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溯 第70章 两不疑 寒夜经年，烈日灼心

秋日的琵琶湖果然另有风采。

那一汪碧蓝似乎更加沉静了。

像一大块沉甸甸的美玉，镶嵌在泛着青黄的草地中央。

周围，是红雾般纠缠成大团大团的枫叶。

秦川跑到湖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接着深吸了两口气。

顿觉身心舒畅、耳清目明。

韩凛就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站着，浅浅地笑了出来。

“真好，他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一边想着，一边就要找地方坐下。

“哎，不行不行，快起来！”话语显然比脚步，跑得快多了。

等秦川赶上来的时候，韩凛已被他又惊又怪的声音，架在原地，莫名其妙的。

“我就是想歇一会儿。”他还在迷糊地解释着。

却见秦川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身边。解下斗篷，二话不说就铺开在草地上。

“秋天地气就凉了，这又是在湖边，只会更潮湿，不铺些东西怎么能坐！”

秦川俯身整平了斗篷的折角，嘴里一直念念有词。

看着他这一套熟练的动作，听着他时时刻刻地唠叨，韩凛真是说不出得欢喜心动。

随即，韩凛找准时机，一把扑倒了刚要起身的秦川。

笑着伏在他的胸口处，用手指点他的鼻尖道：“小、唐、僧！”

秦川未曾料到，在外面的韩凛也会如此主动，愣愣地环上他的腰。

心下立刻变得火烧火燎起来。

只是，碍于秋日清寒和韩凛的情况，才代之以言语上的挑逗，道：

“官人这么说也没错！唐僧是不近女色，而我是女色男色都不近，只近你一个！”

这么近的距离，自己被所爱之人搂在怀里。

彼此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心跳声仿佛一直在耳朵深处打鼓。

此刻，他的眼睛正深情且玩味的盯着自己。

捕捉着自己脸上，每一丝的起伏和变化。

韩凛的面颊开始烫了起来。

这一次，他是真的，羞红了脸……

带着对当下莫大的幸福，与对将来的无限憧憬。

他伏在秦川身上，目光如水地看着对方。

脸上的红霞，比远处的枫叶，还要热烈。

秦川简直看呆了——

眼里倒映着头顶上万里的晴空，和湖泊旁茂密的枫树林。

可那澄蓝的天空，不及韩凛眼眸的清澈。

那枫林亦不及韩凛双颊的灼华。

终于，秦川闭起眼睛，把爱人的脑袋埋在自己胸前，喃喃道：

“韩凛，我喜欢你……你只能是我的……”

身上被死死箍住的地方传来钝钝的疼，韩凛开心地笑了起来。

短促而剧烈的跌宕，令秦川难以招架，只听韩凛在自己怀里，瓮声瓮气地说：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秦川宠溺地摸了摸韩凛的头发，将他好好放回地上。

接着站起身，将手撑开在嘴边，对着近处的湖泊和远处的山峦，大声喊道：

“韩凛，我喜欢你！你只能是我的……韩凛，我喜欢你！你只能是我的……”

声音牵着他们的期许向远处飘去，又化作回响折返回来。

就像无数个秦川，在向着所爱之人坦露心意。

落在韩凛耳中，皆化作不可计数的惊雷与霹雳。

秦川坐回到韩凛身边，笑道：“好啦，这下整个延寿山，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将来啊，你要是敢欺负我，这山上的树木花草、飞鸟鸣虫、游鱼野禽可不饶你！”

“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韩凛也笑起来。

诚挚的眼神儿，简直能编出一整套，温良恭俭让的话本儿来。

秦川只地顺着他说：“好好好，我家官人，从来不欺负人！”

说完，两人同时爆发出一阵笑声，嘻嘻哈哈地躺倒铺开的斗篷上。

共看晴空骄阳、枫林似火。

这时，一片大大的云彩从天边飘了过来。

秦川望着它，出神地说：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你给骑兵队，取了飞骑营这个名字！才过去多少日子啊，就已经开始壮大了！”

韩凛听着这话，自然也为其高兴。

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坐起来说：

“对了，我给飞骑营添了三百二人。等你回去，他们应该也就到了。”

“哦？三百二十人，有零有整的，又是你亲自安排。看来，来头不小啊？”

秦川盘算着，跟着坐了起来。

“他们，都是我做皇子时培养的暗卫。”

韩凛回答得很直接。

“暗卫？”

秦川心下惊动。

不是为韩凛有事瞒着自己，而是为他多年的艰辛感到难过。

“是，暗卫。”韩凛重复了一遍。

继续道：“在决心谋求皇位时，我一手培养起来的秘密势力。他们的总管你见过，就是严飞阳。”

严飞阳？

虽然时间过去了近一年，可秦川始终没忘记这个名字。

那个孔武有力的年轻人，身上仿佛总背负着一些隐密。

这是华英山之行时，秦川所没有发觉的。

后来回去，却越想越觉得异样。

但不知那人在何军种服役，又不好问韩凛，只好就此搁置了。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竟弄清了一切的答案。

“他们都不容易，跟踪、盯梢、威胁、罗织……什么都干过，尤其是严飞阳……”

“他加入的最早、时间最长，干的活儿自然也最多、最脏……”

韩凛的声音里，蒙上了失落。

看向秦川的眼神中，也似乎多了乞求。

“但那只不过是他们，为了活下去，奉命行事而已……说到底，秦川，那些所有的脏事儿，都是我做下的……”

“虽然，我从不后悔当年的决定……可也想清楚地告诉你……”

“我从来，都不是清清白白的韩凛！我的手上沾过血、很多很多……”

秦川看着韩凛的眼睛——

那里面，涌动着复杂的光……

每一个细微的光点，都在叫嚣着他的自惭形秽。

他的寂寞、他的恐惧、他的身不由己、他的无可奈何。

在这一刻，皆化作巨大的悲恸冲向秦川。

让秦川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告诉面前之人——

不管他做过什么，自己都会陪着他。

无论是去往极乐，还是地狱。

可他只是拥抱住了韩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那么紧紧地抱着。

他多怕自己一松手，怀里的人就冷了、化了、消失了、不见了……

“怎么？吓到你了吗？”

韩凛抬起手，摸了摸秦川的发顶，又是哄婴儿一样的轻和柔。

语气里，却带着自嘲的悲伤和落寞。

然后，韩凛笑了……

那笑，如夜风般凄凉……

“那时候我真该陪着你的！”

秦川手上又加了力气。

“我真该陪着你的……该死，我当时为什么不在你身边！竟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韩凛心里，最后一块角落也被照亮了。

从现在起，他终于能大大方方地走到阳光下，和秦川肩并肩站在一起了。

他闭起眼睛，拼命压抑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哽咽道：“傻小子……你真是个傻小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该陪在你身边的！”

秦川还是重复着。

回想起那些岁月，少年不禁，心如刀割！

韩凛挣脱了秦川的怀抱，双手捧过他的脸，缓慢地摩挲着。

似要擦去，秦川的愧悔与懊恼。

“你不在我身边，我反而安心。”

韩凛的语气，恢复到了往日的娇宠。

“当时，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赢，更不想连累你……我没有办法，面对失去你的后果……”

“那我也应该陪着你的！”

秦川依旧坚持，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地埋怨。

“呵呵，傻小子，其实你一直都陪着我呢……”

韩凛仍是那样温柔地说着，却并没有哄逗之意。

“你少安慰我了……”

秦川显然会错了意，气自己气得更厉害了。

韩凛摇着头，笑了一笑道：“这一次我绝不是哄你！”

“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你的眼睛、你的笑容，还有你的真诚……都是支撑着我，在暗夜里走的光……”

“你知道吗？那条路很暗，没有太阳……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光亮……”

“真的吗……”秦川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韩凛说得那么柔、那么好，让自己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信。

“当然是真的！”韩凛捏住了秦川的鼻子，笑容再次换成了调戏的样子，急道：

“哎，你可别又哭鼻子啊，我跟你说！堂堂飞骑营前将军，动不动就变小哭包！我中州军队，不要面子的吗？”

秦川一下就被逗笑了。

“哼哧”一声，竟差点冒出鼻涕泡。

嫌弃的韩凛马上撒开手，直往秦川衣服上抹，边抹边说：

“不让你哭，你就这样报复我是吧？”

秦川一躲也不躲，任由韩凛，在自己身上摸索、揉搓。

看着眼前的笑容，他在心中暗暗起誓——

未来，不管发生什么，自己都会守护在韩凛身边！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他们的心情，也和今天的太阳一样。

经历了日出的欢欣、当空的喜悦，还有即将日薄西山的伤感。

现在，终于要向着宁静悠长的夜晚，迈进了。

这一次，韩凛知道，即使在夜晚也会有太阳！

并且坚信，这颗黑夜里的太阳，永远都不会坠落！

他会永远陪着自己、守着自己，走向未来数不清的风风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