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相逢(双重生) 第8章 第 8 章

相比起外院的波云诡谲，内院则看似平静了许多。

老夫人对她最疼爱的好孙儿的死讯一无所知，只因明长缨相看顺利，让大孙子能得上峰青眼而开心。

席上宾主尽欢，酒足饭饱后，见外间还未散席，便又上了瓜果点心，安排了女先生弹琵琶，共众人消闲解闷儿。

明长缨这桌都是同辈的几个表亲小姐，除却几个原在京中的，还有几位是在州府，特地随了父母回京为老夫人贺寿。虽彼此间并不相熟，但聊起京中、州府不同风物，气氛倒也融洽。

只是这些小姐多在适婚之龄，父母带其上京也有请老夫人见见，为之筹谋婚事之意。所以很快便被叫去，带到了老夫人跟前请安、回话。

不一会儿，这桌就只剩下明长缨和秋灵玉，见此，几个随长辈来参加寿宴的手帕交便踱了过来。几人彼此问过近况，便聊起了近期大热的玉露斋新上的香粉。

“秋姐姐！”

一个穿着鹅黄小袄，梳着双丫髻不过十四、五岁的女孩从前头蹦过来，正是新平侯府的三小姐，也是秋灵玉未来的小姑子。

众小姐一见她，便心照不宣看向秋灵玉，秋灵玉习以为常，起身扶住这过于活泼的小姑子，道：“慢些，小心摔着！”

“咦，秋灵心那个小豆包儿怎么不在呀？”

若往常秋灵心见她扑秋灵玉，早就嚷嚷开了，三小姐卢欣月歪着头左右看了看还真没找着人。

“你呀就是故意逗她，”秋灵玉无奈：“前儿个心儿有些着凉，昨天才见好，怕没好齐全过了病气给祖母，让人看着在屋里休息呢。”

“难怪，那我能去看看她吗？”卢欣月其实还挺喜欢秋灵心这小丫头的。

秋灵玉摇头：“她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嗜睡，待好全了再和你玩。”

“哦……”卢欣月乖乖应了声，又想起大哥交代的事，便装模作样的咳了咳。又自以为不经意的偷偷看了众小姐一眼，才一本正经道：“秋姐姐，我有东西送你……”

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簪，递到了秋灵玉面前：“这是我大哥、我做的！送、送你！”

秋灵玉：“……”

席间众人对视一眼，皆忍俊不禁。工部尚书家大小姐促狭道：“这簪子虽说做工粗糙了些，但款式倒是很新颖漂亮，卢三小姐可真是有心了。”

“那当然啦！这可是我大、我照着院子里的梅花琢磨了好久才做出来的！”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红了脸。

众小姐差点笑出声，心底又有些微的羡慕，和因姐妹终身有靠的高兴。便不再打趣，低头吃果子的吃果子，喝茶的喝茶，给足了秋灵玉面子。

秋灵玉接过那支缠枝梅花簪，指腹在每一道纹路上流连。

诚如尚书家小姐所说，这簪子做工有些粗糙，仔细看来细微处打磨的并不够圆润光滑。但她想到，那一向只在学业、骑射上用心的人，如何精心设计勾勒每一处细节，如何挑选材料，如何仔细打磨，心中便涌出一股热意。

秋灵玉脸上惯常端庄得体的笑容淡了很多，却也真心了很多。她从荷包里取出两枚系着红绳的平安符，递给卢欣月，轻声道：“这是上次去青鸿观替你求的平安符，拿着吧。”

“哇！谢谢秋姐姐！”

明长缨看着这平安符，忽想起来自己是见过的，不在今生而在前世。

那时，明长缨被画眉叫走，因心有算计，并未留意到秋灵玉对她的担忧，自然也没用言语让她宽心。

她当时不知道秋程锦的筹谋，心思全用在如何给林振下毒，好栽赃到出卖她婚事的好表哥身上。但路过假山时，便听六叔说秋程锦和周兴在庭院里躲着，看着鬼鬼祟祟的。

明长缨瞬间便联想到青鸿观和周兴的相遇，以及画眉和秋程锦的关系，大概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明长缨被打乱计划心中愤然，却因没做好杀这两人的准备，也没想好如何善后，只能先从假山后小径遁走。

原想着，待会林振来和他们撞见，好歹也算是破坏了这一次相看。毕竟从林振要求私下在人宅子里相看，就知他没将武安侯府或者明长缨放在眼里，发现被耍了后要继续联姻的可能性很低。

等会自己再绕回席上诉诉委屈，介时他们便只会怪秋程锦乱来破坏了亲事，怪不到明长缨身上。

可谁知，之前秋灵玉见明长缨离席时神色不对，不久便也找借口离席了。秋灵玉悄悄跟到了庭院，发现明长缨独身进了院子，而画眉守在廊下实在反常。便上前询问，结果画眉言语支吾还拦着她不让进。

秋灵玉担心明长缨出事，便让大丫鬟袖儿拖住画眉，自己硬闯进了庭院。

而后，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预料。秋程锦、周兴先是误以为秋灵玉是明长缨，偷袭将人从背后抱住，还言语侮辱。待发现不对放开人时，秋灵玉已从他们话语中，知道了他们想对明长缨做的龌龊事，怒骂两人后便说要将此事禀告父母、祖母。

两人情急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周兴毁了秋灵玉清白，好以此拿捏她。却不想行事时，被林振撞了个正着，闹将开来。

一夜间，侯府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连圣上也下了令斥武安侯治家不严，夺了其差事，责闭门反省。

秋程锦推说秋灵玉早与周兴有私，叫嚣着自己只是为了成全妹妹。这蹩脚谎言，侯府长辈不知是信还是没信，反正骂了秋程锦几句，打了十鞭便完事了。

秋灵玉却被千夫所指，京城内外传遍了她与周兴的香艳事，就连侯府上下，也疑她是否早与人有首尾，否则别人怎么偏偏对她下手？

甚至老夫人、武安侯、侯夫人也明里暗里，责难她不知检点，带累了侯府名声。

秋灵玉把自己关房中一夜，第二天便自尽了。

她用剪刀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选择了一种极为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死时她的手里还攥着一支枯萎的红梅，和一枚未能送出去的平安符。

而几天后，新平候府大公子当街刺死了周兴，而后在草草下葬的秋灵玉墓前自刎而死。据说，死时他的手里握着一支并不精巧的木簪……

回忆至此，明长缨长舒了一口气。记忆里那替她受难，如一只孤鹤般倒在血泊中的女子，终于被眼前这浅笑温柔，又带着一丝羞涩甜蜜的模样取代。

散席后，宾客陆续离开，内眷也都回去歇下。

武安侯夫人的贴身丫鬟之一冬云，却来敲了明长缨的院门：“表姑娘，夫人有请。”

明长缨知是什么事，面上却装作不解，迟疑道：“这么晚了，什么事？”

冬云垂首抿唇，无多少恭敬之意，只淡淡道：“奴婢不知。”

明长缨便不再多说，略收拾了一下，便随她往东院去。

东院，赵瀚和祝越川早在武安侯和世子引领下，进了桐花苑。刚被告知儿子死讯的周家主，浑浑噩噩地跟在了后面。

武安侯原只留赵瀚说了此事，但赵瀚非拉上祝越川，说他武艺高强，兴许能找到常人不容易发现的线索。武安侯对这刚从南疆回来的晚辈不甚了解，本是有些怵他那一身煞气，但见他虽表情冷硬，行事却还算有礼，便也顺势开口恳请他帮忙。

祝越川念及祖辈情分，应了下来。

“两位请。”

几人目光掠过院中跪了一地的奴仆，随武安侯进了卧房。

便见屋中已点了几盏烛火，照的大亮。屋内一切看着还算整齐，只床榻上、地上各躺着具赤|裸男尸。武安侯再见次子尸首，还是仍忍不住落泪：“我这孩儿虽顽劣了些，但到底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究竟是谁这么狠心！”

而周家主则一声惨叫，顾不得尊卑忙扑过去将地上的男尸抱在了怀中。他子嗣稀薄，嫡出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是如珠如宝的养到大，指望着他继承家业，却不想落得今日这么个结局。

他哭嚎不止，直像要呕出血来：“兴儿！兴儿！你醒醒，是爹啊！你这个不孝子，怎么忍心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秋程壁因最初见到了周兴与秋程锦那不雅姿势，对周家很是不喜，但也不能任由周家主哭闹，便出声相劝：“周家主节哀，眼下找出凶手，告慰我二弟和周公子的在天之灵要紧。”

“对对！周某愿奉上万两酬金，求两位大人一定要找出凶手，为我儿讨回公道！”

周家主抹了把脸，放下儿子尸体，对祝越川、赵瀚俯首一拜，两人往旁边让了一步避开。赵瀚道：“周家主不必如此，某定当尽力。”

赵瀚示意周家主将儿子放到床边，然后让小厮举了烛台上前，方便他观察两具尸体。

床上锦被散乱，还散落着许多黑色鸟羽，秋二公子岔开了腿仰躺在床，浑身血污死不瞑目。赵瀚借着烛光，仔细观察那些伤痕形状，只是越看他神色越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