齐昱认出了对方,但显然不记得名字,一时不知如何称呼,郝警官倒显得不介意,朝他伸出手,重新自我介绍道:“郝凛,我们之前在派出所见过。”
齐昱礼貌地点点头,握上那只手:“郝警官。”
“夜路很不好走。”郝警官一手握手电照了周围一圈,他们此刻正身处群山环绕之间,“这样吧,我和齐医生去找人,小邓你领另一位医生去休息吧。”
叫小邓的年轻队长说:“行凛哥,你注意安全。”
齐昱便对池平安说:“你先去休息吧。”
池平安想说没关系,但转念一想找一个老人家有郝警官和齐昱必定够了,他跟着或许还添乱,于是道:“没事师兄,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齐昱正整理急救包里的物品,闻言问他:“不累么?”
池平安如实答:“还好。”他虽然看起来身板瘦弱,但好歹也是个骨科大夫,学骨科这些年自然不能白磨练,走点山路熬这么一夜还是受得住的。
齐昱站起来背起医疗包,拉起冲锋衣的拉链:“不想休息的话就和我一起去吧。”而后对郝警官和小邓说,“有我们两个就足够了,不用再辛苦警官,你们还有其他任务做吧。”
郝警官看了他片刻,最终道:“好,注意安全。”
两人朝老人失踪的方向寻找,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话,齐昱走山路如履平地,很让池平安觉得佩服,即便在连熬两个大夜之后都脚步这么稳当。
“师兄为什么说自己走山路很擅长?”池平安走在齐昱身后一步远的距离,跟着前面这位靠谱领路人,每一步都踩在实处。据他所知齐昱也是城里长大,应该没在山区住过。
“也不能说特别擅长。”齐昱的声音自前面传来:“我大学时有登山和攀岩的爱好。”
这倒是不意外,这两项运动听来就和齐昱有种说不出的相配。
“那现在还经常去吗?”
“很久没去了。”齐昱说,“工作忙起来之后。”
他们沿着山路向下一直快要走到尽头,依然不见有人的身影,愈发心中忐忑。山下水汪得更多,根本无法站人,如果直到山脚都没有人迹,那……这位老人多半凶多吉少。
忽然池平安看到不远处的山林间有微弱的亮光,像是手电筒的光在闪烁。
“那里有人?”
齐昱便很快看向他指的方向:“嗯,看着像是,我们过去。”
走过去前池平安低头看了眼电子手表上的时间,他平时不怎么会戴手表,这次也是为方便特意翻出来许久没戴的款式几乎过时的手表。
浓重的黑色里,连电子表盘的荧光都显得分外刺眼。
他们一步步靠近那丛微亮,齐昱高声问有没有人在那里,可问了好几声都未得到应答。
走得近了,他们才发现原来那亮光并不是来自前方的丛林之中,而是来自丛林后方一个近乎垂直的峭壁之上。确实是手电筒的强光,只不过因为隔得太远才看起来微弱。
峭壁之上是一个望去只能站不到三人身的平台,会有人在那里吗?
齐昱又问了两遍,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怎么会有人跑到那上面?池平安将手电筒调到最大亮度,照着前面的峭壁,“老人家应当也上不了那么高吧。”
齐昱也在抬头打量那堵峭壁,似乎在计算它的高度:“有可能是从更高的地方掉下来的。”
过了许久,齐昱将医疗包从背上卸下,从里面拿出两卷绷带、几袋棉球和一小瓶碘伏,接着把包交给池平安,池平安下意识接过,看到对方装好那些急救用品,拧着手电筒调整灯光,边说:“我上去看一下。”
池平安诧异道:“怎么上去?”那么陡峭的岩壁,这么黑的夜色,他们没有任何攀爬工具。
“待会儿帮我照一下。”齐昱说完把自己的那只小手电筒咬在嘴里,挽起冲锋衣的袖子,转身向岩壁走去。
池平安才明白过来他是要直接爬上去,简直太冒险了,就算攀岩再厉害的人,没有保护措施地徒手爬这么陡又光滑的山壁也还是太危险了。
“太冒险了师兄,我还是联系郝警官等他们来后再想办法。”池平安在他身后试图阻止,眼看大雨将至,攀爬这山崖只会风险更大。
但他也知道齐昱不会等。
换做是他自己也不会等。搜救最首要的就是时间,作为医疗人员没有旁人比他们更清楚这点。只要看到一线生命的线索,就必须竭尽全力想尽办法最短的时间内给予施救。
齐昱的左脚已经踩上岩壁,双手微微一用力,轻巧地攀上了第一步。
池平安只能在后边给他打着光,边看着持续空格手机的信号,给联系救援队的电话根本打不出去……
真是比动一场复杂的手术都让人紧张,他看着齐昱稳稳向上攀爬的背影,心说这叫“不算特别擅长”吗,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又稳又快,已经相当逆天了。
池平安记得从前听室友说起特警父亲出警抓犯人时都是徒手爬十层楼,当时他听来觉得不可思议,现在亲眼目睹只觉得撼动,更何况这一回正在攀登的人还并非职业警察。
又过了一会儿,他就只能仰头望到齐昱的背影,渐渐融进黑色的夜幕。
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导致对方的分神。
可最不想到来的事还是发生了。
雨在下一瞬突然瓢泼直下,山林间弥漫起迅疾的雨声,继而是此起彼伏的回音,要把夜幕撕碎。
池平安的一颗心在此时此刻悬吊到了极限。
乌云随后遮住了山林中最后一丝光亮,池平安已经看不到齐昱的身影,声音更是被周遭环境打乱听不到丝毫。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即使不看手表,他也知道这漫长无垠的等待实际并未过去太久。
漫长到他都要忍不住爬上去一看究竟。忽然有什么东西自高处掉了下来,砰地砸在地上,滚了几个来回,最后停在他脚下。
池平安看清那是一只手电筒。
——齐昱的手电筒。
“师兄?”终于忍不住出声,连声音都变得颤抖,“师兄你还好吗?!”
他用自认为最高处也足够听得到的声音问,但回应他的只有愈发庞杂的雨声。
池平安捡起齐昱掉落的手电筒,还能发光,他将两只手电筒都开到最大,一齐朝上方探照,然而依旧不见齐昱的身影。
难道是已经上去了么?
可为什么没有一点声音?没有手电他要怎么行动?
一连串的担忧在脑中升腾,池平安只能一边继续给救援队打着电话,一边焦急地等待齐昱的回应。
雨更大了。
池平安看了一眼时间,自手电筒掉下来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没有任何回应的静默实在让人害怕,作为医生的敏感让他觉得不能再这样等下去。齐昱如果真爬到了地方,是不会这样一声不吭而让人担心的。
“师兄?!”他又喊了两声,抬头看着面前陡立的崖壁,被雨淋过之后变得更光滑难攀爬。他还背着一个沉重的医疗包,手里拿着两只手电。
片刻后,池平安将其中一只手电绑到左手腕,将包背到背上,用手摸上岩壁。
他之前从没攀过岩,毫无技巧也不得要领,手臂上的力气也没有齐昱那么大,但还是那句话,好歹是干骨科的,经年累月之下,力气比平常人还是大一些的。
倒不像那些专业攀岩中光滑的岩面,自然界风霜打磨形成的峭壁还是有棱有角可以攀爬的。池平安的速度比齐昱慢太多,一步一步都上得相当艰难。
雨水淋透了全身,身体变得沉重而缓慢,帽子里都仿佛兜满了雨水。脚下微一打滑,池平安差点掉了下去。
最后还是用手臂吊住了全身,在半空中来回晃了几下后,脚才重新找到合适踩踏的位置。
一点一点往上挪,雨不知什么时候小了下来,池平安觉得双手手指都已麻木失去知觉,他不知道究竟爬了多久,到了多高,手开始打颤,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继续坚持多少步。
真是逊毙了。
他想,作为一个骨科医生,他的表现实在让人汗颜。
手指的承重到达极限,雨水浸润的岩壁比平时更光滑,池平安一个没抓稳,半个身体就吊在了空中晃荡。
左手眼看也要失去摩擦力,他朝下扫了一眼,距离地面已足有二三十米高,这时摔下去,不立时毙命也差不多该变成植物人了。
都说人在最危急的将死时刻会想起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事和物,那么他在此刻想到什么?
他想到杨龄,自从父亲过世后他的母亲就只有他,如果他也遭遇意外,他的母亲又该怎么办?
平安,父亲车祸后杨龄把他的名字改成了“平安”,不像别人的名字那么优美或富有内容,他的名字没有什么复杂的内涵,就是保佑他平平安安。
想到同样远在家乡的外公外婆,上了年纪的人怎么两度面对白发人送黑发的悲伤?
最后,他想到了齐昱。齐昱还在上面生死未卜,那里或许还有一个老人。他们还在等他。
据说人体在最紧要的关头分泌出的肾上腺素可以支撑一个人爆发出巨大力量,池平安终于又用双手抓牢那岩壁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这种肾上腺激素过度分泌的神奇体验。
他这次没有再回头向下看,一鼓作气地一口气向上爬,在不知又过了多少分秒后,到达了岩壁顶端的平台。
这个平台比在下面看到的要大得多,因为它的后面连接着一个可以容纳数人的山洞。
他看到齐昱正倒在山洞口处。
文中内容纯属瞎诌,危险动作请勿模仿,我寻思这种环境下正常人没练过应该爬不上去,池平安能爬上去完全是因为爱情的力量(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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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