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烟火录 第123章 第 123 章

阿十行至主桌，目光在楚枫身旁局促不安的景洪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身，对众人朗声道：“诸位请坐。”

说罢，他率先在主位落座。阿玖与严屿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徐一鸣则谦逊地在严屿身旁坐下。

阿玖坐下后，对楚枫笑了笑，示意他也落座。

楚枫坦然坐下，顺手拉了一把还僵立着、手足无措的景洪：“大人，吃饭了，包袱先放一旁。”说完替景洪取下还背着的旧包袱挂到了椅背上。

景洪无奈坐下，眼睛下意识就往阿十脸上瞟，想看看这位世子殿下有没有生气。

阿十将楚枫与景洪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了然景洪出现在此桌的缘由。

他看向景洪，语气平和：“景县令，上次途径苍山县，来去匆忙，未及与县令叙话，今日定要多饮几杯。”

景洪心中哀叹：来了来了，这就要发难了……

他慌忙站起身，躬身请罪：“下官治理无方，给世子殿下添麻烦了，请殿下恕罪。”

“景县令为百姓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本世子看在眼里，苍山百姓更是记在心中，何罪之有？”阿十说着，端起面前的酒杯，向景洪一举，“这一杯，我代苍山百姓敬你，多谢你为他们奔波操劳。”

景洪受宠若惊，手忙脚乱地端起酒杯，躬身与阿十轻轻一碰：“多谢世子体恤！”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阿十也干了杯中酒，放下酒杯，示意他坐下。

景洪这才如释重负地重新落座。

这一幕看得堂内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楚枫拿起筷子，径直从桌上那盘油亮诱人的烧鸡里，挑了个最大的鸡腿，稳稳地夹到景洪面前的碗中。

“景大人，空腹饮酒伤身，赶紧吃个鸡腿垫垫。”楚枫方才早听到景洪腹中那细微却清晰的咕噜声了。

景洪看着碗中鸡腿又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心说：这兄弟莫不是来害我的？

到如今他也看出旁边这人不是单纯来蹭席的了，只是具体什么身份还不知晓。

但什么身份也不能在世子动筷前就给他夹个大鸡腿呀！

虽然他真的很想吃！

同桌的严屿与徐一鸣目睹此景，震惊当场！世子未说开席，这布衣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率先夹菜？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谁知阿十非但未加责难，反而点头道：“嗯，先用些吃食，稍后再议正事。”

话虽如此，此等场合，众人不过象征性地举了举筷子，浅尝辄止，真正能吃喝尽兴的，唯有楚枫与景洪二人。

景洪本也没那么放得开，但耐不住楚枫老给他夹菜，盛情难却他也就顺势而为了。

楚枫昨日婚宴上被众人轮番敬酒，喝得酩酊大醉，今早出门前也只匆匆灌了一碗白粥，此刻早已饥肠辘辘。

更何况，今日这聚仙楼的席面，堪称他穿越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餐。

阿十深知要让这些富商官员掏钱，场面功夫必须做足，这宴席的规格，要配得上稍后即将亮相的那两件“珍宝”才行。

酒过三巡，阿十清了清喉咙，目光扫过堂下神色各异的官员与商贾，朗声道：“今日邀诸位前来，实为两桩要事。”他指尖在桌面上随意敲击着，语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诸位放心，于大家而言，皆是好事，不必如此凝重。”

众人被他一语点破心思，脸上立即挤出笑容，打着哈哈应和。虽都在笑，气氛却并未真正松弛。

阿十见状，索性往椅背上一靠，摊手道：“罢了，既然诸位不爱听我絮叨，那就换个人来说吧。”他抬手一指身旁的阿玖。

“给大家介绍一下，我弟，夏侯佩玖，以前不爱出门，大家应该都不认识他，往后有机会大家多熟悉熟悉。”

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讶之声。世子竟还有一位弟弟？这消息对大多数人而言，无疑是头一遭听闻。

夏侯颉（定北王）自小在阴谋诡谲中挣扎求存，到了北凉府后，为筹措军饷更是走了很多险棋。

是以阿玖出生后，便被当做王府最后的底牌，隐姓埋名，秘密抚养，只为在万劫不复之际，还能存续一丝血脉。

如今，最忌惮定北王府的夏侯睿已死，黎濯又牢牢掌控了镇北军，王府根基渐稳，阿玖的身份，终于可以公之于众了。

阿玖适时地站起身，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随即侧身端起酒杯：“佩玖敬诸位一杯，日后还需各位县令大人、各家主事多多关照。”

尚在震惊中的众人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端起酒杯，躬身行礼：“见过小公子！”

阿玖仰头饮尽杯中酒，将空杯翻转示意，这才抬手虚按：“诸位请坐。”

众人依言落座，阿玖却依旧站着，从容道：“既然兄长让我与诸位熟悉，那今日这两桩‘好事’，便由我来与诸位细说。”

堂下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小公子请讲！” 听这位气质温润的小公子讲话，确实比听那长了双狐狸眼的世子说话让人轻松几分。

阿玖这才继续：“诸位或许已私下交流过，今日请各位家主前来，是为‘鉴宝’，各位大人前来，是为商议厂区建设之事。实则，这两件事，也可视为一件事。”

台下众人忍不住又低声议论起来。连景洪也下意识想用眼神向楚枫求证，一转头，却见楚枫正跟盘中一条滑溜的海参较劲。他连夹几下都未能成功，筷子头磕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这略显肃静的大堂里格外突兀。

阿十见状，咬牙低声道：“你干脆把盘子端过去得了！”

其实他更想说“你给我留点”，物质缺乏，他也好久没大吃一顿了，今日得保持世子威严，他都还没怎么动筷。

楚枫闻言，竟毫不客气：“那我就听世子爷吩咐了。”说完身子一探，长臂一伸，真就把那盘海参端到了自己面前。

还颇有分享精神地，用筷子拨了两条到景洪碗里：“景大人，尝尝这个！我用筷子夹时就觉着，这玩意儿肯定弹牙劲道。”

景洪：“？？？” 您怕才是世子的亲弟弟吧？

楚枫自己夹起一条海参，一口咬掉半截，边嚼边对呆看着自己的景洪含糊道：“快吃啊！这么肥美的海参，我头回见，无污染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说完，他看向阿十，“待会儿让后厨给我打包点，我家夏初正需要补一补。”

阿十并未应声，但那微不可察的颔首，分明是默许了。

这下，连一直神思不属的严屿都忍不住侧目，心中惊疑不定：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世子竟能容忍至此？！

徐一鸣是早猜到楚枫就是徐管家口中那个从临水县逃难过来，住如今在王府庄子上的人，只是，他也很纳闷，这人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让王府如此宽容以待？

桌上的这点小插曲并未影响阿玖。他已示意聚仙楼的金掌柜，将那即将供众人“鉴赏”的宝贝抬上堂来。

就见金掌柜领着四个健壮的小厮，小心翼翼地抬着两个蒙着红绸的物件走了进来。

物件不算特别巨大，但看小厮们紧绷的手臂和谨慎的步伐，便知这宝贝定然珍贵。

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连景洪咀嚼海参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好奇地伸长脖子看着。

金掌柜带着人将那两件东西放在了高台上的长桌上，便带着小厮退下了。

阿玖上得台去，微微一笑，走到第一个物件前，朗声道：“这第一件宝物，出处先容我卖个关子。”说着他面相商贾所坐的那两桌，“不过，各位家主应该会很喜欢。”

说完伸手一挑那盖着的红绸，红绸滑落，霎时间，整个台上仿佛被点亮了一瞬。

那是一尊通体剔透、流光溢彩的琉璃财神像。神像高约一尺半，武财神手举着青龙偃月刀，刀柄棕黄，刀身透亮。

更奇特是脸，往常塑武财神像脸都要上红釉，而这尊财神的脸是从里到外的透着琥珀一般的颜色，而神像上身的金甲又呈现出微黄色泽，腹部往下的袍摆则渐渐过度成了如冰种翡翠一般的浅绿色。

最神奇的是，武财神抬脚所踩的石块，竟然是深浅不一的透紫色。整个神像几种颜色混在一起，看上去炫彩却不突兀，每个颜色的过度都自然流畅，恍若天然形成一般。

“天爷！”

“这……这是什么宝石所造？”

“不是宝石吧，那有集这么多颜色为一体的宝石？”

“可这么通透，也不可能是瓷器呀。”

魏耀光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东西，他侧过脸问做宝石生意的高瞻：“高老板，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高瞻早已看得两眼放光，此时听到魏耀光问话，才道：“离得远我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但这样的物件，堪称稀世奇珍了。”

楚枫见大家疑惑情绪调动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履行起今日最重要的任务来，那就是捧哏、嘴替、也可说是托儿。

别人都在暗自猜测，小声议论，他这个嘴替就直接问出了口：“小公子，这么漂亮的宝贝，是什么做的呀？”

阿玖笑道：“不瞒诸位，这财神像乃是琉璃所制。”

大堂里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倒吸冷气和惊叹低语。

县令们瞪大了眼睛，商贾们更是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们见过琉璃盏、琉璃珠，甚至小件的琉璃摆件，但何曾见过如此绚烂、如此完美、堪称珍宝的整尊琉璃神像？

魏耀光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神像，心中翻涌：王府竟有此等重宝？这绝非寻常途径可得！他们是什么时候跟海外商船联系上的？可想在又觉得不对，海外商人怎么会烧制财神像？

严屿眼中的惊骇更深，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扶手，这种东西整个永隆都找不出一件，而定北王府要如何手眼通天，才能将这样的东西带回北凉府？

徐一鸣则飞快地在心中估算着这尊神像的价值，得出的数字让他自己都心惊肉跳，心中暗道：今日来舍财买平安的心思恐要落空。

景洪则是被惊得嘴里海参都顾不上嚼了。

阿十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仿佛看到琉璃出现在各大世家贵族面前的反应，对北凉府未来发展信心备增。

台上的阿玖嘴角噙着一丝淡然的笑意，并未过多解释，只是示意金掌柜将神像小心安置在备好的紫檀木高几上，让它能接受最好的光线，供众人细细观赏。

就在大家等着王府报出这件琉璃价值时，阿玖却转了话题。

“诸位稍安，”阿玖走到第二个蒙着红绸的物件前，“在揭露这件珍品前，咱们先来说说厂区之事。”

捧哏的楚枫再次开口：“小公子，厂区与下一件珍品有什么联系吗？”

阿玖笑道：“自然是有的，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东城门外的那块空地。”

付裕与高瞻听到此处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那块空地，就是严大人为北凉府府城选出来的厂区，”阿玖说着向严屿所坐位置抬了抬手，“严大人体恤北凉府百姓一年有小半年没有收入，所以才想到的建立厂区这个法子，如此冬日里百姓也能有个进项。”

大家目光都齐齐看向严屿，严屿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为了支持严大人，也为了让北凉府百姓生活富足，”阿玖说着抬手向楚枫，“定北王府将与这位楚老板合力出资修建肉松坊、食品加工坊、皮具坊、制药坊等作坊，预计可雇佣千余百姓。”

阿玖说完看向严屿。

严屿清了清喉咙，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所以，今日请各位家主前来，也想问问大家有没有建立作坊的意愿，大家也看到了，北凉府人口越来越多，你们原有作坊产出自然是不够的，不如将作坊修在东城门外，大家也不必担心路远，冬日州府会安排人扫雪清路，供百姓出城做工，也不耽误各家生意。”

这些都是刚才阿十与他交代的，他说完像完成任务一样，长舒一口气。

这下，魏耀光等人终于知道这场鉴宝会真实目的了，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都想看看别人对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

严屿三言两语的，说得简单，看似于各家无害，但大家不免考虑更多。

待大家窃窃私语得差不多了，阿十才道：“我知让大家骤然决定，难免有诸多顾虑。技艺外泄、销路、王府的态度，甚至冬日管理、成本分担，桩桩件件，皆是难题。”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直接点破了众人心中盘旋的疑虑。

阿十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了然：“王府牵头此事，并非要与诸位争利，更非意图染指各家祖传秘方。恰恰相反，王府所求，是让北凉府这块苦寒之地，真正能‘聚沙成塔’，形成足以支撑我们所有人、乃至养活更多百姓的产业根基。”

他顿了顿，指向那尊在光线下流光溢彩的琉璃财神像：“诸位方才惊叹此物非凡，可曾想过，它为何能出现在北凉府？”

众人心头一震，目光不由自主再次投向那尊神像。魏耀光更是攥紧了扶手，这个问题，正是他心中最大的惊涛骇浪！

阿十抬手指向楚枫：“正是出自我这位兄弟楚枫之手。”

楚枫站起身对几桌商贾与县令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众人还未从阿十的话里回过神来，他就又坐下了。

待大家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后，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探究的目光如芒刺般齐齐聚焦在楚枫身上，谁能想到，这个布衣竟能制出如翠玉般通透的琉璃？难怪世子对他如此容忍，这分明是棵活生生的摇钱树啊！

不过魏耀光听闻这东西不是来自海外，倒是心松了几分。看楚枫都不觉那么碍眼了。

啊啊啊啊，发不出去！[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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