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谁呀。”黎帕那双手合抱在胸前满脸轻蔑,“楼兰国内传得沸沸扬扬的最大嫌疑人,老爷你还想不出来?”巴赛木知道姑娘暗指何人,“护国大将军?”
“如今摄政王代理朝政,他已经是半个国舅,如果老不死的东西回来重新把持朝政,这半个国舅就被打回原形,他会想不到?”
巴赛木说:“可是……”
“黎帕那”法依则叩门进来告知:“那个王子又来了”
“呵呵。又来了。又来送死吗?!”黎帕那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安归,这个该杀千刀的匈奴种想必是听到自己打猎回来的消息,侍机上门寻仇!她的碧眸深处闪过丝丝不易觉察的凶光,恶狠狠地说一句,扑到墙边要把拔出冷光闪闪的弯刀。
巴赛木腾地站起来询问法依则,“哪个王子?”法依则被黎帕那的过激举动吓得战战兢兢,语无伦次:“不是艾葳蕤招惹的那个,是和黎帕那下过棋的那个!”
原来是海珑麟。黎帕那重重地将弯刀插回剑鞘,脸色缓和: “她来干什么。”“十有**又是来找你下棋的呗。”“你说过只有她赢了你,才能送猫儿给她嘛。”法依则说。
“我没忘……不过这么晚来找我下棋,她的父王「下落不明」多日,居然还心思找我下棋?”黎帕那琢磨着海珑麟和陀阇迦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之间的仇怨该有多深?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巴赛木听见法依则这样回答:“不过,王子看起来兴高采烈的心情很好得很呢。黎帕那你快去看看吧。”
黎帕那来到大厅,看见海珑麟依然穿着男装端端正正地坐在地台上等候。“王子万安。入夜到访,莫非是为上次的棋局而来?”她弯腰向她行抚胸礼,毕恭毕敬地问。
“没错。”海珑麟眉飞色舞,站起来拍了拍黎帕那的肩膀兴冲冲地说:“我们再来下一盘棋,这次我保证能赢你。”
黎帕那心想对方主动上门来挑战,就这么有自信?微微一笑将其迎进卧房:“请。”海珑麟欣然来到其卧房前脚踏进门恰好撞见刚从澡堂归来的尉屠耆,周身缭绕着丝丝雾气,亵衣尚未系好袒胸露怀,精壮的腰围和完美身材一览无遗,水珠从他的发根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沿着腹肌流淌的莹莹水珠在烛光映射下焕发出勾人心魄的烁光。“啊”卧房里响起一声因极端意外而爆发的嘶声尖叫。
“叫什么?叫什么,”尉屠耆调戏般地拽住她的胳膊,“我们都是男人啊嘿嘿嘿”
“你……”海珑麟意欲发怒但碍于黎帕那在旁边不便于发作只好将火气压在肚子里。
“好了。别装了。”尉屠耆看了黎帕那一眼,“黎帕那 早就识破你这个女扮男装的东西。”早就识破我?海珑麟不可思议地扭头看着黎帕那问:“你怎么会知道?”
黎帕那抓起海珑麟的手,让她看十个指甲染得红艳艳的蔻丹:“它们出卖了你。”
该死。百密而一疏!海珑麟悻悻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没错。我是女扮男装。”“喜好而已。来来来不说废话了。开始下棋吧。”这么有自信?尉屠耆穿好亵衣在黎帕那旁边坐下来,心想让我看看她打算怎么赢这盘棋? 若是赢不了就夹着尾巴乖乖给我滚蛋。猫儿依然头顶烛台静静地趴在僻暗角落里注视着它的主人和国王之女博弈的过程——海珑麟右手拿着棋子,看着棋盘,微眯的眼睛里闪烁着精芒。片刻后嘴角上扬,眼里露出了自信的神色。“啪。”棋子落,如剑出窍。
管你棋艺再高超都没办法让阿墨抖落它头顶上的烛台,照样赢不了!尉屠耆无聊之下顺口调侃起来:“王姐怎么有闲情逸致找黎帕那消遣?”
海珑麟头也不抬地问:“闲情逸致?什么叫闲情逸致?王弟?”“你的父王被人绑走多日下落不明,”尉屠耆用肘子顶着桌面,手托着脸装出一副懒洋洋的表情,故意问:“你这个做女儿的难道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担心。”海珑麟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担心。实话告诉你吧如果人生可以重新来过我还真不愿意投胎到那个老东西膝下。”黎帕那问为什么,她大发雷霆道:“他有把我当女儿看吗?受够了我受够了!回不来才好。”难怪老东西说她败坏门风不值一提,他们之间看来是水火不容!黎帕那说:“这可不是楼兰公主应该说的话啊,你要考虑清楚了。”
“我考虑得很清楚了。”海珑麟又捏起一颗棋子,大言不惭道:“尉屠耆,如果他回不来的话就拥立你父亲继承王位。”
“你?脑子进水了吧。”尉屠耆说到这里猛然想到什么,幽暗的房间内烛光被风带过氛围越发变得诡异。窗子没关好,寒风凛冽吹得衣服单薄的他脊背发凉。“你难不成和笺摩那或者安归有见不得人的勾结?”
“勾结?”海珑麟抬头,满脸不屑地这个小她几个月的堂弟,“我和谁谁谁勾结,与你何干?”
“你就这么希望我父亲当国王?”
“尉屠耆?装什么装?”海珑麟没好气地冲着堂弟嚷嚷:“你父亲当国王好啊你距离王储的位置自然就越来越近了!不是这样吗!”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整好被站在门外的某人听得清清楚楚…… 尉屠耆起初不明就已还想继续和堂姐吵,所幸黎帕那拉拉他的袖子,满脸体恤道:“ 别说那些不找边际的话,冷着了就去关窗。”
尉屠耆心里骂着海珑麟年岁比黎帕那大居然还没有黎帕那懂得事理,他站起来刚转过身无意看见虚掩着的门外面借着月光投映在闺房里面的一道斜斜的人影!!有点像是国王。
糟糕。仿佛寒风之中当头泼下大盆冷水瞬间从头冷到脚底:祸从口出。海珑麟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要被你害死了……
黎帕那则若无其事地下棋,嘴角微微浮现出丝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海珑麟依然蒙在鼓里,心想自己今晚赢定了,偷偷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老鼠。确实秉性再镇定的猫儿看见老鼠也无法逃脱它与生俱来的本能!
“喵!”猫儿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老鼠在桌子底一窜一窜,身后的尾巴也左右摇摆。
猫儿注目凝神,四肢并用发力,前肢稍一弯曲后肢随即伸直,眼看与老鼠近在咫尺,突然左臂暴长,待伸回来时鼠儿已在掌中,四足并发,浑身上下抖动不已……
烛台被生生掀翻在地,碎掉的蜡烛散落得满地都是,海珑麟跳起来手舞足蹈,哈哈哈哈哈。我赢了她的棋局,我赢了我赢了!然而乐极生悲,其中有一小段蜡烛飞落在附近的锦织物上“啪”“啪”地几声响,火星儿从火苗顶端迸发出来瞬间随着风飘得很高,红色光焰在黑暗中闪啊闪啊活像一个迎合楼兰王女狂喜心情而起舞的舞者!“啊啊……起火了!”
黎帕那见状大吃一惊,织物不重要,什么时候都可以织, 人命关天!站起身正要叫救火,尉屠耆眼疾手快操起桌上的花瓶拔掉花枝将盛在里面的水泼向燃烧的织物,幸好火势初起并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但房间里全是燃烧后的刺鼻浓烟呛得要死。“咳咳咳”她跑这跑那,一只手捂着鼻子屏住呼吸,一只手则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窗户打开,对不住了啊。王子王女。冷就冷点吧,这里需要通风换气。
寒风怒号,像一匹脱缰的烈马卷着杂物在半空里肆虐,打到脸上像鞭子抽一般疼。尉屠耆贴身的亵衣变得像生牛皮一般冷硬,皓牙不住地打颤,发什么疯撒什么野让我陪着你一起挨冷! 他不满地瞪着海珑麟嫌其惹事正要开骂,“火火火火!火在哪儿”艾葳蕤端着一大盆水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救火,没想脚踩到什么滑溜溜的东西导致身子向前倾斜“噗”水全泼到海珑麟身上。“王子……对不住呵。”
海珑麟终于知道什么叫狼狈了,透过梳妆台上的银镜,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模样:发丝贴在脸上显得凌乱不堪;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花掉漏出苍白无力的脸就连衣服上变得皱巴巴的动物刺绣似乎都在咧开大嘴示以嘲笑。“艾葳蕤你还愣着干什么。”黎帕那拧了一把她的脸,“这位不是王子,是公主。快去侍候公主沐浴更衣。”
艾葳蕤立马毕恭毕敬地向海珑麟行抚胸礼说王女请,“我今晚就这住下不走了,”得意洋洋的海珑麟接受粟特人的侍候,临走前嘱咐黎帕那道:“记得明早把早膳送过来。”
“等等。艾葳蕤。”黎帕那将零碎的蜡烛和烧得黑乎乎的织物艾葳蕤:“已经没用了。拿去灶房当做柴火烧。”待两人出去之后她关上门,听见尉屠耆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黎帕那如实说:“头脑够聪明。并非某人所说的资质平平。看来是我自负了。傻傻地认为没人能破解我的棋局。”尉屠耆似乎有些不安抬起脚几步走近她,压低声音道:“刚才我们说的那些话好像……”
黎帕那问:“好像什么?”
“好像被国王听见了。你让我去关门那时外面有一个影子。”
“嗨。”黎帕那挥挥手,不以为然地走到床榻边坐下,“影子嘛能说明什么问题。府邸里面这么多人,你怎么认定是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也许是夫人也许是管家,也许是……?”
尉屠耆哑口无言。他也无法肯定门外的影子真的就是陀阇迦本人,只是看影子有点像罢了,但愿不是吧。烛光渐渐地黯淡下来。紧紧搂着姑娘躺下很快便入睡了。窗外黎明之前的黑暗总是最深沉的颜色,如果说黄昏若是逢魔时刻,那么黎明之前便是暗夜之中妖魔恶鬼游荡的时候。经粟特人侍候得舒舒服服入睡的海珑麟梦到黑暗之中有一个“恶鬼”从窗口爬进房中扑上来掐住她的脖子,她拼命挣扎,想喊却怎么则喊不出声,影子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越掐越紧,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几乎要昏厥过去……
“喔喔喔—”雄赳赳气昂昂的公鸡用激扬的叫声报晓黎明的到来,它们站在篱笆上此起彼伏地歌唱着。“喔喔喔喔—”天亮了。黎帕那慢慢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无色的光线透过尖供方窗照射在脸上感觉舒服无比。她快速地起床,推开窗户,浅吟低唱的微风轻轻地吹进,伴随着一股清鲜的气味扑鼻而来。抚着鬓角的乱发眺目远望,楼兰和大漠均沉浸在一片雾霭朦胧、烟海扬波的境界里。如此的美景不正是一幅动人心魄的细密画吗?
“唉哟,王子你怎么了呀?”黎帕那梳洗之后便来到灶房做早膳,有金黄的小麦饼,白色的圆形烤馕饼以及粟特人习惯搭配吃的牛脂油、果酱、奶油和蜂蜜等还有羔羊肉、鸡肉和小麦等捣成泥状做成特色的肉粥和扁豆汤,做好之后面不改色地分作两份,一份量多一份量少,她把量多的端到海珑麟下榻的房间,本以为对方还在熟睡,进门却出乎意料,看见她披头散发神色惊惶地坐在床榻上,汗流浃背,近看如同雨水般不停滴落打湿衣襟,似乎是刚刚做了噩梦。可不是么,脖子上呈现出一圈被人掐过的奇怪淤青。海珑麟看见黎帕那便失态地大喊大叫起来:“你家有鬼呀。有鬼!”
黎帕那莫名其妙地看着海珑麟,心想八成是还没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吧。好端端的哪里有什么鬼。可是接下来听见海珑麟仓皇地说昨晚梦见一个“恶鬼”从窗口爬进来狠掐脖子的惊魂经过,再盯着她脖子上那一圈奇怪淤青,顿时若有所思。
谁干的?还有谁?这座府邸里除了陀阇迦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还有第二个人敢掐她脖子。昨晚我先于尉屠耆看见的门外的那个影子居然还真是……
“哪有什么鬼呀。”黎帕那假意安慰海珑麟说,“我从小在这里长大还没见过鬼是什么长相呢。公主你是做噩梦了。待回头我给你端来安神的汤药,再好好歇息歇息就好了。”
当真。没有鬼?我在做噩梦?海珑麟拍着晕乎乎的脑袋,半信半疑,黎帕那看在眼里心想没关系。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出来装神弄鬼掐你的脖子,让我来帮你出这口恶气!
海珑麟回到灶房又端出分量少的早膳送往陀阇迦的房间。这个老东西早就起床了,多年的国王历练养成不睡懒觉的习惯嘛哪怕是如今处境落魄没有政务要事可处理。早睡早起到处走走活动活动一下四肢筋骨也好哇。“啊,早膳的分量这么少?”
陀阇迦看着盘子里才巴掌大的金黄小麦饼和白色圆形烤馕饼,牛脂油、果酱、奶油和蜂蜜等还有肉粥和扁豆汤根本就是一口就能吃光光,如此少得可怜的分量还不够塞牙缝呢。要知道他这个楼兰国王年轻时最能吃的时候可以消灭掉一只带皮蹄膀或则一只烤野鸭子。
“不好意思啊国王。”黎帕那耸耸肩,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哄骗他说:“巴赛木老爷最近做生意失败赔了不少钱财以至于连累整个府邸的人好几天都没有肉吃。”
原来如此。陀阇迦傻傻地相信了粟特姑娘的谎话,心想身为国王也不便强人所难干脆就胡乱吃吃凑合凑合。
“国王你慢慢吃。”黎帕那说罢转身要出门,“等等。姑娘。”陀阇迦叫住她。“还有什么事吗。”黎帕那回头问。陀阇迦看着她好奇地问:“你父母何在。”
我的父母。死了。被匈奴人杀死了。被你宠幸的那个匈奴的臭婆娘杀死了。
黎帕那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血流成河的场景,沉积在内心深处的仇恨被激起如同潮水在胸中汹涌起伏。胸腔就像一座火山,一座即将酝酿火红熔岩多时。即将喷发的火山,压力加大,加大,就要喷发了,全靠苏罗漓那句话:说你傻你是真的傻。把仇恨裸露在表面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啊。我们应该做到谦和礼貌然后将仇人一击必杀……明白吗。”她成功地克制住自己,手紧紧握成拳头,冷冰冰地回答:“这个与你有关系吗!”
“不不。姑娘。”陀阇迦迎着她瞬间变得阴郁、充满敌意的异常眼神瞬间意识到自己多嘴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连忙解释说:“本王只是看见你感觉很亲切,本王很喜欢你,很想有你这样一个又有胆识又聪明能干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