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匪事 第54章 第 54 章

赵禾和陈乾断后，步步后退，紧盯来路。

一个时辰前，两人在外面狩猎，发现有人朝临渊谷而来。谷中隐蔽，几乎没有人能寻到这里，起初，他们以为是逃荒的灾民走错了路，但能一路走来临渊谷的，不正常。

两人提高警惕，暗中躲藏观察，这些人虽是流民模样，但神情动作都和之前张少昀安排的兵差很是相像，没有迷路的慌张和迷茫。

他们回到谷内，明叔一听，便知是寨子出了事，官兵是如何发现临渊谷的，他们没时间细究，当下之急是要快点回到寨子。原路返回是不能了，那正好会和敌人撞上，众人选择另外一条路，刚走半程，便看到寨子那边扬起了火光。

明叔握紧刀：“大当家有难，快回去！”

刚回到清风寨后门处，明叔等人放轻脚步，隐藏在树后。

整个寨子都被士兵包围，外墙周围大概一丈远的地方就守着人，而后院的门则站了五个兵差。

几人取下身后的弓箭，周奎护佑明叔，其他人则是拉弓对准门前的五个士兵，箭同时射出，急速往前飞去。士兵察觉出不对劲时，已来不及，惨叫声都还没发出就被一箭封喉，倒在地上死去。

陈乾和赵禾率先冲出，将附近防守还没察觉到情况的士兵抹杀，其他人紧随其后。不多时，外墙的兵差几乎都倒在血泊中，王现和余准翻墙进去，将守在门后的兵差砍杀。

寨里火光冲天，连带后院的厨房和干柴堆都在燃烧。他们顾不上多想，进去寨子后，直往前院跑去。周奎看到苏木独自持刀立在身侧，背对他们，而在她面前的，是上百朝廷官兵，他喊了声：“大当家！”

苏木猛然回头。

看见大家的瞬间，苏木怔住，手脚冰冷，惊恐和绝望涌上心头。

不，他们不能回来，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现在逃，还有机会活命。

“大当家，临渊谷被发现了，我们躲不掉。”张鹏持刀上前，将苏木护在身后，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这次，我们和你一起对抗。”

“不行，你们快走。”苏木极力控制禁不住颤抖的手，告诉自己不能慌乱，要冷静，说服他们离开，“这是寨主命令，鹏哥，你们带上明叔和小奎，立即离开这里。”

“晚了，大当家。”赵禾也站在她身前，“被你护在身后多次，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你站在我们前面。”

他们都走上前，将她保护，苏木看到明叔消瘦的手握紧刀。

明叔身体受不住，大家也抵挡不了这么多兵差，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唯有逃，才能有一线生机活下去。她哭着哀求：“明叔，您让他们离开，好吗？我求您了。”

“对不起，大当家。”明叔很是心疼，不觉抚上她的脸，几分冰凉，混着泪水的温热，他柔声道，“是明叔错了，一直以来都让你独自面对。陈乾，带大当家离开。”

“是，明叔。”陈乾拉起苏木的手，欲带她从后门杀出去。

苏木猛摇头，想要挣脱，可陈乾强硬不松手：“不，不要，你们快走啊，走啊！陈乾，你放开我！”

不管苏木如何哭求，心疼之际，他们却不再妥协，而是将手中的刀握紧。周奎瞪着这些闯入寨子的官兵，看清张少昀身边的人后，愣住。

“鹏哥，”周奎不敢置信，“那，不是了尘哥吗？”

其他人都朝杨霄看去，无不惊住。一模一样的脸，可气质完全不同，即使是后来受过习练的了尘，都不像是眼前这个，他们也不愿相信，他会背叛寨子。

不是了尘，世间又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若是双生子，也未曾听他说起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他知道临渊谷的位置。”张鹏说道。这人眼神很是陌生，看向他们时，眼中只有肃杀和冷漠，他意识过来，不是了尘指引，那些官差不会知道临渊谷。

张鹏说完，大家心里了然。

王现哼笑，刀指向杨霄：“是该叫你了尘，还是该叫你什么？”

“原来，他和张少昀是一伙的，装的挺像那么一回事。”余准往旁边啐了口，“挺有本事，把我们都骗到了。”

陈乾看清杨霄的脸后，眼里立即带上了杀意，赵禾和明叔回头，担心苏木，她没看了尘，眼里只有大家，一心想让他们离开。

“明叔，您让他们走，禾哥，你们最后再听我一次，以后我都听你们的，好吗？”苏木哭着，他们留在这里只会死，现在逃还能来得及，山里有很多隐蔽之处，除了临渊谷，还有其他地方，“我答应你们，我不会有事的，事情结束后，我就去找你们，好不好？你们快走，离开这里。”

“小宝，有人欺负你，明叔不会放过他。”明叔心痛不已。他是真的老了，没能辨认出这场骗局，否则，了尘不会有命活着离开清风寨，又是懊悔，怎会想把苏木托付给一个居心叵测的骗子，他摸了摸苏木的头，又擦去她脸上的泪水，“陈乾，带她走。”

宋荃之还想着士兵杀不了这群人，现下他们自投罗网回来送死，自然不会放过。他狞笑道：“都别想跑，弓箭手准备！”

持刀的士兵退后，弓箭手上前，只等一声令下。

“放！”宋荃之手一落，数不清的利箭朝苏木他们飞去。

苏木痛苦喊道：“不！”

陈乾本想强行带苏木离开，此时护着她，用刀挡下，其他人也纷纷扬起手中的刀剑，将箭矢劈落。箭源源不断飞来，他们被逼得后退。

“除了苏木，其他都不要留活口。”淳王爷轻飘飘道出句话。他只要苏木不死，其他人不在他考虑之内，活着，反而会碍他的事。

“是，王爷。”身边的随从接令，“都给我上。”

滚烫的献血喷在身上，分辨不出谁和谁的。苏木将偷袭的人一刀抹喉，大家都在对抗，刀剑碰撞而发出的锵声不时在耳边响起，伴随火光烧毁屋子而发出的倒塌声，她闻不到房屋里物品烧焦的刺鼻气味，鼻腔里都是浓厚的血腥味，眼前只有杀戮与死亡。

不断有士兵倒下，很快又会有人补上，他们只能不停地对抗，厮杀。苏木的刀往下淌血，看到有士兵冲向王现，想也没想冲过去，对着那人的背狠狠劈下。然而在他们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有兵差悄然举起手里的尖刀，从王现身后刺入他胸膛。

等苏木回头，将偷袭的士兵击杀，却是为时已晚，王现挨下了这致命一刀。他再无力支撑，就要跪倒，苏木伸手扶住，鲜血不断从他伤口流出，浸透她胸前，她喊着：“现哥，现哥你撑住，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对不起，小苏木，”王现视线逐渐模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苏木笑着，抬起手，擦掉她脸上的泪，“下辈子，现哥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不，不要。现哥，你醒醒，现哥！”

不管她怎么喊，也再唤不醒，王现倒在她怀中，停止了呼吸。

日头偏西，淳王爷原以为这些匪徒撑不了多久，没想竟如此顽强。不愧是天下第一土匪寨，这几个人，明明都被逼到了绝路，还能负隅顽抗，抵死不肯低头认输。八个人，还有一老一小一小姑娘，撑到现在，也就只死了一个。

真是有趣，他突然想看看，这群被围困的野兽，死之前挣扎的模样。

弓箭再次袭来，苏木等人不得不应付攻上的士兵，还得分心躲避朝他们袭来的利箭。

“小奎，当心！”张鹏踢开眼前的人，冲过去将周奎护住，下一瞬，利箭从他背后穿胸而过，鲜血自口中喷出，将地面白雪染红。

“鹏哥！”周奎大哭，张鹏死死抱着自己，将他护在身下，又有利箭刺入，他喊着，“鹏哥，你坚持住，大当家会找到办法救我们的。”

张鹏喘气，他要撑不住了，将手中的刀交给周奎，双手捧起他的脸，拼尽全力，留下心中所托：“对，小宝会找到，办法救我们的。小奎，鹏哥没力气了，你一定要活着，记住，保护好，苏木姐姐。”

“我答应你。鹏哥，我不要你死，你不能死，苏木姐姐需要你。”周奎握刀，用力撑住张鹏，不让他倒下，后者在临死之际，还替他挡下源源射来的箭。

苏木听到周奎的喊声，看去时，张鹏的手正从周奎脸上滑落。她不信，将士兵踹开，朝他们跑去，跪在张鹏身侧。

“鹏哥，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

张鹏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张开嘴，却说不出话，他想要将苏木脸上的泪水擦去，可手无力抬起。自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希望她这一生都是笑着的，以后她哭，他担心再也没人帮她擦掉眼泪。

“鹏哥，不要，你不要抛下我们，我要你活着，你坚持住，我找大夫，找大夫来给你医治。鹏哥！”

苏木哭喊着，可张鹏还是永远闭上了眼睛。

悲痛将她淹没，王现，张鹏，她的家人……正被朝廷屠杀。

将张鹏放下，擦掉脸上的泪水，苏木举刀砍断朝他们射来的箭矢，她不能再让其他人死去。周奎握住张鹏交给他的刀，狠狠朝冲上来的士兵劈去，他要为张鹏报仇，也要保护好苏木。

赵禾咬牙不忍看，大家把哀恸咽下，悲愤化为怒火，誓要为死去的人报仇。明叔胸口剧烈起伏，再一次的厮杀拼搏，让他想起了三年前，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死去，一个接着一个，清风寨的，朝廷的，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他还不能死，多杀一个，其他人就能多一分希望。

明叔将侍卫杀掉，随后将这人挡在身前，以此抵挡利箭和迷惑他人。他饿狼般的眼神盯着寨门处的四个人，坐在轿子里的他杀不掉，距离太远，且他周围还守着好几个身手高超的侍卫。而这三个高坐于马上，眼神漠然冷眼观望的，有一个算一个。他悄然抬起刀，朝最近那个狠狠飞掷过去。

宋荃之的心思全然在苏木身上，怕她死，又警惕她趁机逃跑，因此并没有留意到用士兵身体进行掩护的明叔的动静，刀飞来那瞬。张少昀眸光一闪，当他拔剑想要为宋荃之挡住时，已晚了一步。那刀直直插入宋荃之的胸前，他只来得及‘呃’一声，随后从马上摔下。

宋县令的死让淳王爷眼睛睁大了些，没料到在这般情况下，匪徒还能反杀官员，且连张少昀和杨霄都没察觉，他缓缓道：“少昀，小霄，土匪杀害朝廷命官，可杀。”

“王爷，此处过于危险。”淳王爷身侧的侍卫吓出了一身汗，若是匪徒是在这一侧，那这刀，对准的就是淳王爷。

“无碍。”淳王爷倒是气定神闲，冷冷瞥向死去的宋荃之，又往明叔那看去，“这个老头，倒挺厉害。”

没有一定内力，这刀可扔不过来，还能做到一刀击杀，这老头，不容小觑。

“小霄啊，他叫什么名字？武功很是不错，这样的人，若为朝廷所用，不失为将才。”淳王爷略带惋惜。

“回禀王爷，他叫……”明叔正和张少昀交战，杨霄顿了顿，回道，“明叔。”

“明叔？”淳王爷挑了挑眉，“这清风寨真乃藏龙卧虎，破败至此，还有此般魄力之人。本王看了半天，连那半大小子，武功都是不落下乘。可惜啊，可惜，这是个土匪窝，这些人，是群作恶多端的的土匪。小霄，本王说得对吗？”

杨霄握紧缰绳：“王爷说的是。”

如果不是留意苏木，自己不会反应不过来那把飞刀，宋荃之的死，他有一定的责任，张少昀跳下马，持剑朝明叔走去。

明叔随手捡起一把剑，杀掉宋荃之还不够，他的目标，是要杀掉这四个。雪花落在他灰白的头发上，明叔抬手，挡住张少昀的攻势。

“明叔，投降吧，你们打不过的。”张少昀劝告。当年他就见识过，以为过了三年，这些人多少会因为之前的事懂得妥协。可他想错了，清风寨人宁愿死，也不会跪下求生，就连眼前这个病痛缠身的老人，都能够拿剑抵抗至今。

“狗官，清风寨里没有投降二字。”明叔倏然用力，劈开张少昀的剑，向他刺去，速度之快，后者根本来不及躲闪。

大意了，手里的剑在空中旋转几圈后插入地面，张少昀堪堪往后躲开，明叔剑术太快，他就是能躲过，也得受重伤。

眼瞧剑尖就要划破他的喉咙，张少昀正要以手挡住，突然，一只利箭从他眼前飞过，直插明叔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