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根本不知道他奶去镇上给他出气了,他今天有个大秘密,想趁着李老太回家前先回去藏起来。
结果回村遇到在小河边洗衣服的悦哥儿,便停下打了个招呼:“悦哥儿你洗衣裳呢?”
正使劲拧衣裳的悦哥儿见了他,忙放下手上衣服招手让他过来道:“来来来,正好你来了,过来帮我拧拧这衣裳。”
“诶”夏初应了一声,便从小路上下到河沟边,放下背篓跟悦哥儿一人一头拧起水来:“怎么这个天气,还洗厚衣裳?”
悦哥儿道:“还不是我阿爷,天气热他晚上不盖被子,就拿件厚衣裳搭胸口,昨天晚上我妹尿床,给他尿湿了。”说着悦哥儿噘嘴抱怨了一句,“我妹烦得很,她老尿床,我一天到晚都在洗。”
夏初安慰道:“二丫才三岁尿床也正常,至儿五岁还尿了一次床呢。”说完他笑着嘱咐了一句,“这事你可不能拿去笑话他哈,他介意得很,会生气的。”
“我不说。”悦哥点头,把拧干的衣服放在木盆里接着道:“你成天都在忙,我俩好久没聊天了,坐会呗。”
夏初看天色还早,便应了:“行,陪你坐会,不过只能坐两刻钟,我奶等会儿赶集要回来了。”
“今儿个当集?”悦哥儿突然转身,顺手扯开发带,乌黑的长发如瀑垂下,“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你怎么没去?”
夏初拍净大石头上的尘土坐下才道:“我奶抢了我背篓,不让我去。”
悦哥儿直接坐他身前小石头上,背对着夏初道:“将就你在,给我编几根辫子呗。”
“好。”夏初应了一声,熟练地将悦哥儿头发分成两半,悦哥儿却甩了甩头道,“我不想要这种,你给我头顶两边编两个,这种披着绑着都好看,我自己反手编不好。”
他跟夏初不一样,他很爱打扮自己,喜欢捯饬头发,也喜欢戴花。
夏初又耐心地给他从头顶分头发,小哥儿俩这样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坐着,悦哥儿还双手架在夏初曲起的长腿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对恩爱小夫夫。
路过的楚枫和石头就是这么以为的,他俩领着狗走在河边小路上,远远就看到一前一后两个人坐在河边石头上,行为举止很是亲密。
石头连人脸都没看清,就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了,嘴上还叮嘱大黑和二黄:“别看啊,别看,长针眼。”
在楚枫这个现代人眼里,河边两人的亲昵举动根本不算什么。他就大大方方地看了,那两人背对小路坐着,隔着一段距离只能看到侧影:身形娇小的男子披散长发,微微仰靠在高瘦青年身上。
前面那人骨架纤细,巴掌大的侧脸能看出五官精致小巧,柔和的轮廓几乎看不出明显的下颌线。虽看不见额头红痣,但楚枫也知道,这就是这里的哥儿了。
而被他倚靠的少年则截然不同:饱满的额头,挺拔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还有低头时露出的修长脖颈,在粼粼波光的映照下,宛如一幅剪影画。楚枫不觉看入了神。
这...完全是他的菜啊!
随着两人两狗逐渐走近,河边的两人闻声回头。
夏初和悦哥儿就见到一个望着这边的光头,一个背过去的后脑勺,两只吐着舌头的狗脑袋。
就看了一眼,两人又齐齐回头当没看到。
但楚枫的心跳却陡然加速,方才惊鸿一瞥,少年窄长的脸庞和健康的肤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明,每一处轮廓都精准击中他的审美点。
“这......简直是天菜啊!可惜名草有主了。”楚枫暗自叹息。
已经走出老远的石头发现他哥没跟上,回头喊道:“哥!”
楚枫最后望了眼那道修长的背影,这才带着满腹遗憾离开。
听到脚步声渐远,悦哥儿迫不及待想转身八卦,结果扯到头发疼得直抽气:“嘶——好痛!”
“别乱动!”夏初在他肩上轻拍一记,“辫子都散了。”说着急忙抓住滑脱的发辫试图挽救。
悦哥儿只好乖乖坐好:“你看见刚才那人没?是山上那个猎户吧?怎么剃光头了?”
“他摔伤了头,治伤需要吧。”夏初边编辫子边答。
“难怪......”悦哥儿压低声音,“剃了头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以前我碰见过他,可吓人了。”
他想起有天清早被阿爷叫起来做饭,去菜园摘莴笋叶时,正撞见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扛着猎物经过,地上还滴了一路血点子。
说到这儿悦哥儿又想扭头,被夏初捏住后脑勺:“别动,再乱动真不给你编了。”
“哦......”悦哥儿缩缩脖子,转而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摔伤头的事?”
“前些天赶集时,碰见里正爷爷送他去医馆。”
“对了!”悦哥儿突然想起什么,“胡琼珍说镇上有人追着你骂什么私相授受,到底怎么回事?”
“她净听些风言风语。”夏初手上不停,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那刘家的也太缺德了,居然给你介绍那种人!”悦哥儿听完气得直拍大腿,直拍夏初大腿。
夏初连忙把腿缩回来:“要拍拍你自己的。”
“我这不是怕疼嘛。”悦哥儿讪笑着,突然正色道:“镇上人也太坏了,要不你也找个入赘的吧,以后我们都还在这村里。”
“你家真要给你招婿?”夏初手上编辫的动作顿了顿。
“嗯,”悦哥儿叹了口气,“我阿爷的性子你也知道,最怕断了香火。我要是不答应,他就要逼我爹休妻另娶了。”说着声音轻快起来,“其实我巴不得招婿呢,能一直陪着爹娘多好。”
夏初将编好的发辫用发带系紧:“可你才十五,太小了。”
“我阿爷说先寻摸,愿意入赘的不多,都是家里穷的。”悦哥儿歪着头,“我阿爷那人又爱钱又想留人,估计他不好帮我找到。”
另一边,从山下到山上的路上,楚枫异常沉默。走在前面的石头频频回头,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两只大狗也蹲坐着,齐刷刷望向主人。
被一人两狗挡住去路,楚枫只得开口:“怎么不走了?”
“哥,”石头眨巴着眼,“你是不是羡慕人家成双成对的?”
楚枫心说还真让这傻子蒙对了,可不就是羡慕吗!羡慕那小哥儿啃了他的黑皮天菜。但嘴上只对两只狗吩咐:“大黑二黄,去前面探路。”
眼看要进入后山密林,又没带武器,让狗先行更安全。
见楚枫不接话,石头自顾自道:“现在羡慕也没用。老头说了,你这光头看着不像正经人,等头发留起来再给你说亲。”说着打量楚枫锃亮的脑门,“估计得半年。”
“我说了不用。”楚枫很是无语,当时石老头说那话时他也在,就直接跟老头说不用给他相看了,但老头硬说让他别害臊。
石头歪着头:“不用你看到人家成双成对就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
“没不高兴怎么一路上都不说话。”
“我那是在想事情!”
“想啥事不能说出来一起想?”
“就你那脑子能想明白什么?”
“哥!”
“好好好,一起想!”
“那到底想啥呢?”
“想以后日子怎么过。”
“不就是打猎嘛,明天去猎野猪不?”
“不去。”
两人一路说着就到了山洞下方,两只狗已经在旁边堆放的柴垛子上站着,站高高眺望主人来的方向。
楚枫不得不说这山洞修得真是巧妙,开在两米多高的地方,完全杜绝了大型野兽闯入,也不会影响人出入。
洞口还留了一个差不多两米深,四米长的平台,平台侧边搭了个能放两口锅的灶台,旁是摆着个用大块石头凿空的水缸,用的水则是用一截截竹筒,从斜上方大概五十米地方泉眼引过来的泉水。
平台里面用长条石砌了门槛,两边也安装了木门,这样山上的猴子松鼠什么的就进不去。
楚枫下山前就看了,这山洞算是半天然的,石老头发现这山洞后应该又找人开凿加深了些,才有如今这模样。
石头把放一边的梯子搬过来,两人两狗就到了山洞口,狗趴在了平台上,楚枫和石头进了山洞。
“哥,明天为啥不去打野猪?”石头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追问。
楚枫头也不抬地整理皮子:“不是要去县城卖货吗?得先把这些收拾好。”
“对哦!”石头一拍脑门,“还得去挖那棵参!”说着就要往外冲。
“等等,”楚枫叫住他,“天快黑了,明天再挖。先把皮子收拾好。”
“那哥你收拾这屋,我去隔壁。”石头刚要走,又被叫住。
“把山货也清点一下。”楚枫补充道。原主平日虽以打猎为主,遇到灵芝、蘑菇之类的山货也会采集。
“好嘞!”石头应声去了隔壁。
楚枫独自整理着山洞。从记忆来看,他们主要猎取野猪、山羊,偶尔能遇到黑麂、林麝等珍稀动物,穿山甲也碰见过几次。至于野鸡野兔这类常见猎物,只有入冬皮子紧俏时才特意捕捉。山上最危险的要数野猪、毒蛇和野猴,密林深处据说还有熊,不过原主从未深入过。
忙活一个多时辰,两人终于清点完毕。楚枫这才发现原主家底颇丰——光是几株灵芝和十几个林麝香囊就值不少钱,还有三十多两现银,其中十两是石头存放在这的。那小子粗心,从不随身带大钱。
石头瘫坐在桌前,望着整理好的皮子和山货感叹:“没想到攒了这么多!”转头问正在叠衣服的楚枫,“哥,你说这些能卖多少钱?”
“十几两吧。”楚枫抖开一件满是破洞的旧衣,眉头紧锁,“怎么都有破洞?”
“咱俩又不会缝补。”石头扯了扯自己裤腿上的破洞,“我这还有俩呢!”
楚枫把破衣服一扔:“算了,去县城买新的。”
“哥你咋突然讲究起来了?”石头狐疑地打量他。
“不穿破衣服就叫讲究?”
“不止呢!这两天我都看见你刮胡子了。以前你胡子挡饭碗都不刮的。”
楚枫随口搪塞:“怕长虱子。”
石头摸着自己下巴上的绒毛问:“那我这胡子要不要也刮刮?”
“随你。”
“可要是越刮越硬怎么办?到时候得挂米汤了......”
“那就不刮。”
石头揉着肚子道:“说起米汤我都饿了,咱晚上吃啥?”
“咱们有什么?”下山前楚枫头还伤着,根本操不起心,现在好了,吃东西上他要讲究讲究了。
“米和面。”
“没肉?”
石头摇头。
“鸡蛋呢?”
继续摇头。
“待会去掏几个鸟蛋。”楚枫说着往外走,两只狗立刻凑上来舔他的手。他避开狗嘴,揉了揉狗头,“好了,别闹。”
站在平台上,楚枫环视山林。飞鸟掠过树梢,远处可见松鼠蹿跳,但这些都不是他的目标。他低头搜寻岩壁下的植物。
跟出来的石头学着他的样子东张西望:“找啥呢哥?”
楚枫指向一丛嫩绿的野菜:“去采些那个回来,给你做野菜饼。”
“你还会做这个?”石头一脸怀疑。
“试试看。”楚枫不好表现得太熟练。
“成,试试就试试!”石头话音未落就跳下平台,两只狗紧随其后。
楚枫笑骂:“莽货!看我不收梯子。”
石头头也不回:“不用梯子我也爬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