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山河舆图 > 第87章 八 投网

山河舆图 第87章 八 投网

作者:浮树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4-15 12:31:27 来源:文学城

富平城不算小,城门开启时间在丑时一刻。因此当随从报知有一高瘦男子与一女子在门外求见时,邵璟看看时辰尚不过刚过丑时四刻,不由暗自感叹一声“来得好快”。

他速速地起了床,以极快的速度盥洗并换了燕居衣袍。常年的军中生涯令他不似别的京中子弟那样盥洗也要繁文缛节,不过虽说衣物简单,却也并不简慢。

军中无侍女,便由他从府上带来的一个名唤常乐的仆从近身服侍。那常乐服侍久了的,熟练地帮他挽了发髻,正要以垂冠束发,他却摆摆手,令其插了一枚玉簪了事。

“简单些,别让来客久等。”

听见邵璟这样说,常乐不禁偷偷泛起一抹笑容。他见这少主人自妻子离世后,并没有什么久久常常入了他眼的女子,正惋惜呢,如今见有个女子这一大早就来找邵璟,只道等候的女子是邵璟心仪的,便有些欣欣然起来。

只因他侍奉熟惯了的,不似别人严肃,便笑道:“好歹有个女公子,仲郎怎好过于随意。”

一面说着,一面手脚麻利地随手往邵璟带钩旁的束腰上系了一枚“虎啸山林”图样的白玉环佩。

邵璟也不推辞,但未免常乐继续啰嗦,待他刚将挂在他腰上的玉佩离了手,又想去拿刺绣的锦缎腰封时,便即一个闪身,站起出了门。

才出了门,却见天色犹暗,风雪弥漫,更胜昨夜。

“去厨下置办些酒食来。”他回头吩咐常乐,又追加了一句:“不必过于丰盛,少备几样,但以精细合口为要。”

常乐听了,更认定此女与邵璟关系非常,忙不迭地答应着去了庖厨。

邵璟到了堂前,却见早已等在廊外的郭霁,正孤零零地立在风雪中。

她穿的仍是拜祭亡母时的素衣,独立风雪中,说不出的清清冷冷。

见邵璟来了,郭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不似从前见面模样。只是礼仪不改,仍向他屈膝行了揖礼。

邵璟照旧还了礼,微笑道:“到底把你等来了。”

郭霁想起街市搜查时,仅凭杨佑就带走了梁武和她,又兼听了阿容的话,便知邵璟早已什么都知道了。

“我愚昧懵懂,不知中郎将苦心,令中郎将久等了。”

邵璟抬头瞧了瞧大雪纷茫的天空,又笑道:“其实,你可以不来的。”

郭霁摇摇头道:“中郎将厚道,但我知道,我不能一走了之。”

邵璟瞧着她,宽容一笑:“也不能这么说,一个亲信随从虽势单力孤。但是他背后的人,这点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这就是为何那日邵璟任由杨佑带走了他们,并不令人盘查了。邵璟未必给梁家面子,但总要给梁略面子。郭霁早就知道他们交谊匪浅,今日才知竟至于斯。

郭霁便道:“中郎将好气量,但是远走天涯总是一厢情愿。”

看着郭霁神态举止远别于往日,邵璟心中也起了怜惜之意,道:“其实也不是。梁家小四的意思,是先躲出去,以后总有出头之日。”

邵璟虽不能把话说得过于明白,郭霁大概懂了他的意思。她从前也听说过,曾经朝中的风云人物、一人之下的司徒王昶,就是当年晋阳王氏满门抄没的时候,侥幸逃出,远走避祸。靠着故人拼死藏匿多年,后来终于遇到大赦天下,才得见天日。

都说朝廷法令无边,天网恢恢,其实也不全是。

像王氏那样的大族,当时年满十五岁的男子皆处斩,甚至未满十五的男丁也被明里暗里处理了,可偶尔的漏网之鱼,竟然因为大赦就不被追究逃匿之罪。多年后竟然做了朝廷的三公之首。

这是邵璟的意思,还是他看穿了梁武的意图?

郭霁不得而知,然此情此境——她到底不是王昶,没有王昶能够忍受没有尽头有见不得光的幽闭生涯的勇气——走也罢,留也罢,仿佛都是走投无路。她心中凄然,脸上便忍不住露出惶然神色来。

邵璟不欲见人落魄,于是便只温言道:“外面雪大,你我堂上一叙吧。”

郭霁见此,忙收了小女儿软弱之态,便跟着他款款上堂。但是邵璟虽顾着旧日情宜,没有挑明,郭霁却心知肚明,她实际上——已经应该是个阶下囚了。

只是邵璟不顾她谦退,坚持分宾主坐了。想起她往日无忧无虑,今日柔弱孤单至此绝境,虽他见惯生死荣辱的,也觉恻然。

邵璟素来不多话,今日却一反往日常态,主动与她寒暄。但郭霁心事重重,谨慎回应的恓惶与落寞却藏也藏不住。邵璟终于也无话可说,直到随从来二人案前,分置了酒菜,到劝酒进食时气氛方好些。

酒过三巡,邵璟放下酒杯,沉默片刻,方叹息道:“这样的风雪,实在不多见。我上次见,还是**年前。”

郭霁听说**年前的花,想起那是她长兄还在,便留了心,道:“那时中郎将可是在武威郡平定羌胡进犯?”

邵璟点点头,道:“彼时我等与羌胡军大战三个月,羌胡渐渐不支,又兼内部起了争端,不久溃败。那时候我初入军中,心高气傲,建功心切。其时主帅将大军分为三路出行,命我为先锋寻找羌胡残军,并绕到其后方,断其后路。另外两军一为夹击,一为策应,配合我追击。我率领八百骑兵,在风雪中奔袭三日,终于找到了羌胡军。可是……”

说着,他自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听着堂上炉火哔剥声,沉默半晌,见郭霁仰头而望,满眼疑惑,方道:“可是等在风雪中的,哪里是羌胡残军?竟然是满脸兴奋、以逸待劳的羌胡八部主力!”

虽看着邵璟好好地坐在面前,可想象当时情景,郭霁的心不由一紧,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邵璟一面饮酒,一面笑道:“生死攸关,何谈什么如何是好?既然敌众我寡且我奔袭疲敝而敌手早有设好了十面埋伏,那便只有殊死一战了。”

郭霁听了邵璟话中慷慨中不乏悲凉,便欲知此间微妙,遂暂忘了自己的处境,知邵璟最后无恙归来,便道:“难道中郎将凭借八百骑兵力退羌胡主力?”

邵璟把玩着酒杯,笑着摇摇头:“八百骑兵乃是我朝兵锋,虽然勇悍三军,但能够击败羌胡主力——难道你觉得凶悍的羌胡是羊圈里的绵羊?除了悬殊的力量,再加上我的傲慢轻敌,若无意外,我这八百骑兵能够效死沙场,无一生还,便是最好的结局。”

郭霁此时也从邵璟渲染的紧张的氛围中清醒过来,略一思忖,方道:“那便是事先安排得宜,其余两路军在生死一线之际,前来策应救援。”

邵璟放下手中酒杯,将目光落在郭霁脸上,似笑非笑道:“阿兕,你到底年幼啊。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被打散的残军会成为八部齐聚的主力?”

郭霁的心倏然吊起,恍然道:“难道是……”

“你猜的没错。”邵璟知道她虽然有些见识,但到底是未解世事的在室女,于军旅之事更是无从知晓,便为之细细详说:“此前数次交战,除我与另外一个年轻将领外,并无人真心竭力杀敌。他们本是镇守地方的将领,除非立下泼天之功,否则很难进入朝廷。因此他们更懂明哲保身、保存实力。面对虎狼般的羌胡,他们各自为战,只求将其赶出,不求歼灭。而我……出身雍都贵家,受命天子,一旦立有军功就会迅速得到重用,本就有失公允,已然遭人嫉妒,何况我又不知收敛,妄图全歼羌胡,他们巴不得我死。羌胡本被打残,竟能卷土重来,必然是已经知道我孤军深入,旁无援助。”

“如此说来,那必然是我们自己人透露的了。”郭霁听罢,竟也并非一无所知,道:“你出身高贵,目无下尘什么的,他们虽看不惯,不过就是孤立你罢了,还不至于为了要你的命里通外敌。想必是要剪灭羌胡,断人生路,才令人对你下了黑手。”

邵璟微一扬眉,不禁正视郭霁,道:“不想你虽是年少女子,竟有这等见识。到底是开国名将郭氏后人。”

他这一提“郭氏后人”,令郭霁猛然惊觉,所谓的“开国名将”郭氏一族,如无意外,已遭灭顶之灾,而她这个戴罪之身的“郭氏后人”竟然在这里为他人担忧,实在无谓之极。

邵璟也知自己的无心之语,令她醒悟了自身处境,伤其遭际,也自无言,两人默默饮酒。

郭霁抬头瞧着天光,虽然大雪纷飞,可是天色到底清明起来——此时定然已是平明时分。

她放下酒杯,向邵璟道:“邵家阿兄……我家里……”

一声“邵家阿兄”,令邵璟也不禁动容,见她话已出口,却又问不下去,他不再迂回,坦然说道:“你家因参与悖逆庶人叛乱,已然获罪。”

郭霁虽然从梁武的刻意隐藏以及杨佑的暗示中,早已知悉郭家之祸,却始终没有可靠的知情者亲口证实,因而总还存着几分侥幸。

如今听邵璟亲口承认,做实了家族之祸,即便早有猜测,却只觉心口一滞,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便发了黑,险些栽倒在地。

然她到底是郭氏贵女,即便在一再包容自己的邵璟面前也不肯以虚弱示之。那边邵璟都觉察出她因悲怆而失常的情形,已霍然起身,便欲下席搀扶,谁知那郭霁竟硬撑着转过头来,目光直视,炯炯照人。

“我父兄如何,请阿兄明示。”

邵璟瞧着她勉强支撑却又奋然矍铄的神情,不忍心,便道:“我离开雍都时,你家中虽遭抄没,但你父亲和叔父都只下狱问罪,并未最后判罪。具体如何,待你回雍都自然就知道了。”

明知邵璟不忍,郭霁却不肯装聋作哑,仍然穷追不舍道:“中郎将所领的骁骑营,既是百战骑兵,亦是天子亲信。陛下既已出动骁骑营,又牵涉悖逆庶人,只怕罪过不会比沫阳侯家更轻!”

邵璟从前因念着与她兄长郭律的同袍之泽,亦知她虽看着不显山露水,然并非循规蹈矩的豪门贵女。但他年少时颇为轻狂,所见女子甚多,也不以为奇。但今日始知,她面对家族覆灭之难与个人生死之灾,竟能有慨然直面的勇气。

他为天子效力,既知血战沙场、白骨成堆的惨象,又识权势倾轧、翻覆无情的冷酷,见过多少次衣冠楚楚的士大夫权贵罹难遭祸时流涕嚎啕的不甘、顿足捶胸的逃避,乃至于至死恐惧混沌的朽弱不堪、原形毕露。今日所见,不仅是一个闺中娇女所难,便是饱读诗书礼乐、精通骑射驾御的士大夫亦难做到的。

他从前也曾将她当个旧家友朋的贵女爱护,今日却头一次刮目相看,如此反倒不能再当她是个寻常女子来糊弄了。

“我走的时候,你家确实尚未判罪。但之所以不判罪,并非朝廷无法做实你家的罪名,实在是因为忌惮你们郭氏在北地郡的势力。北地郡连接羌胡,沟通北狄,关联河西,朝廷不得不防。”

郭霁听了,更是犹如被人铁棰当胸,棰棰锉心。

天子既如此防备他们家,又出动了骁骑营,可见是有死无生了。

至此,她终于绷不住,身子再也撑不得,虽自小受教却也难以依礼挺身跽坐,瞬间一派颓然。脸色更是如雪惨白,心中悲惧已极,却连眼泪也没有一滴,只有汗水涔涔而下。

“可是……我父兄并没有随悖逆庶人反叛……我兄长郭朗因为不从悖逆庶人惨死刀下……怎么可能?朝廷一定是弄错了……”

她仿佛是向邵璟央告,又仿佛是自言自语。邵璟知道她出身高贵,到底未经挫折,今逢大难,难免颠倒错乱、心迷神摇,于是便欲相劝。哪知郭霁一反适才的从容镇静,离席向他叩拜,涕泪齐下。

“我父兄未曾从贼反叛,这其中一定有小人诬陷毁谤!”她一面错乱失态,一面又言之凿凿,道:“中秋兵变时,我父亲正在北山行宫侍驾,我兄长被反贼所杀,身首异处,这都是有人亲眼所见。”

她越说越悲愤,随即又化作百般哀恳:“阿兄与我兄长交好,为什么不肯到天子面前为我家分说明白。天子信重阿兄,阿兄若肯爱怜相援,我郭氏一门没世不忘大恩,此后唯阿兄马首是瞻!阿兄若能救我父兄族人,我愿为当牛做马,结草衔环,生生世世以图报再生之恩。”

她虽然恐惧、幽愤、悲伤……万般悲慨喷薄而出,又因恳求之切失了仪态,却礼数丝毫不错,跪拜之礼却无一丝一毫舛错,举止亦端庄备至。

邵璟知道她之所以失了贵女之态,实在是因为谋逆之罪,滔滔通天。她的父亲及十五岁以上的男丁性命难保,整个家族沦丧无疑。

他心中惨然,下席拉起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阿兕,你听我说。不是没有人替你家说话,但——凡替你家说话的,都已判忤逆包庇大罪,合族抄没!”

邵璟的话,令因听了家中罹祸而失心的郭霁顿时清醒过来。

他们郭氏近二百年的豪门望族,又无反叛之形,亦有几门生死至交,朝堂之上不缺为他家说话的。可是还是牵连获罪,那么显然不是“小人诬陷毁谤”。

要灭她郭家的,根本不是别人,而是这天下之主、万民景仰的天子。

邵璟再受爱重信任,区区一个中郎将,若敢为天子既定的罪人开脱,不但于事无补,只怕邵氏百年基业也化为泡影,邵氏满门身家性命在劫难逃!

她因悲痛而一时颠倒混乱的心思一旦明白,便即恢复冷静,于是向邵璟屈膝揖让,以谢失态之过。迟疑失神片刻后,就又回到席位上,满腹悲痛怨忿也渐渐被压抑下去。

“我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曾效力于悖逆庶人。”郭霁语气虽平,实则无限哀伤,她恭恭敬敬举杯敬了邵璟,却并未如一般宴席那样说敬祝之语,只默默饮罢之后,凄然又道:“可是我父亲的太子太保、我从兄的太子率更令,乃是天子钦命,难道有的选吗?”

邵璟见她极力隐忍,却又句句控诉,便道:“阿兕,既已身处权力功名中,都是情势迫人,谁能有的选呢?”

“我虽年少,中郎将所言,亦颇知道些。只是……”她顿了一顿,拼命忍住哽咽,方平静道:“我父兄固然不得活了,女眷老弱必然如风中蓬草,生死无定、朝不保夕。而郭氏祖宗不顾生死以性命为代价所换来的,世世代代的子弟战战兢兢、敬慎小心维持的家业就这样断送……”

郭霁再也说不下去,只一杯连一杯地饮酒。邵璟知道她心中悲哀难禁,也不去阻止,任由她随心所欲。

过了许久,郭霁才又问道:“悖逆庶人牵连无数,可我家当日并未有反迹,罪名是什么?”

“有人告发悖逆庶人反叛时所用的弓弩乃是从少府流出,后来又有人发现了此前悖逆庶人一党隐藏的器械库,并从中……”

邵璟一语未了,有亲信随从匆匆上堂,径直到邵璟身边,悄悄耳语几句。

也不知那随从说了什么,那邵璟听了,冷笑道:“你去告诉他,有什么事让他背后的主子来找我说。这等事,还轮不到他一个家仆来指手画脚!”

那随从却瞧了郭霁一眼,道:“来人说,守城的兵尉中有海西侯的人,他们都看见了,悄悄报到海西侯住所了。只是海西侯如今急着去拿人,因此派了亲信来。”

对于海西侯为何不亲自来的解说,邵璟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笑道:“他的手伸得倒是长。才来几天,守城兵尉都安插上自己的人了。”

那随从知道邵璟当然不会让海西侯赵佗如愿,便回道:“那属下这就去回。”

邵璟点点头,又道:“你再告诉他,让他回去告诉海西侯,人就在我这里,我自会亲自押解回雍都,就不用他操心了。”

那随从便即领命而去,空空堂上又只剩下邵、郭二人,若不是有炉火燃烧与风雪呼啸的声音,只怕就可算是寂寥无声了。

此前邵璟的话虽未说完,但其意已经不言而喻。悖逆庶人谋反时的弓弩出自少府,秘密器械库中的兵器想必也有“少府署”的纹样,那么无论是果真出自少府,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身为少府的郭象,那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多谢阿兄庇护之德。”郭霁的声音顿起于空空堂上,显得有些突兀:“可是如今我郭氏倾覆,我亦不能侥幸,不值得为一个戴罪之人得罪了新贵。请中郎将将我交给海西侯。”

海西侯赵佗虽粗俗无状,却是天子宠信的外戚,她自知不能幸免,怕连累邵璟,说罢起身,便欲请入囚室,不令邵璟为难。

邵璟摇摇头,道:“阿兕,你恐怕还是不知如今处境。我们来时,你族伯叔兄弟曾率众与海西侯交战。若说你们郭氏的确不容小觑,如果我不来的话,海西侯未必能胜。你的族叔并两个从兄弟,已经向北逃离。海西侯恨毒了你家,紧急上奏,除谋逆外,又做实了里通外族、叛逃出境之罪。你们郭氏一族,无论男女,落在他手中,非但受辱,亦且性命难保。你的兄弟已经被逼死了三人。你的从母并族妹也因不堪受辱,自缢身亡。”

郭霁当然知道叛逆谋反、抄家没族的后果,男子杀头充军流放,女子或流放或籍没为奴为婢,却并不知今日轮到郭氏时,竟然如此惨烈。

她瞬间明白了,天子要置郭氏一族于死地之心有多彻底——格外派了出身微贱,素来忌恨旧族勋贵的赵佗来——其意图已经遮也遮不住了。

她银牙欲碎,嘴唇咬破血丝流出来,也不觉得疼。

当然她也明白了,梁武会不惜葬送前程、离家断亲也要带着她出逃,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全都知道,而且早就已经知道了——就只有他们郭氏一族全然蒙在鼓里,犹如未凿七窍,有目不能视,有耳不能闻,昏昏然酣睡的混沌。当然有一天,当他们惊觉世态不可挽回之时,也就是被凿开七窍便即死亡寂灭之日。

想起一门惨祸,想起梁武用情之深,想起从此以后便是阶下囚,是发配边疆、为奴为婢,是生是死不可逆料,她只觉天地也不再是天与地,此身也不再是从前身,一切迷茫而又深诡,如噬人的深渊,如博人的森兽,如再也走不出的天罗地网……

郭氏一门效忠朝廷,从不曾有二心。就是曾经追随悖逆庶人,可在关键时候,并未舍弃大义,她郭家最钟灵毓秀的子弟更因忠于天子、保全家族而枉送性命。如今还是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怎不令人寒心?

“多谢阿兄,原是我愚昧。我知道中郎将虽仁厚,对我这罪臣之女以礼相待。但请从今以后,对我只作一般囚犯对待。”

堂外的风雪不减势头,嘶嘶作响;堂内的炉火之声却渐渐平息,没了响动。

邵璟沉默良久,反复思量,终于说道:“阿兕,我适才对你说从前征战的事,不是因为别的。”

“我孤立无援,历生死之险,今日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是因为另一个与我一样竭力杀敌的年轻将领向我伸出了援手,此后我们曾一起出生入死。那个人,是你的长兄郭律。”

“你家的事我真的无能为力,可是从今日起到回雍都,我定能保你平安。”

郭霁听了,忍了半日,可是眼泪还是扑簌簌流了下来,同外面的风雪一样,无论怎样努力,一旦落下就再也止不住。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