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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砚 第11章 双魂

作者:风岚羽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5-05-17 04:05:06 来源:文学城

黎明前的沙漠冷得像冰窖。

裴云川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天际线。三天了,丞相的大军应该已经过了黑水河。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青鸾玉佩——自从沈砚复活,这块玉就变得温热,像颗小心脏贴着他皮肤跳动。

"将军。"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裴云川转身,看见沈砚披着墨狐大氅走上城头,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气。晨光给他苍白的脸添了几分血色,只是胸口的金纹已经蔓延到锁骨,在领口下若隐若现。

"怎么起来了?"裴云川伸手拂去他肩头的霜花。

沈砚微笑:"梦见你被沙匪围了,吓醒的。"他指向西北方,"探子回来了吗?"

裴云川摇头。昨夜派出的三队探马无一返还,这不是好兆头。沈砚似乎看出他的忧虑,指尖轻轻划过城墙垛口,一层薄霜随着他的动作蔓延开来,在石面上形成精细的防御工事图。

"冰棱阵。"他解释道,"北狄骑兵最怕这个。"

裴云川挑眉。沈砚从未去过北疆,却对狄人战术了如指掌。没等他发问,城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满身是血的斥候跌跌撞撞冲到城下,手中高举着染血的旌节。

"开城门!"裴云川喝道。

斥候被抬上城头时已经奄奄一息。他死死抓住裴云川的护腕,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丞相...阴阳镜...小心......"话未说完便断了气。

沈砚蹲下身,合上死者圆睁的双眼。当他手指碰到斥候额头时,一缕极淡的金光闪过。裴云川敏锐地注意到死者胸口有个奇怪的灼痕——不是刀剑伤,而是一个完美的圆形,边缘焦黑如炭。

"阴阳镜......"沈砚喃喃自语,突然用某种古老的语言说了句话。音节铿锵如金石相击,绝不是中原话。

裴云川浑身一震。这是楼兰祭司语!师父生前只教过他几个词,其中就包括沈砚刚才说的"焚魂"。

"你从哪学来的?"

沈砚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茫然地眨眨眼:"我...不知道。突然就想起来了......"

墨夷大祭司不知何时出现在台阶上,骨杖上的青金石剧烈闪烁。老人死死盯着沈砚,嘴唇颤抖:"主人...是您吗?"

沈砚困惑地后退半步:"大祭司认错人了吧?"

墨夷却激动地扑上来,想要触碰沈砚的脸:"老奴等了二十年啊!您终于——"

"够了!"裴云川横剑挡在两人之间,"他需要休息。"

老祭司如梦初醒,讪讪退后。但裴云川已经看清他眼中的狂热——那不是看沈砚的眼神,而是在看某个死去多年的亡魂。

??????

正午的议事厅气氛凝重。

墨夷将一块青铜镜残片放在案上:"这就是阴阳镜的威力。被照到的人,魂魄会被生生剥离。"

镜片只有巴掌大,却沉重异常。裴云川用剑尖挑起它,镜面反射的阳光在墙上投出诡异的双影。他下意识将镜子转向沈砚——

"别!"墨夷惊呼。

太迟了。镜光扫过沈砚的瞬间,他的影子突然分裂成两个!一个是他本人,另一个则是戴着高冠的枯瘦老者。两个影子重叠又分开,如同水中倒影被石子打散。

沈砚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头。裴云川立刻摔碎镜子,将他搂入怀中。触碰的刹那,一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顺着指尖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这不是沈砚的气息...至少不完全是。

"出去。"裴云川冷声命令,"所有人。"

墨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带人退下。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裴云川和怀中颤抖的沈砚。他轻轻拨开沈砚汗湿的额发,发现那颗泪痣的颜色变深了,近乎紫红。

"现在告诉我,"裴云川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你究竟是谁?"

沈砚抬头,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裴云川从未见过的冷光:"我是沈砚啊,将军不认得我了?"语调依然是温柔的,眼神却陌生得可怕。

这种分裂感令人毛骨悚然。裴云川想起阿史那云岚的话——沈砚是"容器"。难道复活的不只是沈砚,还有某个沉睡的灵魂?

"楼兰最后的大祭司,"他试探道,"是不是叫夜阑?"

沈砚——或者说占据沈砚身体的某个意识——突然笑了。这个笑容太过苍老,根本不该出现在年轻人脸上:"聪明的孩子。寒砂子把你教得很好。"

裴云川血液瞬间冻结。寒砂子是师父在西域的行医名号,除了他和少数楼兰遗民,没人知道!

"从沈砚身体里出去。"他掐住对方的喉咙,力道刚好够威胁又不至于伤人,"现在。"

"做不到。"那个苍老的声音叹息,"我们本就是一体。二十年前,夜阑的一缕残魂被注入婴儿体内,与沈砚的灵魂共同生长。"手指轻抚裴云川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爱上你的是他,但指引他的...是我。"

裴云川猛地推开他,剑尖直指咽喉:"你利用他。"

"我保护他!"声音突然变回沈砚本来的音色,眼中的冷光也消失了,"将军...发生了什么?"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剑锋,脸色煞白。

裴云川收剑入鞘,心脏狂跳。这不是夺舍,而是更可怕的融合——两个灵魂正在合二为一!

"没事。"他最终说道,扶起摇摇欲坠的沈砚,"你太累了。"

沈砚狐疑地看着地上碎成几片的铜镜,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这次吐出的血已经完全变成金色,在青石地上灼出几个小坑。

"九十四天......"他苦笑着抹去唇角血迹。

裴云川沉默地将他打横抱起。怀中人轻得像片羽毛,仿佛随时会随风消散。这种无力感比任何敌人都可怕——他可以斩尽千军,却对抗不了爱人体内逐渐苏醒的另一个灵魂。

??????

夜幕降临,裴云川独自在练武场挥剑。每一次劈砍都带着雷霆之势,青翼在身后完全舒展,掀起阵阵狂风。他需要这种□□上的疲惫来麻痹思绪,否则满脑子都是白天那个苍老的笑容。

"将军。"

沈砚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换了身月白长衫,发梢还滴着水,像是刚沐浴过。火光中,那张脸纯净如初,仿佛白天的诡异从未发生。

裴云川收剑入鞘:"感觉好些了?"

"嗯。"沈砚走近,递上一块丝帕,"擦擦汗。"

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裴云川接过帕子,却在触碰的瞬间感到一丝异样——沈砚的指尖冰凉得不似活人。

"你在看什么?"沈砚歪头问,泪痣在火光中红得妖异。

裴云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当年在江南,你给我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

"一方砚台啊。"沈砚不假思索,"青州产的洮河砚,背面刻着......"他忽然顿住,眼神飘忽了一瞬,"刻着...鲤鱼戏水......"

错得离谱。那方砚台背面根本没有任何雕刻。裴云川心跳加速,面上却不显:"逗你的。去休息吧,我再看会儿军报。"

沈砚乖巧地点头离开。裴云川望着他的背影,注意到一个细微的变化——沈砚走路时习惯性微跛的右足,现在变得完全正常。

练武场重归寂静。裴云川从怀中取出青鸾玉佩,玉面已经出现细小的裂纹。师父临终前说过,青鸾玉碎之时,便是真相大白之日。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现在把玉佩贴在沈砚心口,会发生什么?

"陛下!"

墨夷慌慌张张跑来,手中捧着一支箭。箭尾系着染血的布条,正是阿史那云岚的风格。

裴云川展开布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明夜子时,黑水河畔,独自前来。解药在此。——云岚」

布条背面用金线绣着个小巧的沙漏,沙子已经漏了将近一半。裴云川数了数——正好是阿史那云岚离开时承诺的第七日。

"要告诉沈公子吗?"墨夷小心翼翼地问。

裴云川摇头。如果沈砚体内真有夜阑祭司的灵魂,那么关于"解药"的事,对方一定知道得比他多。

"准备快马。"他收起血书,"别惊动任何人。"

墨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鞠躬。老人离开后,裴云川独自走向沈砚的寝殿。夜已深,但窗内还亮着灯。他悄声靠近,透过窗缝看到沈砚正伏案疾书,面前摊着一张巨大的羊皮卷。

那字迹...裴云川眯起眼...根本不是沈砚的笔法!这些扭曲如蛇行的符号,分明是楼兰祭司文!

正当他准备推门而入,沈砚突然抬头,准确无误地看向窗户——就像早就知道有人在窥视。烛光下,他的眼睛呈现出诡异的双瞳,一金一黑,如同日月同辉。

"将军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裴云川推门而入,剑未出鞘但已蓄势待发:"你到底是谁?"

沈砚——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某个存在——缓缓起身。羊皮卷上的祭司文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动卷起,飞入他袖中。

"我是谁不重要。"他走向裴云川,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弦上,让空气震颤,"重要的是,你不能去见阿史那云岚。"

"为什么?"

"因为她给的'解药',会是沈砚的毒药。"手指轻抚裴云川胸前的青鸾玉佩,"阴阳镜只是开始,丞相手里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裴云川抓住那只手:"证明你是沈砚。"

对方突然贴近,鼻尖几乎相触。这个距离,裴云川能看清他瞳孔中细碎的金芒,像熔化的黄金在流淌。

"江南多雨。"他轻声说,"将军的玄甲总凝着水珠,我常笑你是'铁树开花'。"指尖划过裴云川的唇,"第一次吻你时,我尝到了血和西域药丸的味道。"

这些都是只有沈砚才知道的细节。裴云川稍微放松了力道,却仍不敢完全相信:"那祭司文是怎么回事?"

"记忆。"沈砚叹息,"夜阑的记忆正在与我融合。每过一天,我就更像他一点......"突然痛苦地捂住胸口,金纹已经蔓延到下颌,"等到完全融合那天,沈砚就不复存在了。"

这才是真正的"百日焚心"——不是□□的消亡,而是灵魂的湮灭!裴云川心头剧震,一把将人搂住:"怎么阻止?"

"去月牙泉。"沈砚在他耳边急促地说,"但绝不能通过阿史那云岚。她是......"

话未说完,身体突然软倒。裴云川接住他,发现人已经昏迷。轻抚那张熟悉的脸,触感依然是沈砚的,但眉宇间多了几分陌生的沧桑。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夜空。裴云川轻轻将沈砚放在榻上,解下自己的青鸾玉佩放在他枕边。玉面裂纹更多了,仿佛随时会碎裂。

"等我回来。"他轻吻沈砚的额头,转身时眼中青光暴涨,"别乱跑,夜阑祭司。"

榻上的人猛然睁眼,双瞳再次变成一金一黑。但裴云川已经离去,只留下一枚青鸾玉佩在枕上幽幽发光。

??????

黑水河畔,残阳如血。

裴云川单骑赴约,青翼收拢在斗篷下。河滩上早已立着一顶白色帐篷,帐前站着个银甲女子,正是阿史那云岚。

"我就知道你会来。"她掀开帐帘,"进来吧,弟弟。"

帐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案几和两个蒲团。案上摆着个水晶匣子,里面悬浮着一滴金色液体,像活物般蠕动。

"沈砚的'解药'。"阿史那云岚坐下,"确切地说,是分离夜阑魂魄的钥匙。"

裴云川不动声色:"条件?"

"很简单。"她推过水晶匣,"带沈砚去青州月牙湾,找到真正的双生泉。这滴'分魂露'会在关键时刻保住他的意识。"

"代价呢?"

阿史那云岚突然笑了,露出两颗金牙:"你。"她手指轻叩案几,"留下来,做西域三十六国的王。这是母亲的心愿,也是......"她压低声音,"救沈砚的唯一方法。"

帐外突然刮起狂风,吹得帐篷猎猎作响。裴云川盯着那滴金色液体,突然明白了什么:"双生泉需要祭品。"

"聪明的弟弟。"阿史那云岚鼓掌,"一命换一命,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你死,或者......"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让夜阑彻底取代沈砚。"

裴云川起身,青翼在背后若隐若现:"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阿史那云岚从怀中取出一块记忆水晶,"母亲临终前留下的。"

水晶中浮现出一个憔悴的美妇人,怀中抱着两个婴儿。她泣不成声地对着水晶说:"青鸾双子不可同活...除非以心换心...娘对不起你们......"

画面消失,阿史那云岚已经泪流满面:"现在你明白了?母亲当年带走你,是为了保住我们俩!"

裴云川沉默良久,最终伸手接过水晶匣:"我会考虑。"

"没时间了!"阿史那云岚抓住他的手腕,"沈砚体内的夜阑随时可能完全苏醒,到时候......"

帐外突然传来号角声。一个雪狼卫慌张冲进来:"公主!日曜之城方向起火了!"

裴云川心头一紧,掀帐而出。远处的地平线上,日曜之城所在的位置腾起冲天火光,将暮色染成血红。更可怕的是,火光中隐约可见一只巨大的火凤虚影,正在城池上空盘旋!

"沈砚......"裴云川青翼完全展开,不等阿史那云岚阻拦,已经腾空而起。

风声呼啸中,他摸向怀中——青鸾玉佩已经不在了。留在沈砚枕边的那半块,此刻正灼烧着他的胸口,仿佛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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