霰雪飘洒,酒阑人散。
邵璟饮得微醺,也不上马,又不让孙邑等人上前拥护,只慵懒着身子踏雪而行。
郭霁尚与田采说些离别之语,未及跟上。孟良却在身旁,见此便上来扶着。
“刺史不是说还有要事吗?怎么如此饮酒,不加节制?”
邵璟却甩开孟良,道:“这几年日子过得匆忙,每日奔走,难得纵情一回。今日尽兴,宛似回到少年时代。你还这样啰啰嗦嗦地,好不扫兴!”
孟良听罢,自嘲似的一笑,道:“使君这是嫌我无趣呢!我这人来自偏远州郡,自到雍都,也有几个相与结交,他们都说我古板。使君莫怪才是。”
邵璟却转过身来,双手板住孟良的肩膀,大力拍了两拍,醉笑道:“你是年轻人里少见的,克制守礼,倒有点梁仲郎的样子。你不知道当初我们年少时是怎么荒唐的。日日流连酒肆欢场,喝多了便不管是酒肆还是市井,一群人自顾自欢歌起舞。若到了宵禁时还没还家,也就不回去了。在东西市坊之间,找个酒肆继续作歌到天明。亦或者去相好的女子家中,各自呼朋引伴,再胡闹一番。就是后来在骁骑营,无事的时候,也和秦冲他们几个出去醉饮一番。倒是你这样的,稳妥可靠!”
孟良却摇头苦笑道:“使君莫要笑话人!我也曾想如雍都贵家子弟一样的,谁知竟无福。我初入雍都,也曾与他们一同日夜游荡,可屡屡都做了庖厨。眼见着他们醉后胡闹,再一个个安顿好,自己倒没得自在寻乐,反弄得一身疲惫。我自妻室病逝后,也无心再娶,一心想着建功立业。远离故土,身边无人,也难免寂寞,后来在延庆坊找了个女子,也算是两厢情好。谁知不久人家依傍了虞丰。其时我已跟着使君,也无暇顾及,于是蹉跎至今。今年四月间家父送来书信,还教训说虽男儿要以大事为重,可也要顾及后嗣。奈何我不愿与地方豪族家的女子成婚,如今更不愿糊里糊涂与随便哪个女子生子,再三向父亲谢罪才罢。”
邵璟的目光在刹那间失了醉意,眼锋扫到孟良脸上,随即又恢复了轻松醉态,笑道:“从前不愿娶地方豪族女子,也算是有志向。可为何如今不愿糊里糊涂生子?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女子?若果真有——若是对方门庭落魄,也别轻易否决,人生难得几回得遇知己。就是门第高点也没关系,我替你尽心谋划,也不枉你跟了我这几年。”
不知孟良是不是怕被后面的郭霁等人听到,下意识地回头一瞧,随即向邵璟连连摆手,道:“刺史莫要如此谑笑,我心中并无什么女子。大丈夫立于世,当求功名,何患无妻?刺史如今带着我来凉州,将重担交给我,已是莫大恩惠。婚姻之事,不敢烦扰使君!”
邵璟见他脸都红了,心中更加疑心,却并不点破,便收了谑笑,道:“功业的事,你且放心。如你这等德能兼备的,做好凉州这点事,回去只怕骁骑营都留不住你了。”
孟良不解,道:“刺史何意?我自追随刺史以来,眼界得开,所获良多。惟愿终身追随使君,使君莫要相弃。”
邵璟却转了身继续趔趄着脚向前走去,笑道:“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此前未经凉州之行,尚书令姜策便看出你德能特异,向我要你。我本想推荐你,奈何你非跟着来凉州。你在凉州先历练几年也好,回去更能胜任要职。届时若能入尚书台自然好,便是不能,去御史台或三公所司的任意衙署都不是问题。”
尚书台、御史台,这些内官署,虽薪俸级别不高,却是天子直属,供天子垂问,为天子亲信看重的更可参政议政,是朝廷真正的权力中枢。其真正职能,尚在三公署之上。而三公署,虽比不得三台,然若在其中做个功曹掾吏,却也可接触到朝廷庶务,非良才无以得任。
孟良听了,也不禁怦然心动,然深知邵璟于他,实为知遇之恩,别人未必如这样手把手教诲。
他心中感激,脸上笑道:“刺史又来寻人开心,我才德拙劣,能得刺史提携已是万幸。别的都不想,只想跟着刺史,将来刺史到哪里都带着我,又何尝不是前程大好?”
邵璟听罢,不置可否,道:“州郡之事,实则不下于朝廷,你若用心,亦可磨砺成锋。多少德能超迈的人都是从地方提拔上来的。雍都子弟成器的又有几个?如今就有一件大事,做好了可造福一方。做不好,你我少不了树敌无数。”
孟良心中猛地一跳,忙问:“可是使君上书‘革新屯田守边’之事有了消息了?”
邵璟已然消了醉态,郑重点点头,口中说的却是别的事:“我今日去察看水务,石玄派来的使者来报,硖石泽已大体修成,已经贯通谷水至硖石城。而硖石到连城因是荒滩戈壁,连接大漠,寻常水渠不堪用,需要修筑地下暗渠,方可直通连城,如此可保百年不会断流干涸。虽则这件事交给了石玄,但他毕竟无职,还是属你督责。”
孟良心中激动澎湃,连连称诺,又道:“这石玄果非凡品!只可惜得罪了赵家,落个流亡在外的结果。”
邵璟叹道:“此人精通天象、舆图、地形、农时、水务,乃人中龙凤。我本想等此事功成,帮他翻案的。如今看来,还需从长计议。”
孟良心中一凛,低声道:“难道朝廷那边……”
邵璟神情忧虑,目光深幽,道:“要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忍着赵忠?”
“我就不明白了——一个赵氏,毫无根基,又无过人的德行能力,不过是借着裙带关系,怎么就能只手遮天?这也……”
邵璟眼风一扫,打断了孟良,沉默半日,方道:“自悖逆庶人作乱后,陛下震怒悲怆,至今未立储君。昌邑王性情忠厚仁弱,且身体不好,听说去岁差点不行了,好容易救过来。九江王当日与悖逆庶人暗中较量,培植势力、结党营私,处处逼勒悖逆庶人,如今也被陛下当众申斥,下诏回九江,非诏不得入京,等于是获罪了。皇子在世而可承继大统的便只剩下梁王及城阳王。为此不但前朝明争暗斗,宦官、后宫也跟着各有表里。天子身心俱疲,身边可信的人寥寥无几。既如此,用毫无根基的赵氏,总比用世家要可靠得多。赵氏千不好万不好,却是依靠陛下的恩典存身,世家大族可就不是这样了。”
邵璟说的透,孟良心中了然,便道:“同为外戚,同是乍贵,梁氏与赵氏,天壤之别。”
邵璟自然知道孟良是什么意思,却淡然一笑道:“梁氏虽是武人,却经营云中数代,实力雄厚不下世家。只不过在雍都算是乍贵罢了。如今听闻梁信病卒,梁略兄弟却不容小觑。又是城阳王舅家,赵氏怎么比?”
孟良不禁感叹道:“可惜这赵氏不成器,但凡是个成器的,情势自然要好得多。”
邵璟不觉失笑:“就是不成器才好!太成器了怎么让人放心?你可知,月前传来的消息,天子欲立中宫,犹豫许久,未曾决断。你可别再得罪赵忠了,那厮心眼小,记仇!”
孟良顿时明白,天子欲立赵贵人为中宫,只是阻力太大,尚未遂愿。惊闻此事,不禁又是疑惑又是心悸。
他就不明白了,这赵贵人无子,又无母仪天下之德,天子宠爱美人,荣华富贵与床笫亲近即可,为何非要封后呢?
即便陛下要立后而宫中姬妾皆无中意的,尽可拣择世家高门或清流大夫之女,为何非要赵贵人呢?
他疑疑惑惑地,便道:“陛下何等英明,可是在女子这里,还是被迷惑了!”
邵璟目光落在他脸上,道:“江山是江山,美人是美人。陛下怎么会分不清楚?”
孟良是个聪明人,立后建储大事,邵璟略一点拨,他心中已然訇然雷动,顿时一片清明。明为立后,实则建储,天子在立后上的阻力与犹豫实则也是立储上的阻力与犹豫。
天子要立赵贵人而舍梁贵人,那么心中是属意于梁王吗?可是又犹豫什么呢?
孟良正在百般揣测,却见邵璟回头向郭霁那边扬了扬下颌,道:“此前天子有疾,病愈后曾经大赦。我曾谋划着要替她脱离奴籍,如今看来得等一等。”
郭霁远远跟在后面,瞧见邵璟似乎是在说她,便疑惑地向这边看过来。邵璟便向她摆摆手,表示无事。
孟良便知邵璟背地里替郭霁谋划,将她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是顶着绝大压力的。赵佗在郭氏覆灭时,行事极为毒辣下作,明里暗里残害子弟,侮辱女眷,算是种下血仇了。听闻郭家流配蜀地的家眷子弟,因郡县地方官得了赵佗的指示,百般凌虐,日子格外艰辛。
“郭氏子弟流配蜀地的,听说已死了好几个。就连郭律当年那个遗腹子,听说也没了。郭九郎也染了病,好容易挺过来的。可惜了,这样好的栋梁子弟。”
邵璟嗤笑一声,道:“权力之争,一向是沧海横流,玉石同焚。可惜郭律忠贞报国,如今连一丝血脉也没留下。”
孟良听罢默然,向郭霁那边瞧了瞧,忽然转过脸来,注视邵璟,道:“都督待此女非比寻常,可是有意于她?”
邵璟不妨孟良会有此问,愣了一下,旋即大笑,后止了笑,也目视孟良道:“你对郭娘子也恩深意厚,难不成也是有意于她?”
孟良心中一片慌乱,赶忙摇头,端正语气,道:“那当然不是,当初她和梁武交好,彼时我就认识她。梁武乃是我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且我见刺史如此看重她,自然也多照顾些。”
见孟良一本正经,邵璟却笑得风轻云淡:“你与梁武是至交好友,我与她兄长郭律可是生死之交。”
孟良不禁理亏,笑道:“我见刺史对她庇护之情,超越寻常,因此心疑。如此看来,是我想多了,刺史恕罪。”
邵璟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道:“我可也听说你在景芳里的荒唐行径了,人家李酉借着酒劲谑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孟良顿时心惊肉跳,愧悔不已,嘟哝道:“这李酉也真是的,嘴比女人还碎。”
“他可不是嘴碎。”邵璟顿了顿道:“这样精明的人,哪会平白说闲话?他是为了那个姓夏的女人。你在人家那里把人不明不白的拉走,夏娘子不知底细,大概又知道点阿兕的身份,因此求李酉。李酉自然什么都清楚,怕你惹出的事再连累夏娘子,因此特意说给我听的。”
孟良顿时愧怍不已,躬身作揖,恭恭敬敬道:“我怕韩侯认出郭娘子来,于使君不利。因此行事慌乱,失了体统,特此赔罪。”
邵璟摇头叹息,却并不纠结,言归正题道:“硖石泽已经建好,明年米粮将可翻倍。且得了半个郡的土地,可封赏有功将士,亦可分与流民农人。到那时,我们划定军户,以边民守边土,不但戎狄不敢来犯,就是境内盗贼也可不战而溃。”
孟良道:“刺史的上书半年前便已上报朝廷,此间朝中数次讨论,竟无一点进展。后来赵忠来了,我听闻他衔恨在心,忙不迭地上书天子,弹劾使君。正怕变革屯田之事没了指望呢——如今看来,天子果真圣明。”
邵璟笑了,道:“天子圣明,并非自今日而起。我来凉州之前,天子就密召我入宫,当时便定下‘革新屯田’之策,命我善加考察,详细规划。”
孟良恍然大悟,却又生出新的疑惑,道:“既如此,何以拖了半年之久?”
“孟君,你于权力人事,登堂矣,尚未入室。凉州乃天子之凉州,非某人之凉州。不然朝廷早知凉州豪强多为不法,为何不彻底清除?我留下蠢蠢欲动的钱氏又是为了什么?”
关于钱氏,孟良只道他们世代盘踞永固,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明着扰乱大计,那便只清除嚣张跋扈的陆氏来杀一儆百。留着钱氏,可以安稳人心。谁知邵璟竟还别有用心。
孟良听罢,长舒一口气,道:“我明白了,朝廷留下豪强就是为了牵制刺史。使君留着明面上不闹事的豪强是为了去人疑心。赵忠一定会弹劾使君,这反倒令陛下放了心。”
邵璟点头赞叹道:“还算乖觉!只是别忘了韩侯。”
孟良听罢,灵光乍现,目光明亮,急着一吐为快:“陛下圣明,当然知道赵忠是个草包,不过是借赵家的人来考察使君行事。韩侯才是来察知凉州各方情状,并暗中上报天听的人。如此一来,赵忠明着弹劾,韩侯暗中上书,陛下自知使君并不结党,一心为公。至于别的小节有过,乃人之常情,不亏大节,最堪大用。”
邵璟笑而不语,逆风而行,身姿挺拔,而脚步落拓不羁。
孟良犹自沉浸其中,不禁加快脚步跟上,连连点头道:“怪不得我们的人回来说总有些不明来路的人往来呢,我便猜着是韩侯。这个人手段了得,值得深交。”
邵璟见孟良少有的兴兴头头,并不跟着他头脑发热,依旧神色清冷,只瞧这暮雪,道:“如今硖石泽已成大半,去岁你们修的其他水利,亦功效匪浅,今年的麦子想必可得丰穰。士庶饱食,养兵无忧。待事成之后,再推广到另外四郡,屯田戍边可得整顿。今有一事,亟待筹划。我带来的人中,只有你稳妥周到,擅长政务,足以成事。”
孟良听罢肃然,道:“不知何事如此重大?”
邵璟道:“天子命你我来凉州,并不仅仅是为了平边患、剿盗匪、威震豪强、屯田戍边。更为清查土地,户籍丁口。”
孟良今日所闻,桩桩件件皆在认知之外,心情大起大落,此时不禁茫然:“凉州因近十数年边境战乱,盗贼蜂起,又兼渠泽枯竭,民失其土。一面是富家豪族疯狂聚敛土地、吸纳失土流民为奴婢,一面是大量土地荒芜。土地、户籍早已混乱不堪,广有土地的豪强富家,自然会明里暗里抗拒。此事积重难返,难于登天!”
邵璟瞧了孟良一眼,道:“天下苦于豪族已久,不但百姓被侵夺田产,就连朝廷也因户口藏匿、土地隐蔽,致使赋税、徭役、征兵皆大受掣肘。天子早已决意改此弊端,当日与我密议,诏命不惜代价清查土地人口。此处不同晋州,胡汉交错,户籍混杂。为此天子亲授‘计口授田’及‘减赋免役’之法。”
孟良心思翻涌,忙道:“何谓‘计口授田’?”
邵璟道:“计口授田,即按照人口分与土地。”
孟良只觉此计匪夷所思,笑道:“然则豪族广占田亩,难道肯按户籍人口划分土地?”
邵璟却不徐不疾,道:“豪族或百姓的既有土地,无论是家族承继、合法购置,还是趁乱夺占,只要到官府报上数目、位置,依律皆予以承认。多于朝廷授予的,并不侵夺。少于朝廷所授,则予以补足。若规定的时间内不上报,便视作无主之田,田地及所产皆收为官用,重新分配。平民男丁年满十五可得规定田亩,女子减半,奴婢亦减半。若藏匿未上报者,则不与授田,一经查出,其主及奴婢一律当罪。”
孟良听罢,不禁称叹绝妙:“既如此,豪族富家为使其趁战乱灾荒得到的田亩为官署认可,大多都会上报。而奴婢可授田,其主亦可得利,自然不会隐匿人口。只怕土地、奴婢数量庞大者为怕缴纳赋税而暗中抗拒此法,该当如何?”
邵璟笑道:“你别急,还有后招。陛下亲下诏命,在全凉实行‘减赋免役’。若如实上报田亩,可得减免赋税。如此算下来,赋税徭役总量并不高于隐匿之时许多,而白得到的土地可得认定,他们何乐而不为呢?若再有藏匿,我早已命人暗访了个十之七八,也不怕他们隐藏。”
孟良赞叹道:“如此,凉州豪族权衡之后,必然自去官署确定田亩、奴婢。而民亦可得授田。可谓省时省力,凉州人口、田亩不过一二年间便可清查。只是并不增加赋税,于朝廷有何好处?”
邵璟并不急于答言,瞧着空中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思忖半日,缓缓说道:“明天下之形势,计天下之户产,知豪族士庶之详情,功在他日,惠及子孙。”
“我听闻钱氏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早已偷偷隐匿田产户口。如这种未必肯配合,该当如何?”
“先搁着,将来大局已定,再拾掇也不晚。”
孟良到此时,方清晰明透,他曾在幽州郡县担任功曹,辗转求学于雍都,其间结交各方子弟,又跟着邵璟踏实做了几年事,自觉所知日益精进,今日得闻最高层的布局,方知从前不过是井底之蛙。至此,孟良格局捭阖,胸中丘壑不同往日。
二人正言语间,身后一直与郭霁相谈的田采忽然加快了脚步,赶了上来。其时孙邑尚在远处,而负责近身护卫的朱氏兄弟当即拦下。
那田采自谓与邵璟、孟良同饮同宴,算是相识,不知守备竟如此森严。不得允许,她照旧近不得身,不由愣怔当场。
郭霁见了,上前向邵璟道:“此乃妾之密友,未经通传,贸然拜见,有扰刺史。实因有事要上报刺史,并非有意袭扰。”
邵璟见郭霁有言,便向朱氏兄弟道:“放她过来。”
那田采慌忙上前叩拜,百般赔罪。
邵璟只温言道:“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田采知道机会难得,便忙道:“今日有幸,得见贵人。于席间偶闻使君言及水务与商贸等事。奴婢乃是商户出身,生长丹阳,往来青兖,有些鄙陋之见,愿陈于使君之前,乞使君允准。”
邵璟见一个玲珑娇媚的女子竟铮铮然地要言说州郡大事,虽不知她说的是否得当,然究其用心,已是刮目相看,忙令人扶起她,道:“娘子有言,洗耳恭听。”
田采见邵璟言辞温和,勇气陡生,朗声道:“奴婢出自南地,自小见鱼米之富,桑蚕之利。然自来凉州,见此间桑田远远少于南地,而衣饰用料大多为中原或南地所产,抑或为西域之物,本地所产数量少而质地差,不值几钱。适才闻使君所言,意欲大兴水务,此必造福全凉。若于水渠沿岸遍植桑树,聚集乡女采桑织造,可成产业。须知吴丝鲁缟风行天下,而蜀锦价比黄金。而凉州乃沟通西域,连接中原之要地,若水务已成,桑树成才,男耕女织,食用不乏,或可成通商要渠。奴婢人微言轻,但陈鄙见,唯使君详加计议!”
邵璟听罢,沉吟道:“你可擅长织布织绣?”
田采见状,立时道:“奴婢不但会织锦,还略通量体裁衣。若刺史有用,但凭驱使!”
邵璟瞧了瞧孟良,又向郭霁道:“这便是你说过的田娘子?真乃女中豪杰!既如此,若他日桑树成林,你来找我。织造之事,还望善加筹谋。”
田采听罢,欢喜无状,俯伏拜谢。
郭霁早知田采是个有心的,却不知竟有此“野心”,也不由感慨,市井民间,尽有才贤。
只有孟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固然知道田采所言不错。而种植桑林也是他与邵璟早就部署过的。只是没想到一个官婢竟能与他们二人不谋而合,他也不得不深为认同。可是对于田采其人,却总是莫名的欣赏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