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六岁的时候被抓来的,整日就是帮他们干活,帮他们喂马,”一个十岁左右的棕发男孩跳出来控诉说:“当时我还小,没有什么力气,他经常拿鞭子抽我……”男孩边说边挽起袖子让众人看胳膊上的累累伤痕,“而且我也吃不饱饭,每日就是干活,干活,晚上睡在牛棚里,生病了也没有药吃,只能挺着,挨饿受冻都是经常的事,我还亲眼看见过身边的人因为没饭吃而病死。”
“打死他们!打死这些魔鬼,恶棍!”众人越骂越义愤填膺,再次捡起泥土石块如雨般砸过来。“恶贯满盈,罪无可恕。”黎帕那向奥斯等人使了个眼色,表示立即处决,为那些命丧响马帮的冤魂报仇雪恨。刺杀小队将柏纳都一伙押至挖好的六尺深大坑前,将他们一个个扔下去,黎帕那面无表情地站在坑边看着土慢慢被填上,直到那十几个恶棍从脚到头被全部掩埋,再也看不见为止,“呜呜呜呜!”身后再次爆发出振奋人心的呼叫声,欢腾一片。“诸位黎民。”
黎帕那转过身,看着他们一字一顿说:“我要领着所有的楼兰人回去,你们当中如果有谁愿意投奔,可以随我一起走。不愿意的,就各奔东西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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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术是真实的罪行。”陀阇迦坐在书房里阅读从精绝人手里收缴的灵教《娑婆经》:“绝对不是简单的精神犯罪。因此,巫师理应受到极刑处罚,必须被起诉控告。”“巫术是最严重的犯罪,因为它结合叛教和魔鬼崇拜等异端行为与谋杀、盗窃和通奸等最恐怖的世俗罪行于一体。”“巫术不仅是最严重的罪行,而且还是神秘的、难以追踪的,所以不得不打破一些法律禁令;”“巫师以女人为主”“罪犯必须由世俗法庭审判……”书中最后写道:“为平息神的愤怒、获得神的祝福,为增加对神之敬畏。为保护无辜百姓免受巫术之毒害,为了保障善民之福祉,为了惩处这种人们可以想象的最可憎之罪行……必须对这些巫师毫不留情!!”
古里甲走进书房,弯腰行礼:“国王?”“国相,你来得正好,”陀阇迦越读这歪门邪道的经书越恼火:“你看看,这通篇都写得什么鬼?什么巫师以女人为主,男人就没有巫师了?”“嗨,国王,你不知道啊,精绝国就是这样搞的。”古里甲说传闻精绝国的男人就是在这种歪门邪道的宣扬推动下纷纷抄起家伙,朝着他们心中的恶魔——巫师,发起了“勇敢”的攻击。过去的五年里,大约有九百多个无辜女子被扣上“巫师”的罪名,其中两百多个女子被处决。
灵教教规判断一位女子是否是“女巫”有很多标准:身体有大面积胎记,可能被怀疑;不参与宗教活动。叛教嫌疑很大;不守妇道的会遭到女邻居非议,可能用巫术勾引男子;有钱的寡妇可能是异教徒,用巫术变金币;外地来的女人语言不通,可能是伪装的女巫;年老的女人保养好,显年轻,也可能是用了巫术。甚至到后来嗓门大,身体有残疾,脾气暴躁,甚至长得漂亮的女人都有可能是女巫。
宗教裁判所得到了举报后,鉴定女巫的过程更加荒谬。拷问者会将女巫扒光,然后寻找身上的黑痣,疤痕和胎记,传说这就是魔鬼寄生之处。然后狱卒会用针扎这些地方,如果女子发出尖叫或者流血,就证明她真的跟魔鬼有染。
如果该女子否认自己是女巫,那么裁判所就会用酷刑逼供,包括水淹、铁烙、鞭打、针刺,大多数女性都会在酷刑下招认所谓的罪行,她们的供认状天马行空:有的杀死了自己的一百多个孩子,有的杀死了自己的丈夫,有的暗施魔法让当地的家畜大量死亡。大多数女巫最后被判处死刑,被绑在火刑柱上活活烧死,或者被斩首后分尸烧掉。
“精绝人把处决女巫视为仪式庆典。就像那日尤姆娜受刑时,国王去到北城区不是看见人山人海都在围观吗?这些人扶老携幼,带着食物和牲口,简直如同逛巴扎一样热闹。
陀阇迦怒道:“傻子都看得出来,什么隔空在面包牛奶里藏针,荒谬至极!”古里甲说这还不简单?想要陷害某女子轻而易举的嘛。灵教中有对告密者获赏、并保证给告密者严守秘密和免罪的规定,所以可以肆意陷害。任何女子只因长得漂亮而招人妒忌,或因态度高傲得罪求婚者,一封告密信就会把她送上死路,告密者只要悄悄地站在旁边看这出好戏实现他阴险的目的就行了。一个女人如果独居或者寡妇,性格有些孤僻,没有生育,深居简出都有可能被认定为女巫。如果还具有多项“特征”的话,理所当然的就是女巫无疑。
精绝人关于男尊女卑的思想比吐火罗人更严重,认为女人就该被男人所管,女人就应该永远听命于男人。而这些独居的女人身边没有男人,也不养育儿童,她们脱离了丈夫和父亲的直接统治,会被认定是异类,定为女巫,并最终惨死在火堆和各种酷刑当中。当然也有是为报私仇,有些是为了转移自身危机,所以精绝国内告密领赏之邪风盛行......“本王不管精绝国怎么样,在楼兰的国土上不允许出现这样的的事情!”陀阇迦将《娑婆经》拿到烛台上点燃,发号施令:“国相,你快去拟写一份诏书,从今日起取缔任何处决女巫的行为,所有的精绝人都必须遵守,否则严惩不贷!”
古里甲说是,老臣立刻去办,陀阇迦又问:“对了,凯里木已经认罪,萨兰娜的头颅找到没有?”古里甲说老臣已经安排让守城都尉去办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陀阇迦办完政务天色已经很晚,随便进食一点东西然后由仆从侍候着沐浴,穿着睡袍来到寝宫一头栽倒在床榻上呼呼大睡。“诶诶,你知道吗,”两个侍女张罗着烧炉子给国王取暖,眼见国王双眼紧闭已经睡着,禁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太后给凤卿公主说了那桩婚事,凤卿公主这几日一直在闹脾气呢,不肯进食。”“公主可能是还在惦记着那个赖丹王子吧。”“什么赖丹王子,依我看哪,赖丹王子还不如护国大将军讨喜呢。”“别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护国大将军是我们公主从小就认识的,难道不如赖丹王子值得亲近?”她们以为国王睡着了,其实.....国王脑子清醒着呢,竖起耳朵听得清清楚楚!“护国大将军有才有貌,喜欢他的女人多不胜数,咯咯咯。”
侍女烧好炉子退出去以后,陀阇迦睁开眼睛蓦地弹坐起来。他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这种怒火,拳头捏得咯咯响:“来人。”然而------“怎么样?”正偷偷蹲守在寝宫门外的伯哈亦看着两个侍女走出来,笑得很是诡异。
“我们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两个侍女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掌,伯哈亦按照事先说好的发给她们一人三块金币:“非常感谢。”话音未落听见寝宫里传来呼唤声,他立马撇开笑脸换上一副正儿八经的面孔走进寝宫弯腰行礼:“国王你醒了?”
“我问你。”陀阇迦指着他,语气阴沉地问:“凤卿公主最近在做什么。”
“噢,”伯哈亦装作一无所知,挺直腰身回答:“微臣已经遵照国王你的意思将公主寝宫前前后后派人把守连一只飞虫也进不去。你请放心,公主这次插着翅膀也逃不出去。”
“她是不是在和本王怄气,”陀阇迦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不肯进食......?”
“这个。”伯哈亦停顿片刻走上前一步轻声说:“公主那脾气你也知道,她不肯进食,谁也拿她没办法呀不是。”陀阇迦大发雷霆,拳头锤得床板咚咚响:“本王当然知道,她是想用饿死这一招来保报复本王!!”
“不会的。”伯哈亦安慰说:“微臣一定会想办法,劝劝公主。”“国王!”热合曼冒冒失失闯进来说出事了。陀阇迦暂且中断和伯哈亦的交谈,问又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去找萨兰娜头颅了吗?找到没有。
原来以为凯里木认罪伏法,案件至此已经告一段落,只剩下找到萨兰娜的头颅便可以结案。然而凯里木供出他将萨兰娜头颅扔在富户哈西姆门口的草灰篓中,热合曼觉得找到头颅此事便可了解,但世事难预料,当带人找来哈西姆询问头颅下落时,没想到这却又引出了一桩新的命案———
“跪下!”哈西姆被卫兵押到阖宫,跪在地毯上,望着坐在大理石台阶上面的陀阇迦,战战兢兢的样子。“国王……”
“你给本王老实交代。有人在你家门口的草灰篓里偷偷埋了一个女人的人头,可有此事。”
“有……”
“大胆!为何不来禀告本王!”
“这这这,草民之所以隐瞒,是因为这个头颅来路不明害怕惹上不必要的官司。”
陀阇迦看他说得也符合人之常情,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便让热合曼带着卫兵到其家中挖出萨兰娜的头颅。
哈西姆自称由于太紧张,对埋头的地方是记得不清不楚,卫兵一气之下索性还将他家的后院挖了一个底朝天,结果这不挖不要紧,一挖就发现了一具成年男尸,而且看起来才刚刚死去没有多长时间,毫无疑问,此人的死肯定和哈西姆脱不开干系。
热合曼当即命令手下羁押哈西姆,并让侍医对尸体进行勘验,侍医指出此人是被钝器击打颅骨而死,这次和凯里木不同,哈西姆罪行证据充分,只能选择认罪:“草民发现头颅之后怀疑是农场的奴隶恶意栽赃企图索要钱财,草民最怀疑的对象就是住在旁边的波曼。”
陀阇迦问:“你和邻居有什么过节。”哈西姆说因为草民看中了波曼的妹妹诗卢迪,想将其纳为侧室,但是波曼反对这门亲事,两人因此交恶。他叫来波曼对质,但对方矢口否认表示完全不知情,更令哈西姆恼火的是波曼居然由此得到灵感认为可以利用这个头颅反过来栽赃哈西姆,借此要挟免去以前欠的那些债。
哈西姆显然不能吃这个亏,二人发生争吵之中,趁其不备用铁锤杀死了波曼。
波曼重伤死亡之后,哈西姆便将波曼的尸体搬到后院埋起来。他知道以后王室有可能会找上门查找女人头颅,还特意将头颅与波曼尸体埋在了不同的地方可终究人算不如天算!卫兵乱挖一通还是让他的罪行彻底暴露。
陷害军事贵族计划顺利完成。脑子里想象护国大将军被定罪的狼狈样,伯哈亦极力忍住笑跑回佛陀迦耶大菩提寺向麦尔瓦依提汗炫耀自己的小聪明,当他看见正坐在旷地上安给宠物羊梳理皮毛的麦尔瓦依提汗,话没来得及说一句就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哈!”
“你小子胆子够大啊。”早就知情的麦尔瓦依提汗沉着脸说。“敢在国王的眼皮子底下玩把戏。”
“我是再添一把火,”伯哈亦边笑边说:“叫你自己都说柴火已经满箩筐,就缺一把火嘛。”
“傻子。”麦尔瓦依提汗拍了拍羊头,给他泼冷水:“国王的脾气我了解得很,你这把火烧不起来。”
八百多人的长长驼队在黎帕那的带领下穿越黑戈壁,沿着马鬃山—明水-骆驼圈子-伊吾卢的路线返回楼兰。正午的阳光颇为强烈,大漠腾起阵阵热浪,骆驼那宽大而柔软的脚掌踏在被太阳烤得火烫的沙漠上若无其事,不疾不徐,优哉游哉地行走。头顶无一丝云彩的蓝天,脚踏无穷无尽的黄沙,骆驼肥大的蹄子踩着沙子一步一个节奏,不急不忙地在这蓝天黄地中缓缓前行,骑骆驼的男人和行动不便只能乘坐大轮车的老弱妇孺们最初时还有说有笑,有的还悠然地呼起西域小调,可在起步一个时辰后,驼队就渐渐沉默了,无声无息,男人只是时不时用眼或手关注一下那些从碉堡里缴获的一箱箱金银珠宝和一袋袋粮食布匹等捆绑是否松动。
天上突然出现很多云朵,但太阳依然从云朵缝隙里挤出来,把它的光芒普洒大漠。那一段一段有规律地载排着干芦苇,还有更多梭梭草和红柳树。在这一望无际的黄色大漠里,它们的那身绿色则显得是那么的耀眼。眼望远处那一个个高低不一的沙丘,那么的安静,那么的平和。它们的肌肤是那么的光滑圆润,它们的肤色是那么的金黄灿烂。风儿在它们身上雕刻出栩栩如生的浪花,在阳光的照射下如片片鱼鳞,金光闪闪,甚是壮观。
太阳不知何时也偷偷地躲进云朵里。再看那些金黄色的砂砾,在失去阳光的抚慰后则显得有些不安。开始有些狂躁,渐渐地,它们不再沉寂。它们似乎是想去追寻走远的阳光,它们开始疯狂的奔跑,忘我的跳跃。任凭梭梭草和红柳树招手呼唤,依然我行我素,任凭梭梭草和红柳树张开双臂去拦截、去挽留,它们依然桀骜不驯、肆无忌惮。它们疯了,它们真的疯了,它们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一道道巨浪一浪高过一浪。它们拼命的飞奔着如万马奔腾,气势彷徨……
“你真的是楼兰的公主吗?”一个深亚麻色的少年驱赶骆驼快步超前来到黎帕那旁边,好奇地发问:“那你告诉我,楼兰人都怎么过日子的?”黎帕那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回答:“我叫克玛里,来自温宿国。”
“噢,克玛里。”黎帕那打开话匣:“那我就和你谈谈楼兰人的日常生活吧。”———楼兰国王占有土地、山林、草原和河流等所有生存资源,为了能够更好地治理,会将土地划分成大大小小一系列易于管理的田庄,也就是采邑,分赏给王室成员代为打理。王室成员得到土地之后,再分成多个自留地和租赁地,前者由主人家通过管家或楼兰本地雇农经营,后者则被分给那些隶属于领主的佃户也就是由农奴来经营,而作为代价,农奴们必须无偿耕种领主的土地,服各种劳役,并上缴大部分劳动产品。农奴和楼兰本地雇农不一样,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自由人,但是他们和土地联系在一起永远不能脱离田地单独存在,并可以随着土地一起出售,是完全的奴隶。
农奴通常拥有一间木屋、几个孩子、一小片可耕种的份地、一片放牧的草原和一个小果园,这些东西虽然看着不多,但为了得到这些东西,农奴们需要付出以下代价:二十块铜钱的军费,并需要送两桶酒给领主,以求在树林中养牲口,每三年上交一百块木板及一千多寸的篱笆。每年冬天上交3只小鸡和15个鸡籽,有需要时应参加劳动,以得到一半磨坊使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