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砚 第10章 焚心

日曜之城的西城墙在投石机的轰击下震颤。

裴云川立于城头，青翼在身后完全舒展，每片翎羽都泛着金属般的冷光。沈砚站在他身侧，指尖跃动着金色火焰，映得眼角泪痣如血滴般鲜艳。在他们脚下，北狄大军如黑潮般涌来，寒铁打造的攻城锤正撞击着城门。

"左边交给我。"沈砚眯起眼，指向一支正在架云梯的精锐小队。

裴云川点头，右手按上剑柄。三个月的分离没有消磨他们的默契，反而让某种更深层的联系在血脉中觉醒。当沈砚的火焰擦过他羽翼时，青色的翎羽瞬间镀上一层金边，散发出令人目眩的光华。

"现在？"沈砚挑眉。

"现在。"裴云川沉声道。

两人同时跃下城头！

沈砚在空中转身，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裴云川则张开羽翼，在俯冲过程中将他整个包裹。观战的西域联军发出惊呼——青光与金焰交融的刹那，裴云川的羽翼竟化为实体铠甲，严丝合缝地覆盖了沈砚全身！

"那是......"墨夷大祭司手中的骨杖差点落地，"青鸾甲！千年未现的......"

话音未落，化身金甲的沈砚已如陨石般砸入敌阵。所到之处，北狄士兵如麦浪般倒下，火焰在寒铁铠甲上跳跃，却奇异地不伤血肉分毫。与此同时，裴云川长剑出鞘，剑锋附着沈砚分来的一缕火焰，横扫之处，攻城器械纷纷爆裂。

"撤退！快撤退！"北狄将领声嘶力竭地吼叫。

太迟了。沈砚突至阵前，一掌拍在为首的寒铁巨盾上。火焰顺着盾面蔓延，眨眼间将精钢融成铁水。盾后的北狄王——一个满脸刺青的壮汉——惊恐后退，却被裴云川的剑尖抵住咽喉。

"降，或死。"

北狄王面色铁青，突然吹响胸前的骨哨。一头体型巨大的雪狼从阵后扑来，獠牙直取裴云川后心！沈砚正要救援，自己却被三名巫师缠住，火焰暂时被某种咒术压制。

千钧一发之际，裴云川背后的青翼突然脱离身体，化作万千羽箭射向雪狼。而他自己则剑势不减，直取北狄王首级——

"住手！"

银光闪过，阿史那云岚的弯刀架住了裴云川的剑。她身后，数十名雪狼卫拉满长弓，箭头全部对准沈砚。

"杀我父王，"她冷笑，"你的小情人立刻变成刺猬。"

战场一时凝滞。裴云川余光扫向沈砚，后者周身的火焰正在减弱，显然刚才的战斗消耗过大。他暗自权衡——青鸾甲虽强，但沈砚刚复活不久，恐怕撑不了多久......

"放他们走。"沈砚突然开口，声音传遍战场，"今日之败，足够北狄记住教训。"

北狄王脸色变了几变，终于狠狠挥手："撤！"

看着潮水般退去的大军，裴云川收起长剑。沈砚身上的铠甲自动剥离，重新化为青翼回到他背后。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疲惫与释然。

"为什么不杀他？"回城途中，裴云川低声问。

沈砚按了按心口："我感觉到......"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金血溢出唇角。

"沈砚！"裴云川一把扶住他。

"没事......"沈砚勉强笑笑，却突然抓住裴云川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摸到吗？"

掌心下，除了心跳，还有某种奇异的脉动。裴云川掀开沈砚的衣襟，瞳孔骤缩——心脏位置浮现出一道金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墨夷！"他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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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庙内，墨夷的骨杖在沈砚胸口上方缓缓移动。金色纹路在咒语声中时明时暗，像某种活物在呼吸。阿史那云岚抱臂站在一旁，脸上看不出情绪。

"百日焚心......"老祭司最终颓然垂手，"是老臣失察了。"

裴云川捏碎了手边的青铜灯盏："说清楚！"

"火凤宿主复活后，需在百日之内找到'双生泉'的真正源头饮下泉水，否则......"墨夷不敢看裴云川的眼睛，"神魂俱灭。"

沈砚反倒是最平静的那个。他拢好衣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纹路："还剩多久？"

"从复活日算起...九十七天。"

室内死寂。裴云川背后的青翼无意识地张开，掀起的风吹灭了所有灯盏。黑暗中，只有沈砚胸口的金纹和阿史那云岚的银发泛着微光。

"双生泉源头在哪？"裴云川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墨夷沉默良久："传说在楼兰古国的圣地'月牙泉'。但楼兰灭国时，最后一任祭司用生命下了禁制，只有......"

"只有什么？"

"只有真心相爱的双子，才能找到入口。"阿史那云岚突然插话，从怀中取出一枚残缺的玉锁扔在案上，"母亲留下的。"

裴云川拾起玉锁。正面刻着"双生子不可同活"的古楼兰文，背面却有一行新刻的中原小字："除非以心换心"。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手笔。

"母亲早知道会有这一天。"阿史那云岚冷笑，"她到死都在想办法破解诅咒。"

沈砚接过玉锁细看，金纹突然剧烈闪烁。他闷哼一声，玉锁脱手落地，裂成两半。裂缝中竟藏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金箔，上面绘着精细的地图！

"这是......"

"月牙泉的真实位置。"墨夷颤抖着捧起金箔，"不在楼兰故地，而在......"他瞪大眼睛，"青州？！"

裴云川与沈砚同时一震。青州——正是当年他们相遇的地方，也是沈砚父亲治水身亡之处！

"十日路程。"裴云川立即起身，"现在出发还来得及。"

阿史那云岚拦住他："北狄虽退，丞相的大军却已到河西。你们一离开，日曜之城立刻陷落。"她指向沈砚，"而他需要西域的青金石压制焚心之苦。"

沈砚突然咳嗽起来，这次喷出的血已经完全变成金色。裴云川一把将他抱起，发现怀中人轻得可怕，仿佛随时会消散。

"先疗伤。"他大步走向内室，"明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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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裴云川独坐窗前，望着双月出神。床榻上的沈砚终于退了高热，胸口的金纹也暂时稳定。墨夷说这是青金石的作用，但治标不治本。

"将军还不睡？"

沈砚的声音带着睡意的沙哑。裴云川回到榻边，为他掖了掖被角："你睡你的。"

"在想什么？"沈砚艰难地支起身子，被裴云川按回枕上。

"青州。"裴云川实话实说，"当年师父带我去那里行医，现在想来绝非偶然。"

沈砚若有所思："我父亲临终前，曾指着青州方向说了个'泉'字......"他突然抓住裴云川的手，"明日我要去藏书窟查青州水道图。"

"你需要休息。"

"没时间了。"沈砚倔强地抿唇，这个表情让裴云川想起他倔强治水的模样，"再说......"他突然笑起来，"将军舍得看我灰飞烟灭？"

裴云川猛地将他搂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沈砚先是一愣，随后放松身体，额头抵在对方肩头。两颗心脏隔着衣料相贴，一快一慢，渐渐趋于同步。

"我不会让你死。"裴云川声音低沉，"绝不。"

沈砚轻笑："那将军可得抓紧......"话音未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裴云川感到一阵湿热——是血！他掀开沈砚的衣襟，惊见金纹已蔓延至心窝，形成一个诡异的倒计时图案。

"九十六......"沈砚抹去唇角的金血，苦笑道，"看来已经开始了。"

裴云川一把抱起他冲向墨夷的居所。夜风吹起两人的长发，在空中交织如命运。沈砚靠在他怀中，指尖轻触他背后的青鸾刺青：

"将军，若最后真的......"

"没有如果。"裴云川打断他，抱得更紧，"我以心换心。"

沈砚不再言语，只是将脸埋进裴云川的颈窝。月光下，两颗心脏以相同的频率跳动，仿佛早已血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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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窟内，沈砚裹着毛毯伏案疾书。他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找出了所有关于青州的记载，正在绘制一份精细的水道图。裴云川站在他身后，不时递上新的竹简或添墨。

"这里。"沈砚突然指向图纸上的一处山谷，"父亲当年重点修缮的堤坝，下游有个废弃的村落叫'月牙湾'。"

裴云川俯身查看，胸膛几乎贴上沈砚的后背。这个姿势让他能闻到沈砚发间淡淡的药香，以及那股独属于火凤宿主的灼热气息。不知不觉间，他的手臂环过沈砚，握住了对方执笔的手。

"应该这样画。"他带着沈砚的手在纸上移动，"师父教过我西域的水利技法。"

沈砚耳尖微红，但没有挣脱。两人的笔迹在纸上交融，竟意外地和谐。墨夷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年轻的君王半抱着复活的火凤，共同在羊皮卷上描绘希望的轨迹。

老祭司轻咳一声："陛下，探子回报。"

裴云川头也不抬："说。"

"丞相亲率十万大军已过河西，三日内必到日曜之城。而且......"墨夷犹豫了一下，"北狄王派使者秘密会见了丞相。"

沈砚的笔尖一顿："果然联手了。"

"不止。"墨夷递上一封密信，"探子说，丞相军中带着一个青铜匣子，里面装着能克制青鸾火凤的法器。"

裴云川冷笑："装神弄鬼。"

沈砚却面色凝重："未必。当年楼兰灭国时，确实有几件镇国神器落入中原......"他突然捂住胸口，金纹再次闪烁。这次连裴云川都感到心口一烫，仿佛有火焰在血脉中燃烧。

"陛下！"阿穆尔慌张跑进来，"阿史那公主带着雪狼卫离开了！她留话说......"

"说什么？"

"说她去取解药，让陛下务必坚守七日。"

裴云川与沈砚对视一眼，同时想到那个青铜匣子。阿史那云岚是去截杀丞相？还是另有所图？

"备战吧。"沈砚撑着桌案站起来，金纹在领口下若隐若现，"我们还有......"他看了眼窗外的月色，"九十五天。"

裴云川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足够踏平河西。"

当夜，日曜之城彻夜灯火通明。铁匠铺叮当声不绝于耳，士兵们磨利刀剑，巫师们调制药剂。而在最高的晶塔上，裴云川为沈砚披上战袍，亲手将那枚泪痣红宝石系回他颈间。

"这次换我护着你。"他轻吻宝石，"直到最后。"

沈砚笑着摇头，突然拉近两人的距离，在裴云川唇上印下一吻。这个吻很轻，却带着火焰的温度和誓言的重量。

"不。"他贴着裴云川的唇低语，"我们一起。"

城外，沙漠的风卷起细沙，如同倒转的时漏。九十五个日夜，每一粒沙都是生命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