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整个玉溪镇的粮税交至末尾,收粮的官价也定了下来。
罗杨都不需要多问就知道粮价几何了,毕竟村里人最近天天都在议论这事。
这日,罗杨去地里锄草回来,路上就遇着了同样忙农活回家的罗大石和罗栓,大家不免也说起此事。
“现在官价是十文一升,那些个商人出了十二文。”罗栓就说。
罗杨说道:“比之前涨了一文。”
“赶巧呗。”罗栓说:“那些商人也知道许多老实的农民不爱把粮食卖给他们,为了多赚钱,那自然要比官价给的高。趁着之前发了一笔,现在官价出来了,那再不涨肯定没多少人乐意卖给他们。”
罗杨知道罗栓说的是对的。
粮商收粮去不是当下紧着卖,而是留上几个月,等大家伙手里的粮吃的差不多了再高个几文钱卖出来,赚的就是个差价。或者背后还有做酒水生意的,粮食拿去酿成酒卖掉,那更是大把的赚头。如果运气好碰上天灾**缺粮的时候,有些商贾坐地起价简直不要太狠,能赚得盆满钵满。
说白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要不是为了兜里能多几个子儿,谁乐意折腾这些。
“那三叔、栓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卖粮?”罗杨问道。
“我跟爹商量着再抻一抻。”罗栓显就说:“过两日玉溪镇有集,我想到集市上看看去。”
罗杨想了想,说:“我同你一道去吧。”
罗栓应,“行啊。”
说定这事,又扯了几句闲篇,差不多也到家了。
傍晚是桂哥儿掌勺,秋杏则在一旁指点。白日里桂哥儿和椿哥儿一块出门采了不少的蒌蒿回来,秋杏见了就打算做来吃掉,不然隔一晚上,到明早就放老了,不如新鲜的时候好入口。
桂哥儿想做饭,秋杏想着他也十一岁的年纪了,不算小了,自然就不拦着,心里略合计,便打算教他做蒌蒿饼子。
桂哥儿自然跟着学。
蒌蒿洗净切碎,然后跟掺了少许麦麸的麦面一块揉,之后再放锅里小火烙。可惜桂哥儿依旧掌握不好火候,有些饼子烙糊了。好在罗家穷,大家伙基本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加上今晚还有半盆螺肉青菜汤,竟也吃的有滋有味,这就叫桂哥儿很有成就感。
洗碗、磨刀、喂鸡、擦身……等每个人把该干的活干完,天也差不多黑透了。
罗杨闩好门躺上床,跟秋杏说起去赶集的事,“粮价虽然下来了,但变得也快,我想趁着赶集去镇上看看,合适的话就先卖掉一些,好歹换点钱来买盐巴吃。”
油盐酱醋对他们而言是个奢侈的词,油是赶着做重活累活的时候才补一补、或者遇上买肉时吃一顿,其余时候家里做饭只放盐,毕竟没盐吃人会没力气。至于酱醋,罗家的酱坛醋坛早空几个月了。
家里如今只有不到四十文钱,买盐巴都不够买两斤的。
再没钱入账盐都要吃不起了。
“盐巴确实快没了。”秋杏说:“原本我还想等货郎进村的时候买点儿,相公既然要去赶集,那就买点回来吧。”
集上的盐巴比在货郎那里的便宜一两文,毕竟盐是朝廷把控,贩私盐是死罪。货郎就是做个小本买卖,自然犯不着去贩私盐,所以每次卖的都是从朝廷正经盐商那里买的盐,价也自然贵一点。
罗杨原本想问还有没有别的要买,可转念想到家里的钱,这句话愣是没能问出口。
等粮食卖掉后再说吧。
月光如清辉入室。
罗杨在心里盘算了一遍粮价如果还是这样,那卖掉多少麦子合适。思量清楚后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杏哥儿,明天我想上一趟山。”
秋杏原本都快睡着了,听了这话愣是清醒过来,“相公?”
罗杨说:“我想给他们送三升麦面去。”
秋杏犹豫,“可那里不是不在我们这里么。”
一想起罗杨又要去一个充满怪异、甚至不属于他们这里的地方,秋杏就忍不住忧虑焦躁,还带着浓浓的不安。
他害怕罗杨出事。
“我会小心谨慎。”罗杨其实也怕,但内心深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又在推着他再去看看,“何况我几次回想上回的事,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危险。”
秋杏急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连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哪儿能看得出有没有危险。”
“邓三毛邓二毛不是坏人。”罗杨举出证据,“不然他们不会给我那些黄面。我们吃那些黄面已经那么久了,要他们真有害心,那我们也不能安安稳稳过到现在。”
这话秋杏是赞同的,能给相公粮食,那应该不是坏种。
不过,秋杏还是不放心。他仔细想了想,忍不住提议,“既然相公想去,那不如我跟你一块去吧。”
罗杨惊了下,“嗯?”
秋杏轻声,“两个人去也有照应,何况相公不是想知道那破屋有没有别人发现过吗,不如我这回就去试试。”
罗杨一想,可行。
上次回来后他就隐晦的跟村里人打听过下河村以前有没有猎户、有没有人在山里修房子之类的事,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大家都说没有,还劝他少去深山,危险的很,那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至今没能打听出来那破屋是怎么来的,也就不知道那破屋是不是谁都能看见、任凭谁推开那扇门是不是都能到那个地方去。
——一切都没答案。
罗杨想着,如果不弄清楚那破屋的作用,他心里终究不安稳,杏哥儿既然已经知道这事了,那由他先去试试也成。
当然,罗杨也有些顾虑,“但山里危险,我怕护不住你。”
此话一出,秋杏就知道罗杨是答应了,不由说:“相公不是上回没遇到野物吗,我们小心些,应当不碍事。”
事关安危,罗杨一时没说话。
秋杏翻个身,面朝罗杨,靠近些,“相公,让我去吧,我想去。”
他特意放软的话充满了温柔小意,但又因为内容显得有几分坚定。罗杨本身性子温和,面对秋杏的央求难免硬不下心拒绝,最后说:“好。”
秋杏惊喜,“相公,你答应了?”
罗杨听他喜悦的音调心里也欢喜,“嗯,答应了。”
秋杏高兴的往他身上靠。
罗杨气息一顿,接着侧过身,揽住秋杏的腰,嘴里不忘叮嘱,“进山了一定要小心,虽说上回我没遇着东西,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绝不能掉以轻心。”
秋杏靠在他胸膛,乖声答应,“好。”
夫夫俩都不希望明日上山遇到野物,却不料罗杨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