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徽之动作很快,但言心莹还是看到了,她怪问:“挡什么?怎么不当此物?看起来也值不少钱。”
傅徽之有些尴尬,移开了手。
言心莹道:“我想起来了,这是银香囊。我曾见我姨母佩戴过,听说是皇室的匠人打造的。我姨母当时是太子妃,有这东西不奇怪,你家中也有皇室中人?对了,你大哥娶了公主,这不会是……”
傅徽之道:“可不敢夺公主所爱。不过确实是曾见公主佩戴,觉着新奇。想来阿莹也会喜欢,便请匠人打了一枚。”
“给我的?那你藏什么?我看看。”言心莹拿起银香囊仔细看了看,“这上面刻的花倒是没见过。”
傅徽之忽然双手抓住她的肩,她不禁抬头看过去。
傅徽之微微俯身注视着她,神色凝重,诚恳道:“阿莹,我总想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再与你说,不想这银香囊此刻露出。既如此,虽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问。阿莹,你愿与我成婚么?”
言心莹还未反应过来,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愿与你成婚整日跟着你做什么?”
“阿莹!我是说此次回去,我将遣媒人上门纳采、问名,再纳吉、纳征,最后择成婚之日请期。”
傅徽之的脸离他实在太近了,言心莹凝视着他,不想移开眼,也不想说话,甚至傅徽之的话入了她耳,却没入心。看着他脸颊染上桃红,她忍不住踮脚凑了上去,触感柔软温热。
她眼看傅徽之面上的桃花开成海棠,直开至耳尖,红艳欲滴。
傅徽之慢慢松了手,转过面,不敢看她。
言心莹含笑欣赏了片刻,忆起他方才所说,换她抬手抓住傅徽之双臂,将他拉得近了些,回道:“好啊。不过……”她嫣然一笑,“你不是说若你有心悦之人,愿作赘婿么?”
傅徽之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少顷,缓缓回头,道:“亲、亲迎之日,阿莹来迎我便是。若阿莹想遣媒人上门,也可。”
言心莹并非真想让他当赘婿,似乎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有多爱她,真的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也就满意了。她道:“罢了罢了,就当给赵国公一个面子。若教别人知道堂堂赵国公之子,竟至给人当赘婿,不定如何在背后议论赵国公长短呢。”
傅徽之道:“此事委屈我父也无妨。”
言心莹轻轻推他:“当真是不孝子。可我不能当不孝新妇。不用你作赘婿。”
傅徽之笑道:“全听阿莹的。”
…………
南宫雪不禁感叹:“你们这定婚的方式也是特别。怪不得那六年间总见你佩那银香囊。”她看了眼言心莹的腰间,“你倒是细心,还不忘将香囊藏起来。可要收好了,哪天教傅徽之看见了,都不用我出现,你的身份便瞒不住了。”
言心莹道:“这个无须担心。”
“你送回家了?不对啊,那日你去燕国公府借玉佩时我也跟着,没见你回去啊。”
“不是,香囊在那夜打斗中丢了,后被傅徽之拾走了。”
南宫雪叹一声:“看来他对你确实还有情。”
“何以见得?”
“若你不再爱一人,看到地上有你曾送他的定情物,会如何做?”
言心莹想了想,道:“遗弃或视而不见。”
“是了。他能拾走说明他心里还是在意的。”
言心莹苦笑:“或许他拾起来便是为寻个地方遗弃了。”昨夜她扶傅徽之上床榻时没见他腰间或怀中有东西,若是他当真带着,除非是放在包裹中。
南宫雪摇摇头,转了话题:“话说你们少年人还真是好骗。”她又笑一声,“或许不是少年人好骗,只是你二人好骗。你夫君更是荒诞,出手便是金饼。若我是他阿姐,定要鞭他一顿。”
言心莹道:“此事是真的,后来第二回出京时,我们又去了那客舍。”
——她与傅徽之出了客舍,又寻了处质库,欲将佩玉典当了。
言心莹忽然想起什么,抽了自己的发簪,道:“我这银簪应当也值不少钱,当了罢。”
傅徽之忙拦住,道:“你我出京约莫还未至二百里,不过两三日便能回京,何须那许多银钱。只此玉足矣。”
将佩玉典当后,言心莹又问:“回京后过些日子再走还是?”
傅徽之道:“眼下元日将近,还是即刻便走,也好在元日前赶回。”
“成。”
回京后,傅徽之先将言心莹送至崇贤坊,再自行归家。
他惦记他二哥的病情,入府便径往傅时文居处走。
春松慌忙迎上来,问:“三公子如何这么早便回?”
“路上出了些事,便先回来。我二哥醒着么?”
“二公子睡着!”
傅徽之停步:“你紧张什么?”
春松忙摆手:“没有。”
傅徽之不想为难她,只道:“二哥不愿见我,我不去扰他便是。”
他回头去寻甄启玄,不想甄启玄屋中也无人,却散了满地的书籍。
忽然甄启玄的声音传来:“三公子?”
傅徽之望过去,看见了甄启玄身后跟着另一人,好似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他不禁多看了两眼。
甄启玄问:“三公子不是出京了?”
“途中遇了些事,很快便走。扰先生是想问我二哥的病是否好些了。”
“好些了。”
“那便好,有劳先生。”傅徽之又看了眼满地狼藉,问:“先生这是在翻什么?”
“哦,是此草。”甄启玄拿了一株草药给他看,道,“近日在城外采的,不知其名,更不知药性。但总觉得曾在某书中见过,翻来翻去,未曾寻到。”
傅徽之又目视另一人,问:“这位是?”
“友人,请他来辨认一番。”
傅徽之向他一礼:“那不扰先生了,傅修告辞。”
他拿上些钱财,便去崇贤坊寻言心莹,而后一同出城。三日后,他们又到了那间客舍。
老妇已经苏醒,欲同那三人一同跪谢。
傅徽之忙伸手托住她,道:“老夫人醒了便好。万不敢当夫人之礼,折杀后生。”他又回头问客舍主人,“你等买药钱还足用么?若不足……”
主人忙道:“足用!足用!”他拿了包裹递过来,“这是余下的钱,所用我等定尽快还上。”
傅徽之道:“所用钱不必还了,此次来专为看望老夫人,否则,不会停留。下回见面,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余下的钱也留着罢,请个好医士再给老夫人看看。你等倒是有孝心,今后不可再生害人之心。若遇到急困之人,望你等也能出手救助。”
三人又跪谢:“多谢恩人!恩人教诲,自当谨记。”
傅徽之道:“别跪了。我等还要赶路,今日便不宿了,就此告辞。”说着便牵了言心莹的手转身离去。身后道谢声不绝,他也不回头。
又行了数日,眼看距洛阳城不足三十里,傅徽之却忽然勒马。
言心莹本抱着他的腰,见状微微与他分开些,抬头问:“怎么了?”
傅徽之呼吸急促:“不对。”
“什么不对?”
“那人我曾见过。五年前公主有身孕,他常常去为公主诊脉,他是太医!”
“谁?谁是太医?”
“还有,甄先生请他辨草药为何不将草药带去?而是引他到府中?”
傅徽之更像在自言自语,言心莹听得云里雾里。
傅徽之忽然回头:“阿莹,我二哥的病恐怕不寻常。我必须回去。”
这句言心莹听懂了,她道:“哦,好,那……”
忽听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人声传来:“三公子——”
傅徽之立时牵引缰绳,调转马头。
言心莹渐渐看清那人的面目,她曾见过,是傅徽之的侍女秋芙。
秋芙立马后,傅徽之问:“你怎么来了?”
秋芙道:“公子,二公子、二公子他病重,想见你。”
言心莹觉出傅徽之身子一震,而后整个人都在隐隐战栗。
虽然已有猜测,但真的听到这消息,傅徽之还是难以接受,他颤声问:“怎么会?我离京前甄先生还说并无大碍。”
“是二公子怕你忧心,便吩咐甄先生不得将实情告知你。”
傅徽之一瞬间抽紧了缰绳,而后道:“阿莹,你上她的马,我先回去。”
言心莹急道:“我同你一起去。”
“我要尽快赶回去,路上不会停,你受不了,马也受不了。”傅徽之又对秋芙说,“秋芙,你送言女郎回崇贤坊言府,路上仔细些,如遇盗贼,勿惜身外之物,性命要紧。”
秋芙道:“公子放心。”
言心莹知道傅徽之说的不错,就算她受得了,马载着两个人,都快不了,何谈千里奔袭。她不想耽误傅徽之,连忙下马,嘱咐一句:“路上当心啊。”
傅徽之应一声“知道”,便加鞭驰去。
…………
“第二回去洛阳也未去成。待我回京,得到的消息便是傅徽之二哥已病故多日,傅徽之也病重昏迷。”言心莹望着窗外出神了片刻,而后道,“我欲去傅府视疾,却被我阿兄阻拦。他说我阿姐也病重,他与我爹官职在身,不能离京,教我与阿娘即刻去琅琊。我苦求许久,他才允我去看一眼傅徽之。我留了封书信给傅徽之大哥,请他转交,而后便离京了。离京没几日,傅家就出事了。后面的事,师傅也知道了。”
南宫雪叹一声:“傅徽之也是命途多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