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烟火录 第125章 第 125 章

众人听闻那尊财神像仅被列为“三等精良”级，而那座令人目眩神迷的琉璃塔也不过是“巧匠”级，心中不禁浮想联翩——那专供王公贵胄的“天工”级，又该是何等惊世骇俗、巧夺天工的模样？

徐一鸣与严屿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在座有资格购买“巧匠”级琉璃塔的，除了那些囊中羞涩、多半拿不出多少银子的县令们，便只有他二人了。

而两人之中，论财力雄厚，自然首推徐一鸣。

这么一想，这座琉璃塔，就像是冲着徐一鸣的钱袋子而来。

他二人全然忘了，席间还有一位已跃升为“员外”的魏耀光。

魏耀光虽更属意那尊财神像，但听闻琉璃塔的等级竟比财神像高出一筹，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心思也不由得活络起来。

那更高一级的琉璃塔，似乎才更配得上他如今的“体面”。

所以，当台上阿玖报出财神像的起拍价后，魏耀光并没有出口竞价。

最终，那尊财神像经过几轮出价，被高瞻以三千八百两拿下。

饶是这个数字，已让在场众多官员震惊不已。

要知道，一个县一年的税收才不到万两，像景洪所辖的苍山县，去年就只有四千两的税收。

一尊琉璃财神像，竟抵得上万余百姓辛辛苦苦劳作一年，这道理，找谁说去？

而那尊琉璃塔，起拍价便是五千两。

严屿象征性地率先喊了价：“五千两百两。”他虽在北凉府没捞到什么钱财，但出身不错，尚有些家底。

“六千两！”徐一鸣以为无人能与自己竞争，为了给阿十兄弟俩留个好印象，开口便将价格抬到了高位。

这个价格一报出，堂内众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艳羡。县令们羡慕他有世家背景，能正大光明地做生意赚钱；商贾们则羡慕他有竞拍的资格——毕竟在座的商贾中，无人出不起这几千两的，但能参与这等场合竞拍，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

就在徐一鸣享受着身为世家子弟那久违的尊崇时，魏耀光开口了。

“七千两。”

阿十与楚枫对视了一眼，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冤大头来了！

徐一鸣这才想起这个被自己亲手抬高身份的“亲家”。他目光落在魏耀光身上，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

按徐家目前的处境，若考虑得失，此时就该让出这琉璃塔，以讨好魏耀光。但今日还有个世子等着他示好，权衡之下，他一咬牙，又加了五百两：

“七千五百两。”

阿十使劲朝楚枫挤眉弄眼，脸上带着阴谋得逞的笑意。

楚枫则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魏耀光看着徐一鸣，嘴角牵起一个冷笑，心道：你徐家多少家底我还不清楚？还敢与我争抢！

思及此，他语气也轻慢了几分：“亲家，你们世家大族做事怎的如此小气？加价加得束手束脚的。你看我的——”说完，他抬高声音，掷地有声地喊出一个价：“八千八百两！”

他能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已抱着与徐家决裂的心思，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前两天发生在魏倩如身上的事，但此事说来话长，暂且不表。

眼下，连楚枫也快压不住上翘的嘴角了——狗咬狗，真是一出好戏！

喊到七千两时，就已超出徐一鸣预期。若魏耀光不说那句话，他本可以借口亲家关系，顺势让出琉璃塔。可魏耀光当众拿他世家身份说事，为了世家颜面，徐一鸣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出价：“九千两！”

喊完，心中已将魏耀光骂了千百遍。

赵仕听到这个数字，在一旁轻轻扯了扯魏耀光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加价了，心想：你两家是亲家，在这里争什么闲气？

魏耀光瞥了这小舅子一眼，今日这琉璃塔他势在必得。除了要彰显魏家财力外，这件宝物拿到手，他心中还另有盘算。

“一万两！”他毫不犹豫地报出了新的天价。

徐一鸣也看出来他不会让步了，再喊下去得罪魏家更深，价格抬到这个地步，王府那边也该满意了。

“君子有成人之美，这宝塔亲家既然喜欢，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便不与你争抢了，”徐一鸣说着故作玩笑道：“只是，这宝塔我着实喜欢，还望你日后许我上门赏鉴才是。”

他这样已经是将架子放得极低了，既向众人解释了二人亲戚关系才做出退让，又让魏耀光知道他并非诚心抬价，只是太过喜欢这物件。

徐一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魏耀光也皮笑肉不笑地与他寒暄了几句场面话。如此，琉璃塔便被魏耀光拍下，这场“鉴宝会”也完满结束。

魏耀光志得意满，被一众巴结的富商簇拥着出了聚仙楼。分别前，他朗声对众人道：“三日后，我在魏府举办赏宝宴，邀诸位一同前来品鉴这琉璃宝塔！”

众人纷纷附和：“好好好，今日离得远都没瞧清。”

还有人对高瞻道：“高老板，不如后日带上你那尊财神像去魏府，让大家也一饱眼福？”

高瞻面露责备道：“诶，神像当供于神龛，诚心供奉，岂能随意搬动亵玩？”说着调笑道，“魏员外家奇珍无数，你还怕饱不了眼福？”

“对对对，高老板说得在理。”

商贾们心满意足，谈笑着陆续离开了聚仙楼。

官员们则留在原地，继续商讨北凉府建设事宜。

徐一鸣抱着花钱消灾的决心而来，却一文钱没花出去。临走前，他便以支持北凉府建设为名，捐出了五千两银子，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聚仙楼。他出来时，其他商贾早已散去。

徐管家已将马车赶到聚仙楼外，见徐一鸣脚步踉跄，立即上前搀扶，语带担忧地唤道：“老爷......”

徐一鸣摆了摆手：“无碍，只是有些疲累。”说完便问徐管家，“少爷那边怎么样了？”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性命无碍。”徐管家面色沉重道，“只是，经此一事，怕是......”

他话虽未说完，但徐一鸣自然明白其意。就在前天，徐家出了一件丑事，起因还是魏倩如。

说是魏倩如引起的，若要追根究底也算徐旭东母亲引起的，徐旭东生母黄氏是徐一鸣的小妾，徐家仅剩她所生的徐旭东这一根独苗。

黄氏虽为妾室，行事却颇有当家主母的气势，如今只差一个孙子便能扶正。因此，她对魏倩如的肚子盯得格外紧。

开春后天气转暖，徐旭东勉强能下床了，黄氏便又找上魏倩如念叨孩子之事。

魏倩如嫁入徐家，表面风光，内里苦楚却无人知晓。且不说徐旭东身上总带着令她厌恶至极的药味，便是那男女之事，那病秧子也常常有心无力，这如何能生出孩子？

被黄氏催逼得急了，魏倩如便让时常流连烟花之地的弟弟魏耀光给她寻了些“助兴”的药来，哄徐旭东服下，只想尽快怀上子嗣，堵住黄氏的嘴。

结果徐旭东吃了那药，事是成了，可行至中途，整个人突然软倒，像是被彻底掏空一般，瘫软在了魏倩如身上。

魏倩如当时吓得失声尖叫。王妈与平日伺候徐旭东的小厮闻声冲进来，场面一片混乱，自不必细说。

最终徐旭东虽被救回一命，人却彻底废了，莫说子嗣无望，便是能否熬过今年都成问题。徐魏两家的关系也因此降到了冰点。

徐一鸣这些时日为此快要心如死灰，想想几年前，他还因为儿孙众多，为一个小孙儿出意外不觉多心疼，这才过去今年，香火都要断了，族中让他这一脉留在北凉府以作存续的心思也将落空，思及此，徐一鸣叹道：“时也！命也！”

“老爷，您别急，北凉府如今大夫这么多，说不定三少爷的病还能想办法。”徐管家一边劝着一边扶着徐一鸣往马车上去。

就在此时，远处街道出现两匹高壮骏马，马蹄声声疾驰而来，就在徐管家担心那马冲撞到他家老爷时，却在是不远的地方急急勒停了。

来人正是十九与石头，十九老远就看到徐管家，还没忘记娘娘宫下撂下的狠话，虽没有要打人的意思，但还是故意驱马威吓人家。

他坐在马背上对脸上惊恐之色未退的主仆二人挑衅一笑，随即才翻身下马，与石头牵着马往旁边拴马桩去了。

楚枫早上出门就交代过他俩，干完活来聚仙楼吃剩菜，顺便把十九要去镇北军从军的事与阿十说说，看能否直接安排进军营。所以二人将家里农活干完就骑着马来了。

徐一鸣看到那一脸挑衅的少年，并未生出怒气，正为后继无人忧心的他，看到这样一身粗布衣裳，容貌却极为出众，眉目清俊似远山含黛，身姿挺拔如临风玉树的少年，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只在心中喟叹：如此人物，若是我徐家子孙该有多好！

就在他作此感叹时，那少年似是察觉这边目光，蓦然转过头来，眼神凌厉地扫向这边，脸上很快便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就连如此不敬的模样，在徐一鸣眼中也觉带着几分落拓不羁的英武之气，好一个桀骜的少年郎。

而扶着徐一鸣的徐管家，在看到十九后，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却依旧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直到一个平日在此卖唱的女子抱着琵琶走进聚仙楼，他脑中灵光乍现，终于记起这少年酷似何人！惊觉之下，他扶着徐一鸣的手不自觉地猛然收紧。

徐一鸣感觉到臂弯吃痛，才将目光从十九身上收回，“怎么了？”

徐管家还沉浸在震惊中并未答话。

那边，石头已拴好马，见十九一副不着急的模样，催促道：“十九愣着干啥呢？你快点，一会儿菜凉了。”

十九这才没去管那主仆俩的眼神，回过头继续拴马：“大哥本来就叫咱们来吃剩菜，剩菜哪有热的？”嘴上虽这么说，动作却利索得很，很快拴好马便要踏上聚仙楼的台阶。

徐管家见状，根本来不及向自家老爷多做解释，急忙道：“老爷，您稍等片刻，我过去打个招呼。”说完也不等徐一鸣应允，他便快步上前，抬手招呼道：“两位公子慢行！”

石头与十九闻声回头。十九心道：我说过见一次打一次，没真动手你倒自己找上来了？

石头见到徐管家下意识道：“咦，这不是跟老五认识那人吗？”

徐管家走到近前，正好听到石头这句话，连忙陪着笑道：“正是正是，我与绍武兄弟相识多年了，他以前常送山货到我们府上。”

“你有事？”十九冷声问道，他可不管什么交情不交情，欺负了他家里人，他就要记这仇。

徐管家望着十九，踌躇着开口：“我看这位公子……与临水县一位旧识长得极像，才冒昧上前打听一二。”

十九闻言露出一抹冷笑：“有老五哥的交情还不够？还想跟我攀关系？”

徐管家被他这话一噎，只好将试探的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小公子误会了！我只是见你容貌肖似一位陈姓故人，这才唐突相问，不知小公子可认识一位名叫陈喜儿的女子？”

石头听了，在一旁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十九：“他认识你娘？”

“我怎么知道？”十九白了他一眼，“不过，就算认识，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交情。”

徐管家听着两人对话，心中猜想已得证实，也顾不得十九的态度冷淡，急切追问道：“小公子，你今年可是十八岁？若我没猜错，你应是过年节前后出生的吧？”

十九脸上顿生警惕：“你到底是谁？”

“我......”徐管家一时语塞，回头瞥了一眼已坐上马车的徐一鸣。此事尚未禀告老爷，自家老爷是何态度尚不可知，他哪敢私自相认？思忖片刻，只得含糊道：“我是徐府管家，以前与你娘家中有几分旧交。他乡遇故知，便上来打听几句，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小公子海涵。”

十九冷眼看着他，半晌后才道：“我娘与家中早已断了音信，你打听错人了。”说完，对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石头道，“我们走。”两人不再理会徐管家，转身便进了聚仙楼。

徐管家望着十九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才转身小跑着回到徐家马车旁。

徐管家上了马车，并未急着赶车回去，而是钻进车厢，对徐一鸣低声道：“老爷，老奴有一事，一直压在心底，未敢向您禀明。”

正闭目养神的徐一鸣闻言，睁开眼问道：“何事？”

“是关于……二少爷的事……”徐管家喉咙发紧，终于将当年徐家二少做下的荒唐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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