笺摩那微笑道:“尊贵的王后,别发这么大火嘛你看你的模样都变丑了。”“你是存心挖苦我来了啊!”珤勒尔怒两只乌黑的眼睛瞪得大大,五官狰狞地挤成一团,面目看起来很可怕整个脸庞涨成紫红色,气得几乎要爆炸。手臂疯狂地挥舞着似乎都要吃人了!
“没有。”笺摩那正儿八经道:“我是来向你传达摄政王的命令——从即日起解除你的软禁。”“你已经恢复自由了。”依娜姆眼见王后情绪激动意欲上前劝阻,“王后你的身体方才好转切莫大动肝火。”但奇怪的是护国大将军传达完命令转身刚离开,匈奴女人就变得判若两人,半躺在床上一只手托着脸冷静地沉思。
“王后。”依娜姆好奇地问:“大将军这唱的是哪一出?”“哼。”珤勒尔的纤纤玉指反复搓揉着太阳穴,冷笑道:“你真以为他解除我的禁足?正是因为童格罗迦的懦弱无能才造就此人如今独揽大权的境地。”“本后说得没错吧。国王迟迟没有消息,他已经蠢蠢欲动,企图抢在大单于之前策立童格罗迦为新王。”
“王后。我觉得摄政王继位成新王亦无所谓,反正他胆小怕事没有什么主见,你这个大王后吓唬吓唬几句他还不乖乖倒向匈奴那边?”
珤勒尔摇摇头:“没那么简单。笺摩那不近匈奴也不近汉,又是童格罗迦的妻弟,估计童格罗迦听他的话多一点。不行。本后必须得另做打算才行……”
“那孩子,大概六岁的时候被粟特人收留,”浑忽太后坐在矮桌前听贴身女官苏尔碧告知探查到的黎帕那的情况:“说粟特人的语言,穿粟特人的衣服,吃粟特风的食物,信拜火教,这么多年下来,完全被粟特人给同化了。”
老妇人未做表态,“……”
苏尔碧继续说:“她以前一直在集市卖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当成了刺杀王后的疑犯,后来由于证据不足被释放了。啊呀幸好没遭什么罪,否则国王会后悔一辈子的。”
老妇人苦笑几声:“她被国王打入大牢还叫没遭罪?”苏尔碧说:“前王后想必是泉下有知,给国王报梦,国王暗中委派护国大将军去查十三年前的调包传闻,苍天有眼,护国大将军很快就找到了公主,偏偏又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闹到国王面前么?”
老妇人听到这里发觉不大对劲:“护国大将军是什么时候找到的公主。”苏尔碧说大概是受到国王委派不久,“如此说来早在国王被汉人俘去之前他就已经找到公主了?”老妇人蹙眉问:“他有何依据确定他找到的就一定是公主?”
“据说那孩子和鲁绮卡王妃的女儿迦梨很像。从年纪来推算也对得上,这应该不会错吧。”“此外护国大将军最近一直和希玛妮王妃还有索芒亲王来往甚密。太后你说会不会,他们……”
老妇人听到这里全明白了,“呵呵。敢情他们早就有串谋。早就知道嫡公主的下落了。”“却故意瞒着国王瞒着本后。真是好大的胆子。”苏尔碧觉得希玛妮王妃故意隐瞒是因为有苦衷,“也许他们这样做是出于对公主的安危考虑啊。当年王后嚣张跋扈,敢在国王眼皮子底下玩调包的把戏,倘若贸然接公主进宫的话……”
“你说得不错。”老妇人冷笑几声,虽年事已高,在宫里生活几十年见惯尔虞我诈,还有什么把戏瞒得住她?“但如果你单纯以为他们仅仅是出于对公主安危考虑那么简单,那就错了”
“本后最懂希玛妮的心思!斯忒妲去世这么多年,她也恨了国王这么多年,因为她从小和斯忒妲的感情最好,她恨国王软弱无能害得斯忒妲无法沉冤昭雪。更重要的是,斯忒妲的死导致原本掌权的母族失势至今一蹶不振。”
苏尔碧目瞪口呆道:“莫非,这就是希玛妮王妃急需寻找公主的原因吗?”
“斯忒妲在世时和国王生有三个孩子,夭折一个,存活的有如今在汉土为人质的大王子斋普尔还有就是这个流落民间的嫡公主。”“四年前斋普尔和帕尔哈提分别被国王分遣入汉和匈奴两地为质。楼兰人都知道不能对他们抱有太大的希望。都是被外族抓在手里为质,谁懂得他们会遭遇什么不测?”
“如果斋普尔无法回国继位。他那些急于重振家族威望的母族只能预先做出最坏的打算。”
苏尔碧听到这里,茅塞顿开:“如果大王子回不来,希玛妮王妃打算把重振威望的希望寄托在嫡公主身上吗?”“不然她还能指望谁。”老妇人一针见血地点破奥妙:“公主是她手里的一张至关重要的王牌啊。”
“可是”苏尔碧依然有些疑惑:“公主就算得以认祖归宗入了王室族谱也没有优先继承权啊。我想不明白希玛妮王妃打算怎么利用这张王牌。”
“我们吐火罗人素来有族内通婚的习俗,希玛妮家里兄妹九个,人丁兴旺,无论国王回来与否,他们都有机会将族女送进宫博宠。就像如今这样,国王没有消息。本后为了国家考虑同时也为了打压以王后为首的匈奴势力,诏立童格罗迦为摄政王就是一个大好机会——”
“明白了。原来如此。”苏尔碧恍然大悟道:“难怪那日希玛妮王妃主动跑来这里向太后你透露公主的下落,还请求太后你出面干预王位继承,原来意图在这里。”
“为什么她请求本后出面干预、阻挠二王子帕尔哈提和王后生的小王子加拉瓦继承王位?为了铲除障碍。如果国王回不来,大王子斋普尔也回不来,她心中最合适的新王人选就是童格罗迦。”
“童格罗迦继承王位,肯定会涉及到日后立王储的问题。只要将嫡公主嫁给童格罗迦两个儿子当中的任何一个,亲族脚跟也就站稳了。”
“如果摄政王继承王位,护国大将军也是最大的受益者……”苏尔碧正说着,“海珑麟叩见祖母。”穿成男装的海珑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弯腰向老妇人行抚胸礼。“你。胡闹什么!”老妇人生气地训斥:“楼兰公主穿得不伦不类?像话么?”海珑麟面不改色地说:“孙儿是因为心里有疙瘩。”老妇人问她心里有什么疙瘩?
“近来宫里发生太多的事。”海珑麟说:“不仅王兄王弟杳无音信。连父王也被俘杳无音信。我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嗣。”“是男是女自有天命何以值得懊恼。“你犯这种无用的懊恼还不如多为你父王祈福!”老妇人生气地说。
海珑麟无动于衷道:“祖母。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懊恼呢。”老妇人问她:“好吧。你和本后说说为什么。”
“因为我突然发现光凭我一个人为父王祈福根本没用,这座王宫当中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在觊觎楼兰国王的宝座,他们巴不得父王永远别回来,客死他乡最好。”
苏尔碧吓了一大跳,“公主你在胡说些什么呀。”“我没胡说。”海珑麟变脸气冲冲道,“我亲耳听见某人在暗中教唆王叔安安稳稳地坐住楼兰国王的宝座,哪怕是父王回来了也别要让出来。”老妇人问她是谁?谁这么大胆子敢教唆摄政王?
“还有谁!”海珑麟气冲冲地向祖母告状说:“笺摩那!这个狼子野心的家伙以前在父王前面装成忠实狗,现在又教唆王叔谋朝篡位,祖母你是没听见他方才说话那语气,好像非常确定父王回不来,恨不得王叔立马继位为新王,他就是权倾朝野的国舅了!”
“……”
“你不相信?方才我经过阖宫亲眼看见还亲耳听见,连国相都不在,只有他们姐丈和妻弟两个在阖宫鬼鬼祟祟的密谋!”
“啊!公主!恕我失礼。”海珑麟告状之后离开祖母寝宫半路上和迎面走来的珠宝匠撞个满怀,珠宝匠慌忙行礼作赔。她骂道:“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我该死。我该死。”
“张口闭口什么死死死的,尽说不吉利的话!”海珑麟大发雷霆道:“你再说,再说!我把你的舌头给割下来!!”
“别,公主。”珠宝匠一听到割舌头,就吓得往后退两三步,脸变得青白随后又涨得极度的徘红。海珑麟看见他怀里揣着什么包裹,“你手里拿着什么?”
“这是摄政王家的二王子尉屠耆寄回来的……”珠宝匠支支吾吾,由于尉屠耆在信中交代要做到保密,绝不可以向任何人提起,敷衍说:“二王子弄坏首饰所以寄回来让我修理。”
海珑麟惊奇道:“王弟弄坏什么珠宝首饰了?让我看看。”“这可不行。公主。”珠宝匠说:“二王子交代过要对任何人保密。”
“你怕得罪他就不怕得罪我?”海珑麟蛮横无理,伸手要硬抢,“他是摄政王的儿子,我还是国王的女儿呢!”“交出来!”“不。”珠宝匠坚持原则,护着包裹一再拒绝:“不可以!公主。你别为难我了!”
“好哇。还反了你了。”海珑麟勃然大怒,非要将珠宝匠的包裹抢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有多神秘非要保密不可!紧要关头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楼兰公主乃尊贵之躯,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男女授受不亲,简直不像话。”
海珑麟回头看见笺摩那走过来。珠宝匠忙弯腰行抚胸礼,辩解说:“卑职并非有意要和公主拉扯,请大将军明察。”
“我知道。”笺摩那拍拍他的肩膀,三言两语便将他打发走:“去吧,做你该做的事去。让我和公主说说。”
“笺摩那。”海珑麟满脸不屑,连说话也含沙射影:“父王不在宫中你真是越来越威风,连公主说什么做什么也敢管了。”
笺摩那笑了笑。回应,“正是因为国王不在宫中我才敢管公主的闲事。”心怀鬼胎,休得猖狂。海珑麟姣好的脸拉得老长像刷了层混稠的泥浆糊般地紧绷着:“你不怕父王回来找你算账。”
“你怎么和王后说话一个语气?恶心。”笺摩那本来想帮珠宝匠解围,听海珑麟这么怼自己,立马不高兴了,转身要走,海珑麟在后面吼叫道:“站住!你的话说完了,我的话还没说!”他只好折回来洗耳恭听:“公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海珑麟双手叉腰踱到他面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笺摩那问她什么叫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海珑麟厉声质问:“你是不是和汉人有勾结?说。”
“你怀疑我和汉人勾结,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没有。不过。”海珑麟继续含沙射影:“我最近一直听到某些可怕的流言说什么父王死在汉土回不来了,有人暗中怂恿王叔接替父王的位置。”
笺摩那问:“谁说的。”海珑麟看他脸部表情非常淡定,认为是早有准备所以坐怀不乱嘛!“我不知道是谁说的。反正就觉得奇怪某些人怎么就那么确定父王一定会死在汉土回不来。”
“好啊!你干脆直接说我和汉人密谋杀害国王得了。”笺摩那听出对方的话外之音,心想自己背的黑锅又多了一个,公主你也太抬举我了吧。有通天的本事让汉人乖乖听我的话去杀害国王,另立新王?
海珑麟见笺摩那沉默不语便提高了声音步步紧逼,“说话呀哑了你?”片刻之后,“公主。”她看见笺摩那对着自己微笑,嘴角上扬角度是那么诡异又那么摄人心魂,似乎要将自己的魂都勾过去,眼神里有意无意的透露着什么,但却又被其意味不明的笑容遮掩。“请问国王不在宫里这段时日,你过得如何?”
做贼心虚,故意转移话题。“少和我套近乎,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海珑麟不耐烦道。“你不是过得很自在嘛。以前国王非要在王室宗亲给你当中物色一个夫婿,如今不同了,摄政王管不了你。任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多美好的日子啊应该好好珍惜才是。”笺摩那说罢转身要走,偏偏又没走成,海珑麟再次喝令:“你给站住!”
有完没完。还想说什么?年纪轻轻应该学着干净利落点,像个老妇人啰里啰嗦耽误我的行程。没法子。谁让她是公主呢。
“又怎么了?”笺摩那耐着性子,无可奈何地问。海珑麟追出几步拉住他的袖子质问:“你要去哪里。”笺摩那回答说出去看一个朋友。海珑麟拉住他不放说我也去你不会介意吧。
“你。”笺摩那本打算去西城区看黎帕那,海珑麟这么掺和,让他心生警觉,生怕她坏事,“你去干什么。”
“怎么,我不能去?莫非你在暗地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我知道?”
笺摩那只好答应道:“好好好。你爱去就去,但我有言在先,你届时不要口无遮拦乱说话啊。”浑然不觉身后远处拐角里冒出来一张阴沉的脸孔,贼溜溜的双眼紧盯他们“拉拉扯扯”,再肩并肩离开,自言自语道:“一个公主和一个大将军,在大庭广众之下暧昧不清,好哇。敢情他们私下早就暗通款曲!”
“暗通款曲。……这样也好。”“老子可以来个一箭双雕,痛痛快快收拾他们。”
“大将军。公主。诶哟。这是要出去吗。”守门卫兵看见护国大将军和身穿男装的公主肩并肩走来便弯腰抚胸行礼,没想到当头就挨了重重一掌紧接着是劈头盖脸的数落声:“瞎眼了吗?看清楚应该叫王子。懂吗?”
“是是是。”卫兵慌忙改口称呼:“王子。大将军。你们这是要出去?”海珑麟才心满意足,“我们出去走走。”
公主扮成王子和护国大将军一同出去真是件新鲜事呢。待二人走远,卫兵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公主这是干嘛?”“大概是女装穿腻了,所以换男装玩玩吧。”
“傻子。问题不是这个吧。”
“公主什么时候和护国大将军相处得这么‘亲密无间’了?肩并肩地走。如此明目张胆。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公主可能是把护国大将军当成赖丹了吧?……”
浅蓝色天幕像一幅镶着黄色金边的洁净丝绒,密密层层的碧绿枝叶挡住太阳喷射的火焰投到地上,形成一片斑斑驳驳就像星星点缀着天空般的绿树林荫里满是蝉虫鸣叫,两里以外都可听得到。凉风袭袭,吹到身上特别舒服;像慈母的手抚摸着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