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洞口外,洞口很隐蔽,被两棵参天大树夹在中间,一些横生枝叶刚好挡在了洞前,若不细看很难发现这个山洞,山洞足有一人多高,两丈多宽,里面黑魆魆一片深得就像没有尽头般,湿气和各类动植物腐烂混合的恶臭气味时不时从里面飘出来。
俩人刚踏进山洞里“铮”一声响,神舞身后的长剑已出鞘了半寸,白光把山洞照得通亮。
涂山颜绪眉眼如常,看不出有何变化,但嘴角却扬起了一个弧度,那是一种被偏爱的欣喜。
这把剑名叫“涂神”是涂山颜绪送给神舞的十四岁成人礼,神舞对涂神非常珍爱,练剑时从未舍得磕碰过。空闲时,最爱做的事便就是用锦布擦试涂神,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有过一点厌烦。涂神平时都被收入剑鞘中,只有万不得已时才会出鞘,世间估计也只有涂山颜绪能享受被涂神照明的偏爱。
在剑光的照明下可以看见洞里潮湿严重,地上的泥土松软如稀泥,一踩就是一个脚印。但俩人修为早已到了御风而行的境界,根本不会像普通人那般因身体沉重一脚就踩进泥土里,只稍运用真气便就可只脚底沾着地面而行。
山洞里的岩壁湿漉漉的,壁上还糊着一层黑色的死青苔,洞顶时不时就会有水滴滴下来,带着腐烂气味的凉风从里面森森吹到俩人身上。
神舞之前抓蝙蝠时进去过洞里,所以对山洞的情况比较熟悉,俩人一直往洞里走了一段时间,神舞便抬手示意前面有情况,伸出食指指了指洞顶。
涂山颜绪会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前面肯定就是蝙蝠窝了,果然在走了一会后,前方忽地变大数倍,就像一个天然的溶洞,溶洞上方下垂着一些形状各异的钟乳石,而那些蝙蝠就密密麻麻地吊挂在钟乳石上,地上则堆满了蝙蝠的粪便。
俩人本就是喜洁之人,尤其是神舞不止喜洁净,更是还带着点洁癖,就算已进来过一次这里,但再看着这满洞的蝙蝠粪便时还是蹙了蹙眉,好在俩人都提前屏住了呼吸,才躲过了这些蝙蝠粪便直冲天灵盖的臭味。
在剑光中可以看见俩人对面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洞口大小和俩人进来的这个差不多。但想要到达对面的洞口就要从蝙蝠粪便上面穿过,而且过去时还要注意不能惊扰到洞顶上的蝙蝠群。
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无疑是个难题,但对于俩人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只见俩人一个飞身就直接从半空飞到了对面的洞穴口。
到了洞穴口发现洞穴是倾斜而下的,而且洞穴的斜坡上明显滴落着一滴滴暗黑色的液体,这些液体并没有凝固,看来应该是刚滴落不久的。
俩人对看一眼,心里都默契的提高了警惕,这些液体应该是从那只血尸身上滴落下来的,看来涂山颜绪果然没猜错,那只血尸真的躲进了这洞穴里。
俩人没有迟疑,立即走进了甬道里,斜坡并没有多长,只走了一会下面就又变成了平地,而且下面的甬道比上面的更大更高,但俩人都震在了原地。
只见眼前横七竖八堆着一些尸体,这些尸体有的已经腐烂得只剩白骨,有的肉身还保留完好,衣服上沾染的血迹看着也并没有全干涸,可以看出应该是才死不久。而从穿着上来看这些尸体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有穿着素衣的普通村民,有穿着其他服饰的江湖人士,还有穿着道袍的修真人。尸体中为穿着素衣的普通村民尸体腐烂得最为严重,看来应该是最新被放进这个山洞里的。
腐烂严重的尸体上都零散的长着几棵腥红色的草,这些草差不多有一指高,一根筷子粗细,长有三叶,叶子像扇子,差不多有大拇指般宽,每片叶子上都爬着红色的茎脉,这些茎脉就像人的血管一样,从叶子上一直延伸到了草根下直入尸体里。
涂山颜绪看着眼前这宛如人间炼狱的景象,在袖中止不住发颤的双手涔出层层冷汗,星眸里的温柔,逐渐被悲愤吞噬。涂山颜绪怎么都想不到林书温竟会为了种出养尸草,杀了这么多人制造出了这个尸洞。
看着洞里遍地的尸体,涂山颜绪仿佛听到了他们的灵魂正在这个甬道里徘徊哀泣的“呜呜呜……”声。
这些哀泣声越来越大,瞬息间就充满了整个甬道,涂山颜绪被哭声吵得头痛欲裂,蓦地,她眼前的洞穴开始一块块裂开,很快整个洞穴就在她眼前四分五裂破碎消失不见,转而出现的是一片染着血色的苍穹。苍穹上挂着的太阳也血红得欲滴出血一般,这里就是一个被光明抛弃的死亡之地,没有生命的生息,除了死亡就是死亡。
蓦地,涂山颜绪脚下站立的地方全部开始碎裂塌陷,露出座座尸山,涂山颜绪就站立在一座尸山上。她现在就宛如置身在尸山血海里,男女老少的救命声,哀嚎声,不绝于耳,这些声音就像鬼魅般紧紧缠在涂山颜绪的身上,任由她怎么捂住耳朵都无法阻挡这些声音传进她脑海里。
涂山颜绪双手紧抱着头,一种由灵魂深处被撕裂开的恐惧蔓延至了她的全身,这种恐惧如无形触手般,慢慢把她吞噬进脚下的尸山里,涂山颜绪已经忘了挣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往尸山下面沉下去。
蓦地,她因恐惧而发颤的身体被一股熟悉的温柔气息包裹住,那个刻进她生命里的温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穿破缠住她的恐惧,轻轻唤着她的名字“颜绪……颜绪。”
困住她的那片血红炼狱,突如镜子般破碎消散开,她染满鲜血的双手,被一只冰冷柔软的手轻轻握住,那个温柔的声音此刻在她耳边清晰响起 “颜绪,没事了……没事了。不要害怕,有我在。”
涂山颜绪只觉得脑袋里一阵昏沉,晃了晃自己的头,待她在慢慢睁开眼睛时眼前又变成了原本的甬道。
涂山颜绪怔了半响,才缓过神。她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只模糊记得好像见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但现在她脑海里对那份恐惧的东西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像幼时做了一个噩梦,梦醒了就什么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涂山颜绪转头看向身旁把她拥在怀里,握着她双手的神舞。
看着神舞眸里还未完全褐去的紧张,涂山颜绪心里感到一阵歉意,自责,自己又让她担心了。那丝熟悉的冷香悄然萦绕上涂山颜绪的鼻尖,驱散了她心里对那份恐惧的最后一丝余悸。神舞身上的气息总是会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不管是身处龙潭还是虎穴,只要有她在自己身边,自己的心身总是感到气定心宁。
涂山颜绪眷恋地又悄悄闻了闻,她好想一直这样靠在她柔软的怀里,尽情的沉溺在她的气息包裹中。
蓦地,涂山颜绪发觉自己怎么有种在占神舞便宜的感觉,脸倏地有点滚烫。
涂山颜绪抬眸间刚好对上神舞的冷眸,神舞冷眸正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
涂山颜绪露出一丝心虚的笑容,清了清嗓子说道:“阿舞,我没事了,我们继续往里面走吧。”
神舞软声应她道:“嗯。”然后扶着涂山颜绪慢慢站起身来。
涂山颜绪的目光回落到了那些长在尸体上的养尸草上。
俩人靠近一具尸体,涂山颜绪俯身凑近看着尸体上的一棵养尸草,养尸草腥红得仿佛只轻碰一下就会渗出血,而且草上像血脉一样的茎脉还在一鼓一鼓地吸着尸体上的血滋养着养尸草。
涂山颜绪目光沉冷了下来,缓缓站起身,没有一丝迟疑就和神舞朝甬道里面走去。
越往里面走尸体便越多,有的更都堆积起了一座小山,早已经被血染成了褐色的地面长着繁茂的养尸草,踩在这些草上,仿佛就像踩在人肉上面一样。
弯弯绕绕走了好一阵,前面才霍然变大,出现一个半圆形的溶洞。
俩人互看了一眼,都凝神警觉,小心靠近溶洞。
这个溶洞并没有那些蝙蝠藏身的那个溶洞大,但里面遍地尸骸,俩人在溶洞里寻找了一番但并没有发现血尸的踪迹,只在溶洞中间发现了一个圆形的大水潭,水潭黑黝看着深不可测。
涂山颜绪凝视着水潭,感觉好像哪里不对,这个溶洞竟然是甬道的尽头但洞穴里却好像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涂山颜绪凝神,把从进山河村时遇到的所有疑点都联想了一遍,蓦地,涂山颜绪脸色煞白,她知道溶洞里少的是什么了?
涂山颜绪转头看着神舞声音颤着急切说道:“阿舞!棺木,这里少了棺木!”
神舞一怔,怪不得她刚刚在搜寻时,也总觉得洞穴里好像少了什么?经涂山颜绪这么一说原来是少了棺木。
棺木既然已不在溶洞里,那就说明血尸并不在这里,而洞口的那几滴血,就是故意用来骗她们进来这里的。
神舞思忖道:“棺木不在这里,难道是在……”神舞想到林书温在村子里的房子,顿时感到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涂山颜绪点头道:“对,棺木就藏在林书温村子里以前的房子里,你还记得守在村口的那些乌鸦吗?”
神舞应道:“嗯。”
涂山颜绪语气凝重道: “乌鸦喜食腐肉,对死亡的气息特别敏感,按理说村里那些病人全放在祠堂里,鸦群应该守在祠堂外面才对,但鸦群却一直只守在村口,不进入村里,现在看来就是因为血尸藏在村里,而乌鸦作为动物对危险的感知自然比人强,所以鸦群才不敢进入村里。”
“但林书温骗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神舞心里的寒意越来越盛。
涂山颜绪也猜到了,脸色一变道:“遭了,林书温要屠村,我们得要赶紧离开这里阻止他。”
俩人现在在溶洞中,若是原地返回的话浪费的时间太长了。涂山颜绪目光落到溶洞中间那潭深不见底的水潭上,想到甬道滴落的血,现在看来她们只能进入水潭里赌一把了。
而涂山颜绪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安,她觉得林书温肯定还有其他的目的,涂山颜绪暗忖须臾,脑海里闪过一个恐怖的猜测。难道,林书温想要把他娘子炼成尸魅吗?
尸魅,超出三界之外的嗜血邪物,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寸草不生。血尸变成尸魅后,灵魂便会彻底被怨念吞噬,身体转化为虚体,任何神兵利器都伤不了半点,而想要把血尸炼成血魅,就需要养尸人,献祭出自己的三魂七魄让尸魅吞噬增加怨念。
涂山颜绪攥紧拳头,她一定要阻止林书温。
俩人互看了一眼,神舞率先跳进水潭里,涂山颜绪紧随其后。
跳入水中后,就算有真气护体,涂山颜绪还是依然觉得潭水寒冷刺骨,但涂山颜绪顾不上身上的寒冷,借着涂神的剑光,警惕地环视着四周的环境,她不知道林书温会在水里放什么危险的东西用来对付俩人。
剑光只能照到三丈远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但水里的空间似乎要比上面的溶洞大几倍,俩人现在就像身处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海里。
水里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声响。但涂山颜绪丝毫不敢放松警惕,黑暗中越安静反而显得越危机四伏。
神舞抓住涂山颜绪的手,另一只手朝俩人下方指了指,涂山颜绪顺着神舞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隐隐约约好像有一个洞口。
俩人当即朝洞口潜了过去,在快到洞口时,蓦地,黑暗中一股波涛汹涌的骇浪朝俩人后背袭来,涂山颜绪急忙转身应对,但神舞已先她一步转过身,而涂神更是已横在俩人身前,白色剑芒大盛生成一道结界护住俩人,挡住排山倒海般翻涌向俩人而来的骇浪。
惊涛骇浪般的水流从结界周围翻涌而过拍到俩人后面的岩壁上,整座山仿佛都要被这股惊涛水流从山体里面撕裂开般晃动起来,但护住俩人的结界纹丝不动,神舞神色更是泰然自若。
在白色剑光的照耀下,俩人清楚的看见了翻涌起这股惊涛骇浪的幕后黑手。一条蛊蛇赫然屹立在俩人面前,这条蛊蛇比袭击祠堂里的那条还要大几倍。蛊蛇的血盆大口就咬在结界上,锋利如刀尖的牙齿似马上就要穿破结界把俩人咬成肉泥,黑色的蛇信子在深幽的蛇口里若隐若现。
涂山颜绪直视着蛊蛇的赤红四目,不紧不慢缓缓抬起手向蛊蛇,五指蓦地张开,身后的古琴瞬间金光大盛把整个水下溶洞照得通亮,一条条散发着金色流光的琴弦从她身后的古琴里像金色发丝般疾游而出缠住了蛊蛇的全身。
蛊蛇瞬息间庞大的身躯就被金色琴弦定住,动弹不了一点。
俩人并不想在这水溶洞里多逗留,见蛊蛇被制住后就一同退到了水下的洞口。刚刚金光大盛时,俩人都看见了水中不止这一条蛊蛇。
神舞先游进了洞穴里,涂山颜绪紧跟着也游了进去,头也不回的手指微微一弯,蛊蛇瞬间就被琴弦分化成了一团血雾消散在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