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烟火录 第92章 第 92 章

大家都各自窝在屋里做事，楚枫跟夏初也没闲着，两人坐炕上缝制帽子，夏初缝布的，楚枫缝皮的，十九在给做靰鞡鞋的牛皮钻孔，玉哥儿在鼓捣自己的碎皮草。

楚枫问十九：“你石头哥呢？怎么没看到人？”

十九道：“你刚不是烤了牛肉饼吗？他拿去隔壁了。”

阿玖安排来盘炕的人带来了泥土和泥砖。楚枫看过他们盘炕的工艺后灵光乍现，请人在灶屋砌了个烤炉。

昨天刚砌好，今天上午就烤了一炉牛肉饼。永隆朝原本禁止宰杀耕牛食用，他们也是逃难途中不得已宰杀的几头牛，为方便携带都做成了卤肉。

不过北凉府因靠近北莽，允许买卖草原牛肉，阿玖送来的肉里就有牛肉，一直埋在屋外雪地里保存。路上牛肉吃得太多，何慧她们平日做饭便没取来用。

烤炉一完工，楚枫就取出牛肉剁碎，拌上大葱调馅，烤了十几个酥脆喷香的牛肉饼。每人只分到半块尝鲜，唯独石头被偏爱，分到一个。

楚枫“嘿”地笑出声：“开窍了就是不一样啊，连吃的都舍得让给别人了。”

夏初也笑道：“怕是都跟老五学的。豆子总给小逸买零嘴，如今石头有好吃的也惦记着柏哥儿？”

那日将卖身契还给张顺后，夏初特意请李老太去说媒，问过张顺是否愿意将柏哥儿许配给石头。张顺和许竹自然满口答应，在他们看来柏哥儿能嫁给石头算高攀。

在老夏家这些年，他们早瞧出石头虽没固定差事，但楚枫去哪都带着他。更难得的是，石头要什么楚枫从不拒绝，旁人犯傻难免挨几句训，唯独对石头，楚枫耐心都要多几分。

柏哥儿其实早对石头暗生情愫。逃荒路上，他亲眼见过逼夫郎卖身的男人，也目睹过无依无靠的哥儿被凌辱。那些狰狞画面让他对男女之事充满恐惧，甚至开始惧怕所有男子。

两次险些被人掳走时，都是石头救了他。石头说话虽不中听，可正是这种莽直性子，让柏哥儿生不起防备之心。

两家都有这个意思，年纪又都不小了，婚事便直接定了下来，就定在来年端午——按楚枫的说法，那时新房也该建好了，石头能跟他当初一样，住新房娶新郎。

玉哥儿听到夏初的话，抬头插嘴：“豆子哥买的零嘴，小逸没吃，都给我了。”

“那便宜你这好吃嘴了。”夏初说完瞥见他手里的东西，好奇道：“你这鼓捣什么呢？怎么跟个蜘蛛网似的？”

玉哥儿拎起手上东西抖了抖：“我看外公编竹篓就这么编的，想用碎皮子编顶帽子。”

夏初忍俊不禁：“怪不得小姨要说你，整块皮子做的帽子你不要，编这么个蜘蛛网？中间怎么还留个洞？”

楚枫闻声抬眼，就见玉哥儿手上拿的确实像个网兜，“你编的不是捕鱼用的网子？这怎么当帽子戴？”

玉哥儿把手上东西往头上一罩，又将发髻从中间的圆洞掏出来，理了理边缘，昂首道：“就这样戴呀！”

夏初扳过他脑袋细看，不由赞叹：“拿在手里怪模怪样，戴上倒挺像回事，怪好看的。”戴着比缝制的皮毛服帖，看上去也不怎么臃肿。

十九扫了一眼，凉凉道：“全是洞，漏风。"

楚枫却怔住了——这不就是前世的针织帽款式！

夏初也觉得不够暖和，建议道：“要不缝层布里子在里面，再缝两块雷锋帽那样的护耳？系带在下巴打个结，这样能暖和些。”

“好主意！”玉哥儿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腊月二十九是北凉城里最后一个年集，大家都赶着车往北凉城去采买，老夏家的驴车上，楚枫在前面赶车，夏初靠在他背上坐着，李老太还有夏至坐在后面车板上也背靠背，就石老头一个人无依无靠。

他孙子跑去给别人赶车了！

楚枫看了看前面那辆车，用背顶了顶夏初，叹声道：“看到石头跑去给别人赶车，我怎么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惆怅？”

石头定了亲就围着柏哥儿转，送人家皮草，帮人家干活，楚枫给他开的小灶，他也屁颠颠送给人家柏哥儿，今日去赶集，他还跑去给人张顺一家赶车了。

夏初瞟了一眼石老头，小声问：“你有爷爷惆怅吗？”

楚枫回头看了看石老头，笑着调侃道：“爷爷，你孙子要成亲了，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石老头整理了一下脸上的口罩，翻着白眼：“你看看他那样儿，把五灰尾巴给他，他在人家哥儿面前能摇飞起来，都是你教出来的好人。”

“嘿”楚枫不服道：“怎么成我教的了？”

石老头一脸嫌弃道：“何止石头是你教的，我看老五还有豆子都是让你教的，见到对象就狗甩尾。”

这话把夏至逗笑了，“石爷爷，我怎么没看见大哥对着我哥摇尾巴？”

李老太道：“你去学堂了，当然看不到你大哥摇尾巴。”

“奶奶，怎么连你也这样说我？”楚枫故作委屈道：“我不是你最好的孙子吗？”

“你可收敛点吧，”李老太道：“那些给家里盘炕的都说老夏家规矩大，入赘的夫婿跟伺候公主的驸马似的，要每天给夫郎请安端茶倒水，我大孙名声都让你败坏了。”

楚枫闻言就感觉好气：“嘿，这些人怎么乱说呢，我秀恩爱他们看不出来吗？瞎编排，待我见到他们一定要当面问他们是不是眼瞎。”

“说什么呢？”夏初手肘轻撞了他一下，“炕都盘完了，那些人昨天就走了。”

“噢，对对，”楚枫想到炕盘好了，今天就可以和夏初搬到一起了，那点气立即就消了，“那算了，见到阿玖让他敲打敲打那些人就是了。”

北凉府的年集不在城里，而是在南城门外的河边，楚枫等人还未到地方，远远听到市集上传来的喧嚣。

南城门外专门有人收钱看驴车，楚枫等人将赶来的车停放好，就向集市走去，老远就看到河岸上摆了一长溜的摊子，好些卖吃食的摊位上还飘着热气。

河岸下的河水上了冻，冰面上有州府组织的人在冬捕，还有人在冰面上滑冰，也有坐着狗爬犁在冰面上玩耍的，众人见了都觉得稀罕。

十九指着那些滑冰的人对楚枫道：“大哥，我想玩那个。”

夏至和二柱等人七嘴八舌附和：“大哥，我们也想玩。”

楚枫不管其他人怎么咋呼，扭头问夏初：“你想玩吗？”显然要夏初想玩才会去。

夏初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想玩。”

楚枫像个导游一样，站在高处对大家喊道：“各位长辈们，我们年轻人准备去玩冰，你们就一起去逛逛集市，买些想买的东西，也可以去那边看看冬捕，都挺有意思的，两个半时辰后我们还在这里集合。”

夏初拉着李老太手问：“奶，你跟廖阿奶他们一起行不？”

李老太道：“有啥不行的，这么多人，你们去吧。”

大家说好后就往集市上走。

石头跑到楚枫面前，指着狗爬犁道：“哥，你看那个，我们回去也做个行不？让大黑它们拉。”

楚枫点头：“行，你岳父不是木匠吗？让他给你做个爬犁，回去你就训着几只狗拉。”

石头开心了一瞬，随后又吞吞吐吐道：“哥，老五岳父也是木匠，你能不能让老五岳父帮我做？”

听到这话的几人都齐齐看向他，包括老五和悦哥儿。

石头被大家看着，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声嘀咕道：“我…我不好意思开口让张顺叔干活。”

他这样子石老头多看一眼都嫌弃，干脆率先走了。

悦哥儿调侃道：“不好意思安排张顺叔，倒是好安排我爹哈？”

老五看张顺一家快要走到石头身后了，故意道：“我相信石头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还没成为一家人嘛，对外人不好开口也正常。”

楚枫点头：“对，安排外人做事，是没有自家人那么好张口。”

夏初也道：“那还是辛苦长寿叔帮忙做吧。”

石头听几人这么说，立即反驳：“我跟柏哥儿都定亲了，就是一家人，我这就让张顺叔帮我做。”说完转身要去找张顺，然后就看到那一家三口正站在自己面前。

柏哥儿不好意思地垂着头，许竹笑看着石头，张顺问：“石老大，要我帮你做啥？”柏哥儿跟石头定了亲，他还是改不了口，一直叫石头石老大。

石头有点窘迫，求助的眼神看向楚枫，结果被无视了，楚枫拉起夏初手道：“走，小夫郎，我教你滑冰去。”

其他人听了纷纷跟着楚枫和夏初往河面上走了。

石头也想学滑冰，差点直接抬脚去追，刚踮起脚尖就想起还有人，转头指着河面上的狗爬犁对张顺道：“张叔，我想请你帮我做个那个狗拉的东西。”说完不待张顺回答，又看向柏哥儿，“柏哥儿，你想去滑冰吗？”

柏哥儿看了看他爹和阿爹，许竹推了推他：“去吧，我和你爹在岸上转转，你们年轻人去玩。”

柏哥儿便跟着石头也往河面去了。

冰面上，楚枫等人找到了可以租借溜冰鞋的地方，在这里叫“乌拉滑子”，他们一群人就楚枫一个人会滑，根本带不了这么多人。

夏至便问摊主：“老板，你这有没有可以教大家溜冰的师傅啊？”

老板瞥了他一眼，粗着嗓门大大咧咧问：“你这嘴上戴的啥玩意儿？你们是从其他州府逃过来的吧？”说完不等夏至回答，递过一双溜冰鞋，“溜个冰还要啥人教？穿上多摔摔就会了，这边孩子都是摔会的，拿着，去吧。”

这嗓门儿加嫌弃的口吻，将夏至吓一跳，不明白自己就问了一句，怎么这人像要跟自己吵架，接过溜冰鞋，老实道：“谢谢老板。”

大家都拿到溜冰鞋后，楚枫穿上示范了一下，简单讲解了溜冰技巧，最后对大家道：“可不能听那老板的靠摔学溜冰，别不小心把骨头摔坏了，咱们两个人一组，一人滑一人扶着，稍微会平衡了再松手。”

有对象的都跟对象一组了，周大牛老实不爱交际，本想跟周小牛一组的，结果周小牛被二柱拉走了，孙奇见其他人年纪都小，便找他组了队。

夏至带着小柱一起，夏林和刘凌霄一起，十九本来想自己一人去练习的，结果被玉哥儿拽住了胳膊：“十九哥，你力气大能扶住我，我要跟你一起。”

今日别人都戴的雷锋帽，就玉哥儿戴着他自己做的那编织帽，绑高的马尾从帽子中间掏出来，一个扭头或是转身在脑后甩得飞起。

十九扶着他慢慢往前滑，他帽子上绑带长，还坠着两个毛球，经常缠到十九胳膊上，多几次十九就不耐烦了，拽着人站住脚：“等下，你先扶着我站稳。”

玉哥儿听话地抓住十九胳膊稳住，十九将他脸两边的绳子扯到下巴底下拴紧，勒得玉哥儿直咳嗽：“咳咳，紧了，紧了。”

十九又给他松开了些问：“这样行不？”

“行。”玉哥儿仰起脸方便他打结。

十九一边绑一边道：“回去把这绳子改短点，打这么长个结还能掉心口，累赘。”

“不要，”玉哥儿仰着脸道：“这样长的好看，要不要我给初三也做一个？”

十九听他这么说，退后一步仔细打量了一下玉哥儿的帽子，点了点头：“行，那你给初三做一个，但绳子不要这么长，最好不要有绳子，免得勒到他脖子。”

玉哥儿点头答应了，表兄弟俩继续学溜冰去了，全然不知远处一个帐篷外有两兄弟正看着他们。

阿十道：“那边，是他们那伙人吧？”

阿玖面无表情点头：“是。”虽然看不到脸，但那傻子仰脸跟人说话的样子他不可能认错。

“那帽子和脸上带的东西不错啊，”阿十手搭凉棚看着冰面上的几人：“他们果然有很多奇思妙想。”

阿玖看着远处那身影问：“那要不要过去看看？”

阿十转头问帐中人：“希悦，你在这里钓鱼还是跟我们出去溜冰？”

帐篷里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头也不抬，声音淡淡地回道：“钓鱼。”

“行吧，那我们去溜冰了。”阿十临走前对帐篷里两个侍女道：“照顾好你们小姐别着凉。”

两名侍女躬身应“是”，待阿十和阿玖走后，其中一个侍女蹲到黎希悦面前，小声问：“小姐，你不是很喜欢溜冰的吗？为何不跟小世子一起去？”

另外一个侍女从背后轻踢了她一下，责备道：“小蛮，这么冷的天，小心回去我告诉老夫人，你撺掇小姐玩冰。”

“啊？”小蛮不解地抬头：“水仙姐，不是老夫人让小世子陪小姐出来的吗？”

“你也知道是陪了？”水仙道：“啥叫陪？咱们小姐想钓鱼，世子也该在这里钓鱼才叫陪，他跑去溜冰，还让小姐跟着去，那不成咱们小姐陪他了吗？”

小蛮挠了挠脑袋，一脸不解：“那有什么区别吗？”

水仙伸手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你这榆木脑袋。”

小蛮差点被她点个跟头，稳住身后跟黎希悦告状道：“小姐，水仙姐又欺负我。”

黎希悦这才收回盯着冰洞的目光，扔了鱼竿对两人道：“你们太吵了，鱼都吵跑了。”

小蛮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水仙道：“小姐，下面在冬捕，咱们在这里肯定钓不到鱼的，还是出去走走吧。”

黎希悦想了想站起身，水仙将手上的披肩给她披上，小蛮也立即跟着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