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恙 第14章 好酒好菜和好戏

商战头顶的金冠束发让他头皮疼了一路，初戴时并未察觉其沉重，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感受到头皮与面部肌肤似乎被那金冠紧紧地牵扯，如同被束缚在黄金的枷锁之下。他感觉自己眼睛都睁大了一圈，视野都比平日更宽了。柳依依也是同样的感受，她在家中向来是随意以簪子绾起青丝，此刻头上所戴的白玉头饰，仿佛几斤重担压在头顶，让她倍感不适。尽管母子二人都承受着头饰所带来的不适，但他们仍保持着应有的仪态和尊严，就这么各自头疼着入了宫。

到了隋后宴请众人的天禄殿，两人跟随侍者的指引，沉稳地落座于席位之上。此次宴会的布局极为讲究，以主位为分界，左侧整齐排列着官家夫人及其子女，右侧则是各宫的宫妃与皇家子女。

柳依依，身为大司马①的正夫人，虽出自乡野，但如今她的身份已超越众多官眷，因此被安排在主位左手边的第三张桌子。尽管那张桌子并非最为显赫的位置，却也足以彰显她的尊贵地位。

此刻，上首的桌子尚且空置，柳依依入座之后，殿内众多宾客纷纷上前请安套近乎。柳依依尽量保持着面上的端庄素雅，微笑着与众命妇寒暄。

商战则坐在一旁，单手托腮，看他娘皮笑肉不笑地与人你来我往，觉得有点可怕。

真虚伪。这种场面上的虚伪与客套，让他深感不适，却也无可奈何。

他对于母亲那刻意维持的假笑与端庄八面玲珑的举止一点都欣赏不来，他更怀念母亲平日里直率坦诚的模样。她平时那直来直往，笑着煽人大耳刮子的模样才更适合她，那才是他所熟悉的母亲。

“哟，这是商公子吧，瞧这模样，已然长成了英俊少年，与大司马真是如出一辙。”一位年约五十的夫人，身着墨绿朝服，头戴金冠，目光在商战身上流转，带着和煦的笑容问候道。

“正是犬子。”柳依依努力撑起笑得僵硬的嘴角，斜睨了商战一眼，道：“战儿，还不快向洛候夫人问好。”

“洛候夫人安好。”商战直起身子双手作揖，原地跪坐着行了个礼，姿态恭敬且不失大方得体。

洛候夫人回礼后，细细打量了商战一番，随后转向柳依依问道：“商公子真是仪表堂堂，看这身量，怕是已有十好几岁了吧？不知是否已经定下了亲事？”

柳依依嘴角抽搐了一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洛候夫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给人乱牵红线。面上却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她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洛候夫人过誉了，战儿只是身量略显高大，其实今年生辰还未到，他现年方才七岁。”

“哦，原来如此。”洛候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随即便恢复了常态，她笑着夸赞道：“真是年少有为，与大司马一般无二，日后定能成就一番事业。”随后，她以有事为由，便告退离去了。

这时间，苑太师夫人随着侍从走了进来。她银丝微染的发髻上，戴着一只金丝偏凤坠珠钗，并两只八宝镶金钗，身着一袭酡红云缎对襟夹袄，其上金线绣制的百蝶穿花图案栩栩如生，尽显华贵。下配檀香色绣金色如意纹褶裙，步履间流露出高雅的气质，她神态倨傲，从容地坐于左侧首席。众人见状，纷纷转变风向，争先恐后地去找太师夫人请安去了。

柳依依松了口气，面无表情的搓了下嘴角。心中暗自感叹，太师夫人来得真是恰到好处，老娘嘴都要笑僵了。

柳依依自嫁入大司马府以来，素来深居简出，以教导儿子为乐，鲜少与官眷们交往。她不屑于她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她们亦轻视她出身微寒。因此，多年来双方鲜有交集，唯在这种宴会场合，她们仿佛忘却了她的出身，纷纷前来假意寒暄。

太师夫人落座后不久，身着浅葱色衣衫的宁夫人携三皇子步入厅中，优雅地坐在了主位右侧的首席。太师夫人瞥见她所选的座位，眉头微蹙，似乎对此有所不满。

宁夫人甫一入座，苑良人便携四皇子翩翩而至，她身着赤红华服，光彩照人，领着四皇子陆临召行至右手第二张桌旁。面对对面母亲的不满目光，她并没有说什么只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带着四皇子坐了下来。

又过了一阵，隋后亦步亦趋地抵达。她身着一袭宽大的荼白色道袍，简约而庄重，发髻轻挽，仅以一只玉梳和两只素雅的玉簪点缀，无一丝多余的装饰，尽显清雅之气。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恭敬行礼。

“诸位不必拘礼，就坐吧。”隋后微微颔首，语调平和而清冷自带一股疏离，“今日太傅府喜添一孙，太傅夫人因故未能出席，便开宴吧。”

不待隋后细言，太师夫人面带不虞地清了清嗓子，毫不客气地开口道。

“帝后娘娘，老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知不当讲，那就不必说了。”隋后淡然回应，并未显露过多的情绪。言罢，她轻轻挥手，示意侍从们开始上菜。

昔年，苑太师曾故意隐瞒消息，导致援军延误，致使隋太保英勇牺牲于沙场。自此之后，隋后对苑家一直心存芥蒂，未曾有过好脸色。

随着隋后一声令下，大宫女枝黄随即指挥侍从们为众人呈上佳肴，宣布宴席正式开始。

太师夫人被隋后的言辞所噎，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她瞥向女儿，只见女儿低头轻转着手腕上的金镯，静默无言，这一瞬间，太师夫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仿若点燃的炮仗，开了口。

“我倒是不知，我儿地位什么时候竟低人一等了。”她目光直视隋后，虽未直接点名，但言下之意直指宁湄儿。往年苑红情总是坐在隋后右侧的第一张桌子，然而今日却被安排在了次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红情降为良人，已有一年之久，我这个不问朝事的尚且知晓，你这作为母亲的却似乎还未察觉？”隋后微挑眉头，带着一丝讶异回应，还是那平淡的语气，听上去却有种嘲讽的意味。

太师夫人闻言，一张老脸憋得青红皂白好不热闹。

柳依依则在一旁悠闲地嗑着瓜子，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这场微妙的较量，心中暗自赞叹，这段位高的就是不一样，可有得看了。

商战对这场宫闱之争并无兴趣，他无聊地拉扯着头上的金绦，目光四处游移。见陆临川并未注意到自己，他便向对方挤眉弄眼，试图引起其注意。但见陆临川依然不为所动，他便让身边的侍从将一个小锦囊送到陆临川面前。

陆临川看着侍从送来的的锦囊，终于抬眼看了商战一眼，一双凤眼里写满了疑惑。

给我几个小木条干什么？

商战手上也有一样的小木条，他示意陆临川看着自己。每条小木条上都有着不同的卡口，他把小木条按照一定的规律，拼出了一个形状，对着陆临川晃了晃，然后拆开拼成了另一个形状。接着继续拆开，加了几根小木条进去，就又拼成了一个形状。陆临川见商战玩得如此投入，不禁收起了那包小木条，静静地坐着欣赏他的表演，觉得这样更有趣一些。

此时，上方战场已分出胜负，隋后以仙风道骨之姿完胜太师夫人。太师夫人面色铁青，败下阵来，气得端着茶杯的手抖个不停。

众人戏也看完了，纷纷收回目光，面前案几上已摆满佳肴美酒。殿中央舞姬们开始翩翩起舞，她们纤细的腰身随着音乐的节奏旋转翻飞，然而桌后的众人却各怀心事，无人真正欣赏这美妙的舞姿。唯有柳依依一人，饮酒品菜，看得津津有味。

四皇子目睹祖母被气得如此模样，吃着菜心想：何必呢？

①大司马：掌军政军事，掌管宫廷外的所有兵马。

就是除了皇城禁军的麒麟卫，天下兵马都归他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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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好酒好菜和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