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根本不知道他奶今天专程去镇上为他出了这么大一口气。
他今天在山里有个意外的大发现,心里藏着个大秘密,正想趁着李老太赶集回家前,赶紧回去把东西藏好。
结果刚回村,就看见悦哥儿在小河边洗衣服:“悦哥儿,洗衣服呢?”
正使劲拧着一件厚衣服的悦哥儿见了他,眼睛一亮,忙放下手里的湿衣服朝他招手:“初哥儿!来得正好!快过来帮帮我,这衣服太沉了,我一个人拧不干水。”
“诶,来了。”夏初应了一声,从旁边的小路下到河沟边,放下背篓,和悦哥儿一人抓住衣服一头,合力拧起来。“怎么还洗这么厚的衣服?天都热了。”
悦哥儿抱怨道:“还不是我阿爷!天气热了,他晚上嫌盖被子闷,就拿个厚衣服搭胸口上。结果昨晚上我妹尿床,把他这宝贝衣服给尿湿了!”
他噘着嘴,一脸无奈,“我妹烦死人了,老尿床,我一天到晚都在洗洗涮涮!”
夏初笑着安慰道:“二丫才三岁,尿床也正常。我家至儿五岁那年,还尿过一次床呢。”
说完他又笑着嘱咐了一句,“这事你可千万不能拿去笑话他哈,他脸皮薄,知道了会生气的。”
“知道啦,我不说。”悦哥儿点点头,把拧得半干的衣服放进旁边的木盆里,接着道,“你天天忙得不见人影,咱俩好久没好好说说话了,陪我坐会儿呗?”
夏初看了看天色,点头应了:“行,陪你坐会儿。不过只能坐两刻钟啊,我奶等会儿赶集该回来了。”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天当集!”悦哥儿一拍脑门,随即好奇地问,“那你怎么没去镇上?”
夏初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拍了拍灰坐下:“我奶抢了我的背篓,不让我去。”
悦哥儿则直接坐到他身前一块更小的石头上,背对着夏初,顺手解开了头上有些松散的发带。
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披散下来,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正好你在,”悦哥儿侧过头,把一缕头发撩到肩后,“帮我编几根辫子呗?我自个儿反手编不好,费劲。”
“好。”夏初应了一声,习惯性地想把悦哥儿的头发直接分成两半编辫子。
“哎别!”悦哥儿连忙打断他,“我不想要那种普通的。你给我在头顶两边编两个小辫子,像上次那样。这种编法好看,披着或者绑起来都行。”他跟夏初不一样,很爱打扮自己,喜欢捯饬各种发型,也喜欢在头发上簪花点缀。
夏初又耐心地给他从头顶细细分出发路。小哥俩这样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地坐着,悦哥儿还双手自然地架在夏初曲起的膝盖上,远远看去,倒真像一对亲昵的小夫妻在河边休憩。
路过的楚枫和石头就是这么误会的。他俩领着大黑、二黄走在河边的小路上,远远就瞧见河边石头上依偎着两个人影,举止看起来颇为亲密。
石头连人脸都没看清,就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耳根微微发红,嘴上还煞有介事地叮嘱两只大狗:“别看啊别看,小心长针眼!”
而在楚枫这个现代人眼里,河边那点互动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大大方方地看了过去。那两人是背对着小路坐的,距离尚远,楚枫只能看到侧面。
只见一个身形显得娇小的男子,披散着乌黑长发,半仰着头,姿态放松地倚靠在后面另一个高瘦青年的肩颈处。
前面那个身形娇小,侧脸线条柔和流畅,下颌的轮廓几乎看不分明。即便离得远看不清那人额头,楚枫也知道,这定然是个哥儿。
而被小哥儿倚靠着的少年,则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从侧面看去,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清晰明朗的下颌线,构成一副英气的轮廓。
他此刻正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段修长好看的脖颈,在粼粼河水的反光下,整个人仿佛一幅精心勾勒的人物剪影画,看得楚枫一时有些入迷。
这……完全就是他的菜啊!
两人两狗渐渐走近,脚步声也惊动了河边的两人。他们转过头来,便瞧见一个正望着他们的光头青年,一个背过身去的后脑勺,以及两只吐着舌头、眼神好奇的大狗头。
看清了来人,夏初和悦哥儿只当没看见,又若无其事地齐齐转回头去。
楚枫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刚才那青年回眸的一瞥,仿佛直接撞进了他心底。
没有了水光晃眼,他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脸——那是一张窄长而英气的少年面庞,更关键的是,那健康的小麦肤色!完完全全长在了他的心坎上!
这……简直是天菜中的天菜!可惜,人家已经有伴儿了。
已经走出去老远的石头发现他哥没跟上,回头喊了一嗓子:“哥!”
楚枫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那修长纤薄的背影,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遗憾,叹了口气,这才迈步跟了上去。
听到脚步声远去,悦哥儿立马按捺不住八卦之心,想转头跟夏初说话,结果动作太猛扯到了头发,疼得直吸凉气:“嗷!好痛!”
夏初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责备道:“正编辫子呢,你没事瞎转头干啥?辫子都散了!”说完,赶紧捏住刚脱手的发辫,试图挽救。
悦哥儿只得老实坐好:“你没看到刚才那人吗?那是山上的猎户吧?怎么成光头了?”
夏初手上动作不停,随口答道:“听说摔伤了头,治伤时大概就剃了。”
“哦。”悦哥儿恍然大悟,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觉得他剃了头看着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以前我碰到过他一次,可吓人了。”
他想起那次天蒙蒙亮,被阿爷叫起来做饭,他去菜园子拔莴笋叶,就看到一个男人扛着东西从他家菜地边路过,走过的路上还留下了一溜刺眼的血滴子。
悦哥儿说着说着,似乎又想起什么,忍不住又想回头,被夏初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后脑勺:“别动!再动真不给你编了!”
“哦。”悦哥儿只得乖乖不动,嘴上却不停,“诶,对了,”他想起那天胡琼珍骂架时说的话,问道:“那天胡琼珍说镇上有人追着你骂,说你私相授受,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那都是道听途说,胡咧咧。”夏初便把那天在刘氏医馆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跟悦哥儿说了一遍。
“赵惠也太恶心了!居然给你说个那样的人渣!”悦哥儿听完,气得直拍大腿——拍的是夏初的大腿。
夏初把自己的长腿挪开:“你要拍拍你自己的腿去。”
“嘿嘿,我这不是怕疼嘛。”悦哥儿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又愤愤不平,“镇上人也太坏了!要不……初哥儿,你也找个愿意入赘的吧?这样以后我们还能在村里作伴。”
“你家里真要给你招婿了?”夏初问。
“嗯。”悦哥儿应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认命,“我阿爷那人你也知道,最怕的就是断了香火。我要再不答应招婿,他就要逼着我爹把我娘休了,再娶一个生儿子……其实他不知道,我自个儿倒挺想招婿的,不用离开爹娘,多好啊。”说到后面,语气又轻快起来。
“可是你才十五岁,有点小。”夏初提醒道。
“我阿爷说先寻摸着看。愿意入赘的本就不多,都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悦哥儿撇撇嘴,“可我阿爷那人吧,又爱钱又要看人……我估摸着,他一时半会儿也难帮我找到合适的。”
从山下到山上这一路,楚枫都异常沉默。走在前面的石头时不时回头瞅他一眼,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回身看着楚枫。
两只狗也默契地停下脚步,仰头望着主人。
前路被一人两狗挡住,楚枫过不去,只得问道:“怎么不走了?”
石头眨巴着眼,试探地问:“哥,你是不是……羡慕人家了?”他指的是河边那对“小夫妻”。
楚枫心说:还真让这傻小子蒙对了!可不就是羡慕嘛!羡慕那个小哥儿“霸占”了他的黑皮天菜!
嘴上却对大黑、二黄吩咐道:“你俩去前面探探路。”
两只狗得令,立刻撒开腿跑向了前方密林。马上就要进入后山密林了,现在又没带武器,让狗先去探探情况比较稳妥。
石头见他哥不接茬,自顾自地分析起来:“你现在羡慕人家成双成对也没用啊。老头儿说了,你现在这样……”他瞄了一眼楚枫的光头,“不像个正经人样。得等你这头发长起来,才能给你相看个哥儿。”他掰着手指头算,“嗯……估计得等上半年。”
“我说了不用。”楚枫很是无语。当时石老头提这事时他就在场,明确表示过不需要相看,可老头硬说让他别害臊。
石头不解:“不用?那你看到人家成双成对的,干嘛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
“没不开心你上山一路都不说话?”
“我那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不能说出来一起想?”
“就你那脑子……能想明白什么事?”
“哥!”石头不满地叫嚷。
“好好好,一起想!”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想以后日子怎么过。”
“就打猎呗!明天去猎野猪不?”
“不去。”
两人一路拌着嘴,不知不觉就到了山洞下方。
两只大狗早已尽职尽责地守在旁边堆放的柴垛子上,站得高高的,正翘首以盼地眺望着主人来的方向。
楚枫不得不再次感叹这山洞选址和建造的精妙。
洞口开在离地两米多高的石壁上,天然就杜绝了大型野兽的闯入,却又不影响人出入。
洞口外留出了一个约两米深、四米长的宽敞平台。
平台侧边,用石块垒砌了一个简易却实用的灶台,足够放下两口大锅。灶台旁,是一个用整块巨石凿空而成的大水缸。
日常用水则依靠巧妙的引水系统——将一截截打通关节的粗竹筒连接起来,从斜上方约五十米处的一眼清泉引下汩汩山泉。
平台内侧,用厚重的长条石砌了结实的门槛,两侧也安装了坚固的木门。
这样一来,山上的猴子、松鼠之类的小动物,就再也无法溜进洞里捣乱了。
楚枫下山前就观察过,这山洞算是半天然形成的。石老头发现后,应该又请人开凿加深过,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石头把靠在一边的木梯搬过来架好。两人两狗依次爬上了平台,狗子们懒洋洋地趴下休息,楚枫和石头则进了山洞。
石头这才想起刚才被打断的话茬,追问道:“哥,明天为啥不去打野猪?”
楚枫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回答:“不是要去县城卖皮子吗?先得把家里这些收拾利索。”
“嗷对!”石头一拍脑门,“还有那棵参得去挖回来!”说着就要转身出门。
“等等,”楚枫叫住了他,“天都快黑了,明天再去吧。先把家里的皮子收拾好。”
石头听话地应了一声:“好嘞!哥你收拾这间,我去我住的那边洞里归置。”说完就要走。
“去吧。”楚枫挥挥手,又想起什么补充道,“顺便把那些山货也清点一下。”
原主和石头在山上主要靠打猎为生,但碰到贵重的山货也从不放过,像灵芝、蘑菇、木耳之类的都存了些。
“好!”石头应着去了隔壁。
楚枫也开始动手收拾自己山洞里的东西。在原主的记忆里,平时猎到的动物以野猪、野山羊为主,黑麂、林麝这些比较少见的值钱货也会碰到,偶尔还能遇到穿山甲。
至于野鸡、兔子这些常见又不值钱的,都是顺手打几只,只有到了下半年皮子紧俏时才会特意多打些兔子。
这么一想,这山上最危险的无非就是野猪、毒蛇毒虫,还有那些会主动伤人的野猴子。
迷路走不出来也是个大麻烦。不过石老头提过,再往老林子深处走会有熊出没,原主还没探过那么深的地方,记忆里也没遇到过熊。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楚枫和石头才把全部家当清理完毕。这一清理,楚枫才发觉原主其实还算小有积蓄。
别的不说,那几株品相不错的灵芝和十几个林麝香囊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另外还有三十几两现银,其中有十两是石头存在他这里的——石头性子粗疏,身上从不放大钱,整钱都交给原主保管。
忙活了大半天,石头累得坐在桌前喝水,看着地上分门别类堆好的皮子和山货,感叹道:“嘿,想不到咱俩不知不觉存了这么多家当!”他指着那堆东西问正在叠衣服的楚枫,“哥,你说这堆能卖多少钱?”
“估摸着十几两吧。”楚枫翻检着原主那堆破破烂烂的衣服,有些发愁,“怎么件件都有洞?”
石头理所当然地扯了扯自己裤腿上的破洞给楚枫看:“我们都不会针线活,当然有洞了!你看我这还有俩呢!”
楚枫把那堆破衣服往旁边一推:“算了,去县城时买两件新的吧。”
“哥?”石头摸着下巴,狐疑地上下打量楚枫,“你咋突然爱美起来了?”
“不穿破洞衣服就叫爱美了?”楚枫反问。
“还不止呢!”石头像是抓住了把柄,“我这两天都瞧见你刮胡子了!你以前可是胡子长到吃饭挡嘴都不刮的!”
楚枫胡乱搪塞道:“我怕长虱子。”
石头听了,下意识地抬起下巴,用手指转着圈摩挲嘴边那些茸茸的、还没硬化的胡子茬:“哥,你说我这胡子……要不要也剃剃?”
楚枫无所谓道:“你想剃就剃。”
石头又犹豫起来:“可是……我怕剃了它长得飞快,那以后就得天天挂米汤了。”
“那就别剃。”
石头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说起米汤我都饿了。哥,今晚咱吃啥?”
“咱们有啥存货?”下山前楚枫头上有伤,根本顾不上操心这些,现在伤好了,他琢磨着得改善下伙食。
石头言简意赅:“有米,有面。”
楚枫问:“肉呢?”
石头摇头。
楚枫又问:“鸡蛋呢?”
石头继续摇头。
楚枫干脆利落地吩咐:“等会儿你出去找个鸟窝,掏几个鸟蛋回来。”
“好嘞!”石头爽快点头。这山林子里,树上的鸟窝多的是。
楚枫则往洞外走去。
趴着的两只狗一见他出来,立刻站起来热情地摇尾巴想舔他的手。楚枫避开它们的口水,笑着在狗头上各揉了两把:“好了好了,别闹腾。”
他站在平台上,眺望着郁郁葱葱的山林。远处有鸟雀飞过,近处能看到松鼠在枝头跳跃,偶尔还有猴群的身影闪过。
但这些都不是楚枫的目标。
他低下头,目光沿着岩壁扫向地面生长的植被。
跟着出来的石头也学着他的样子,先远眺后低头:“哥,看啥呢?”
楚枫指着不远处一丛鲜嫩翠绿的野草对石头道:“你去扯些那个上来,晚上给你做野菜饼尝尝。”
石头怀疑地看着他:“哥,你还会做野菜饼?”
楚枫含糊道:“试试看呗。”原主的厨艺水平和石头半斤八两,他一时也不好显露太多。
“行吧,试试就试试!”石头说完,直接就从两米多高的平台上一跃而下。两只狗也紧随其后,矫健地跳了下去。
楚枫看着这莽撞劲儿,忍不住骂了一句:“莽货!待会儿我不给你放梯子。”
石头在下面拍拍身上的灰,浑不在意:“那我也爬得上去!”
楚枫:据说这本书原名叫《黑皮天菜小夫郎》
废铁:额( ̄ェ ̄;)我就是个取名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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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