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进行到一半,吃饱喝足的商战偷偷从天禄殿里溜了出来,他在天禄殿外的花园里择了一处花木葱茏、无人打扰的角落,将华贵的狐裘披风铺于地面,随后摘去头上的金冠与发簪,试图解开束发的金绦。也不知道娘怎么绑的,怎么都扯不下来。
此时,园外传来脚步声,商战先生迅速瞥去,见是陆临川,便迅速伸手,将他拉至花木之后。这一动作不慎碰落了枝叶上堆积的积雪,洒落一地。陆临川被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不知所措挣扎欲呼救,立马就被人捂住了嘴。
“嘘,是我。”
商战轻声在陆临川耳边说道,随后揽他坐在披风之上。
陆临川坐下后,回望身后的商战先生,紧张之情渐缓,恼怒道:“你闲得无聊在这装刺客吗!”
商战未直接回应,低着头自顾自地说道:“来,帮我把头上这带子解了,勒得我头皮疼一晚上了。”
陆临川好笑得起身,去到了商战身后。
他身量短,站在商战身后,只比坐着的商战稍微高出一点。在花木的阴影下,光线略显昏暗,他轻柔地按住商战的头,借由那透过花木间隙的微弱灯火,耐心地解开束缚在商战头上的金绦。经过一番努力,那金绦终于松开,一头乌黑而硬直的长发失去了束缚披在商战的肩上。
商战揉了揉略显麻木的头皮,仿佛卸下了重担般长舒一口气,轻松地说道:“呼,终于舒服了。”
他随后向后一靠,自然而然地倚入了陆临川的怀中。陆临川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微微压得坐下,商战则顺势躺在了他的膝盖上。
“你无法想象我这整个晚上是如何度过的。”商战伸手轻轻推高了眼角,略带夸张地展示着,“看,这金绦一系上,我的眼睛都被扯变形了。”
陆临川不禁被他的模样逗乐,微笑着回应:“不过,这样一来,你的眼睛倒真的显得更大了,确实看着比平时顺眼多了。”
商战闻言也笑了起来,躺在陆临川的怀里,他轻轻掐了掐陆临川的脸颊,随后便陷入了沉默。他抬起头,仰望着夜空,天边一轮峨眉月,四周星子闪耀,美得让人心醉。陆临川见他如此陶醉,也不禁一同抬头仰望,共同欣赏这满天星斗的壮丽景象。
“三儿,你可曾想过,为何我们总是将月亮的盈缺与团圆相提并论?”
“月圆人团圆,正是因为圆月象征着完整无缺,如同家人团聚时那份不可或缺的温暖。”
“但我更喜欢弯月,它不完美,却更真实。你看这弯月,如同一把锋利的金钩,悬挂于夜空之中,难道不是别有一番韵味吗?"
“月似金钩,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静静地抬头仰望着那弯月,感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美好。突然,一阵冷风吹过,两人一起打了个寒颤,冷得鼻尖都红了。他们互看一眼,默契地决定一同返回天禄殿。商战缓缓坐起身,手中紧握着那只小金冠,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若是不戴上这金冠,我娘又要说我了。”
陆临川看着他手上的金冠,说:“扎松点就行了吧。”
商战沉吟片刻,撩了一半头发用金冠束在了头顶,把那根金绦仍得远远的,再看不见才好。
他手中握着那根雕花金簪,目光掠过陆临川。陆临川今日身着一袭蟠螭纹大红绸缎长袍,领口与袖口镶有白色绒毛,腰间束着银白腰带,腰带上悬挂着一块玉珏。他的发丝尽数束于头顶,仅以一条红色发带作为装饰。商战凝视金簪良久,然后轻巧地将其插于发髻之中,随后收起狐裘披风,两人并肩返回大殿。
柳依依见他回来,并未多言,只是轻掩衣袖打了个哈欠,目光淡淡地扫过他们。
亥时已过,宫中的宴会终于落下帷幕。众位夫人在宫门外与百官聚集,随后纷纷踏上归途,各自回家守岁去了。
商战坐在归家的马车中,急不可耐地摘下了沉重的金冠,任由长发散落,轻轻揉捏着头皮以缓解紧绷。柳依依则没有多言,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马车的软垫上,似乎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与那些官家妇人的相处,说话夹枪带棒明朝暗讽的真是比练武还累。
商天霖也在宫门外登上了马车,看到妻子疲惫地靠在车内,儿子的披头散发,脸上满是倦意,他不禁愣住了,关切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爹,我头疼。”商战手中的金冠被他随手扔在一旁,他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斜靠在车厢上,微闭双眼。声音中带着些许倦意。
“这是怎么了?”商天霖心疼地抚摸着儿子的头。
“只是束发太紧了。”柳依依微笑着坐起身,也轻抚了儿子的头,然后对商天霖说:“时辰快到了,我们赶紧回家守岁吧。”
商天霖面带无奈的微笑,轻轻地将瘫软在马车中的商战拥入怀中,轻柔地为他揉捏着头皮,同时示意车夫启程返家。抵达家门后,三人径直前往后院的演武场,这是商家传统的守岁方式。商天霖与商战在演武场上切磋武艺,而柳依依则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装束,手中抱着暖炉,坐在一旁静静观赏。
商天霖双手负于背后,步伐稳健地躲避着儿子的攻势,同时不忘给予指导和点拨。随着街上更夫的梆子声响起,宣告子时的到来,整个望京城开始被爆竹声所笼罩。
商天霖收了姿势对商战说:“去取一根香来,我们到大门口放爆竹。”
商战立刻兴奋地跑进屋内,不一会儿便手持香火来到门口,急切地叫嚷:“让我来点,让我来点。”
在大门口,商天霖将一根竹子竖起,将爆竹悬挂其上,并提醒商战:“小心着些。”
商战一手捂耳,一手将香火伸向爆竹的引线。点燃引线后,他迅速扔下香火,捂着耳朵远远地跑开。片刻之后,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起,商战在爆竹声中欢呼跳跃,也不知道兴奋地在叫啥,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商天霖看着儿子的欢快模样,也不禁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柳依依则倚在门边抱着手炉打了个哈欠,她摸着肚子心想,来年就是四个人了,家里也要越来越热闹了。
内侍传来消息,雍和帝今日歇在皇后的天和宫,宁湄儿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不及子时便已就寝。临睡前,她将一个小小的红锦囊递给了陆临川,锦囊中装着几颗光滑圆润的琉璃珠,作为新年的压岁钱。
陆临川静静地坐在弟弟陆临渊的摇篮边,陪伴着他度过守岁的时光。随着子时的到来,皇城中响起了深沉而庄严的钟声,这钟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显得格外肃穆。钟声过后,宫中的灯火逐渐熄灭,整个皇宫陷入了一片宁静与黑暗之中,没有爆竹的喧闹,也没有宫外的嘈杂。
陆临川轻轻地将一根红绳系在弟弟的手臂上,绳上挂着那几颗琉璃珠。他轻声对陆临川说道:“弟弟,新岁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