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里,楚枫靠坐在椅背上。见老人进来,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老头儿,你怎么来了?"——这是原身惯用的称呼,虽不恭敬却透着亲昵。
“你都摔了,我不得来看看你?”石老头扯开坐床边的石头,“你走开,让我坐这里。”
石头乖乖起身站到了一旁。
楚枫道:“我没事,就是这几天上不了山,还得回村里住,你多余跑一趟。”
“嘿,那我还来错咯?”石老头扒拉楚枫头发查看了下伤口,见确实没大碍才放心了。
石头道:“就是嘛,我就说让你带大黑二黄回去,你非要来,现在狗让老五带回去,他管不住大黑二黄的,到时俩狗跑去吃shi怎么办?”
石老头无所谓道:“吃shi就shi嘛,狗本来就是改不了吃shi的,就你哥训的狗这么讲究。”
“那当然了,大黑二黄老舔我哥手,有时候还舔脸呢。”石头嘿嘿笑道:“哥,这次回去还让舔不?”
这爷孙俩在这shi来shi去的,楚枫有点无语:“回去我就训着他们跟你多亲近亲近,天天给你舔脸。”
石头嫌弃的“噫”了一声:“我不要。”
石老头在一旁笑道:“你以前不是老抱怨大黑二黄不吃你啃过的骨头吗?”
爷孙几人正说笑着,刘长青端着一盆热水站到了门口:“老爷子,我要给病人处理下伤口,这屋子小还得麻烦你们出来等。”
“好。”石老头应着站起身。
石头猫着腰跟在爷爷身后,压着嗓子窃笑:"爷爷,大夫说要给哥后脑勺剃个秃瓢,嘿嘿嘿..."
楚枫凉凉道:"我都听见了。"
"瞧你这欠揍样!"石老头反手在石头后脑勺上轻拍一记,可转念想到素来沉稳的大孙子顶着半个秃脑壳的模样,自己也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转眼间,一老一少就跟门神似的扒在门框两侧,四只眯眯眼齐齐地往屋里瞅。
楚枫:"......"
这家里还有个正经人吗?
倒是刘长青为人厚道,温声劝道:"不必忧心,年轻人气血旺,不出半年就能长齐。况且前额发髻尚在,梳低些便能遮掩。"
"全剃了。"楚枫斩钉截铁。
"这..."刘长青一时语塞,以为自己听岔了。
楚枫摸了摸缠着纱布的后脑:"留个半吊子的盖帘头,不如剃干净痛快。"横竖他这个穿越来的现代人,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套没什么执念。
刘长青无措地望向石老头:"老爷子,您看这..."
石老头愣了愣:“那…就都剃了呗!反正没人管得了他。”从他下山养老后,楚枫做事他就从来不过问。
"啊?"石头突然瞪圆了眼睛,"那哥岂不是要当和尚了?以后娶不着媳妇咋办?"
石老头抬手就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混小子,头发剃了还能长!"说着却忍不住摸着下巴叹气,"就是这说亲的时候嘛...怕是得多费些口舌啰..."
半个时辰后,医馆的门帘一掀,三人鱼贯而出。石头搀着楚枫往济宁堂走,眼睛却跟黏在楚枫光溜溜的脑袋上似的,一路上差点撞翻两个挑担的货郎,还是楚枫眼疾手快拽住了他。
"看路。"楚枫无奈道。
"哦。"石头嘴上应着,脖子却像安了转轴,刚扭回去又转回来。
楚枫额角青筋直跳:"要不换我扶着你?"
"别别别!"石头连忙摆手,突然朝前头背着手踱步的石老头喊道:"爷爷!我也要剃光头!"
石老头回头一记眼刀:"要不要再给你化个缘钵?配根禅杖?"
"我说认真的!"石头说着突然捧住楚枫的脸左右转动,像展示什么稀罕物,"您不觉得哥这样特别俊吗?"
楚枫被晃得眼前发晕,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还是个病人..."
"哎哟对不住!"石头赶紧撒手,讨好地给楚枫顺了顺背,"可真的好看!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这么..."他憋了半天,终于蹦出个词:"这么干净!"
石老头朝天翻了个白眼。傻小子没念过书,能指望他说出什么好话来?"能不干净吗?连下巴都刮干净了,整颗脑袋就剩两道眉毛还留着毛了!"
刚才在医馆刘长青帮楚枫剃了头,但手法不专业剃得花里胡哨的,石老头用常年刮野猪毛的经验手法又给他剃了一遍,现在整颗头锃光瓦亮的。
楚枫还将就剃刀把脸上的胡茬子刮了,这么一整理,深邃立体的五官也显现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水盆里反射出这张脸的时候,楚枫感觉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来这几天了他才看清原主的脸,居然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这难道是自己平行世界的分身?
夏初离开刘氏医馆后,就去济安堂卖了这些天晒制好的草药,卖了钱又从店里买了几味药才背着背篓出来。
出来就见一个看上去十来岁的小男孩正踮脚往药堂里望。
男孩穿得破烂,身上也有些脏兮兮的,一双大眼睛却格外明亮,见到夏初出来,孩子露出个笑来:“小初哥。”
夏初拉起他手问道:“十九,你怎么出来了?你娘呢?”
十九原名叫陈十九,是腊月十九生的,他娘就给他取名叫十九,今年已经十一岁了,但长期吃不饱看着还像个**岁的孩子。
十九被夏初牵着,欢快地晃了晃手,抬头看着夏初回答他的问话:“我娘在家,今天赶集我知道你会来,就过来这等你。”
“我不是说会过去你家吗?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身上还脏兮兮的。”夏初蹲下身拍了拍孩子身上的尘土。
“我出来时被巷子里黄二牛追,我就跟他打了一架,滚到地上衣服就脏了。”孩子打了架不怕责罚还一脸骄傲。
夏初捏了捏他没多少肉的小脸:“是不是打赢了?”
“嗯!”十九点头:“我用屁股把他坐到地上,掐他大腿肉,他痛得嗷嗷的。”
夏初夸道:“你还挺厉害。”只要不是主动惹事,他从来不会责备十九跟人打架,因为这孩子没人护着,只能自己护着自己。
十九挥了挥小细胳膊:“我会变得更厉害的,将来可以保护娘。”说着他又轻轻地加了一句,“还有你。”
夏初摸了摸他的头,严肃道:“但是你还是不能一个人到大街上闲逛,万一碰到人贩子把你抓去卖了怎么办?到时谁来保护你娘和我?”
“我知道错了,小初哥,以后不乱跑了。”
“每次认错倒是挺快。”
夏初牵着十九穿过两条巷子,便到了十九家,十九家在靠镇子外围的河边上,三江镇之所以起名三江,就是因为有三条江从镇边穿过,而这所谓的江也不过是宽一丈多两丈的小河。
十九家就在其中一条河边,房子只有一间是老旧的泥土房,房顶盖的还是茅草,与其说是房子还不如说是窝棚,其实这房子也真是个窝棚,是以前河边打鱼船夫盖的临时落脚窝棚。
屋子不大屋里东西也简单,就放了一张床和一个柜子一张小方桌两个凳子,还有一个煮饭的炉子靠墙边,收拾得很干净。
夏初到时十九娘陈喜儿正蹲地上掏炉子里灰,呛得直咳嗽。
十九见了忙跑过去帮忙:“娘,你放着我来。”
陈喜儿听着儿子声音回头看到夏初来了,便站起身:“初哥儿,你来了。”说完拍了拍手上沾的灰,去接夏初背上的背篓。
“没事,喜儿姐,我自己来。”夏初解下背篓放到一边,才问陈喜儿,“喜儿姐,你这几天感觉身体怎么样?”
陈喜儿没有成过亲,年龄还不到三十,所以虽然十九叫夏初哥,夏初也她姐,她以前是在县城里一个酒楼弹唱卖艺的,有一天被一个喝醉的人强了,便怀上了十九,她在县城卖艺本来名声就不好,未婚先孕更是让她举步维艰。
她便卖了县城的家当搬到了三江镇,因为积蓄不多生活也很艰苦,生孩子时更是没人照顾,孩子脐带都是自己剪的。
她生完孩子没两年身体就每况愈下,明显大病没有,但小病从未断过,都是身体亏虚太严重导致的。
夏初会认识这对母子,就是一年多前他刚从李老太手上接过采药卖药的活,也是在济安堂,他卖完药出来,就碰到十九跪在济安堂门口哭着求里面大夫帮他娘看病。
他一个孩子又没有钱,进去药堂就被人赶了出来,只得跪在外面哭求。
夏初也是人年轻胆子大,见孩子实在可怜就跟着到家里看了看,这一看就是一年多。
陈喜儿拉着夏初坐到桌边,给夏初倒了碗凉开水:“初哥儿,你喝水,我这几天身体还行,天气暖和起来就感觉好点,夏天比冬天好过。”
“嗯,那就好。”夏初接过碗一口气就喝干了,放下碗陈喜儿拿起水壶又要给他倒,他拦住了:“不喝了喜儿姐,我来都来了还是再给你把把脉吧。”
陈喜儿笑道:“行,你呀,就是个急性子。”说完放下水壶把手腕递到夏初面前。
听到要把脉,掏完炉子的十九捏着烧火棍凑上来看,脸上出汗又沾了炉灰,看着脏兮兮的。
陈喜儿用另外一只手给他揩了揩,炭灰划出一个道儿来,看着更花了:“哎呀,你花脸猫还是去洗洗吧。”
十九听了,反着手背擦了一下脸,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哈哈,真的好花,那我去河里顺便洗个澡。”
“快去吧。”他生在河边,从小在河里游着长大的,陈喜儿一点也不担心出事。
十九应了一声放下烧火棍就往外跑。
夏初看着他背影喊道:“顺便摸条鱼上来。”
“好勒。”
见他走了,陈喜儿才笑道:“这孩子,野得很,前几天我没看住,他在河里摸了两条鱼提去街上卖,还是黄二牛跑过来跟我告状,我才知道。”
夏初好奇问:“他卖出去了吗?”
陈喜儿道:“出门就卖了。”
“那还挺能干的,卖这么快。”夏初有些惊讶,心说鱼这么好卖的吗?那下次赶集自己要不要也去捉几条鱼来卖。
陈喜儿无奈笑道:“他就卖给了黄二牛,人家给了他一颗饴糖,他就把鱼给人家了。”
“哈哈,那黄二牛不厚道呀,一颗饴糖换两条鱼还跑来告状。”
“可不是嘛!”说着陈喜儿叹了口气,“我要是能去街上卖鱼就好了,他抓鱼我去卖,我们娘俩也能过得好点。”
他们现在收入主要靠陈喜儿绣点东西卖给成衣铺子,平时吃的菜就是房子边上种了点,吃的肉都是十九去河里抓的鱼,没有油那鱼就用清水煮,要不是肚子饿真咽不下去,吃多了感觉人都腥气了。
夏初示意陈喜儿换一只手把脉:“金虎他还来骚扰你?”
提到金虎陈喜儿有些咬牙切齿,“那天杀的,前天半夜还来敲门,吓得我十九一晚上不敢睡。”
自从陈喜儿去街上摆摊卖鱼被金虎遇到了,他从此就缠上陈喜儿,已经一年多了,一有空他就跑河边来堵人,他倒也没有用强的,就是一直纠缠,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但这种人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发疯。
而且他这么一纠缠,周围人也对陈喜儿指指点点,陈喜儿是个大人以前也被人指点惯了,但十九还是个孩子,这样下去孩子怎么办?
夏初道:“那你还是别去卖鱼了,我今天还碰到他在市场收保护费,要来个人收拾收拾他就好了。”
“难啊,这三江镇镇亭也是光拿钱不干事的,他一伙人十来个,谁能收拾得了他呢。”
夏初也觉得难,便不再说这个话题了,抽回把脉的手:“好了喜儿姐,你身体还是很虚,鱼不好吃你也要忍着吃,多少也算是肉,能补起来点是点,本来你这身体多吃羊肉是最好的,但咱们没那个条件就不说了。”
陈喜儿点点头:“行,我听你的。”
夏初起身从背篓里拿出两包东西放到桌上,先把芭蕉叶包着的菌子拆开:“这是我在山上采的,有些碎没卖完,等会儿十九抓了鱼回来,你把菌子放锅里炒出水跟鱼一起炖。”
陈喜儿推拒道:“嗐呀,初哥儿,你怎么又给我拿东西,你自己带回去吃。”
“我自己采的,开春晒了好多,家里多着呢,你留着。”说完又打开另外一个纸包,“这里面是一点红枣和当归须,还有何首乌鸡血藤,红枣你就平时泡水喝,其他的你煮汤时一样放点,能补气血。”
“初哥儿。”陈喜儿红了眼眶,“你这让我怎么说,免费帮我看病就算了,还给我送药,我可怎么报答你呀?”
“嗐,你别哭呀!喜儿姐,”夏初有些手忙脚乱地劝道:“红枣又不稀罕,秋天了我邻居家枣树能打百来斤,当归也就是点须须哪里能值钱,何首乌鸡血藤更是我自己上山弄的,你快别哭了,你再哭我走了。”说着作势要去拿自己的背篓。
陈喜儿忙拦住:“好,我不哭了。”随后站起身,“我去看看十九抓到鱼没,让他多抓几条给你带回去。”
夏初爽快地点头:“好!”
陈喜儿刚要出门,十九就光着屁股一手搂着自己衣服一手提着两条鱼进来了。
夏初忙背过身去,虽说十九还是个孩子,夏初跟他年龄相差太大,平时相处也不用讲究男子哥儿大防,但他今天光屁股就过分了。
陈喜儿也觉得不合适,赶紧从床上随便拿起一件衣服给十九包住。
十九还不解呢!“娘,干什么呀?我不冷。”
陈喜儿在他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嘴里骂道:“你这皮猴子,怎么不穿衣服就进来了。”
“衣服打湿了呀!”
陈喜儿看了看他手上提着的鱼,干脆道:“你把鱼给我,再去抓两条,给你小初哥带回去。”
“好!”一听要给夏初抓鱼,十九答应得特别干脆,解开身上裹着的衣服,把手上的湿衣服和鱼递给他娘,光着屁股头也不回地跑了。
陈喜儿这才对夏初道:“不好意思啊,初哥儿,都是我没教他这些。”
夏初笑了笑:“没事的喜儿姐,他还小不懂也正常。”
陈喜儿放下十九的湿衣服,把夏初包菌子来的芭蕉叶腾出来,将两条差不多有三斤重的草鱼放芭蕉叶上,鱼尾巴使劲弹着,尾巴上的水都扫到夏初脸上了。
夏初忙伸手帮忙:“这鱼好肥。”
“这个时候的鱼确实肥。”陈喜儿点头,随即用分享秘密的语气道:“我跟你说,这鱼肚子下面的那块肉,还能炼出油来。”
“真的?”夏初有些惊讶。
“真的,我前几天试了下,油不多,但真有。”
“那你以后可以用鱼油煎鱼了,煎一下炖汤会好喝很多。”
陈喜儿点头:“嗯,就是有点废鱼,三条鱼的油勉强能煎一条,好在我们住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鱼。”
说话间两条鱼也被包好了,用绳子绑着还在弹:“喜儿姐,那我回去了,趁着鱼新鲜拿回去煮。”
“好。”陈喜儿也没留他,一是家里实在没什么吃的招待,二是再留十九又该光屁股跑回来了。
夏初背着背篓出了门,对要送他的陈喜儿摆手道:“喜儿姐,你别送了,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行,那你慢点儿。”
[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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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