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韩凛的笑脸,占满了秦川整个视线。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揉揉眼,又再次睁开。
那张笑脸不仅没有消失,反倒更大了。
细长眼尾,拖着化不开的相思柔情。
嘴唇翘起,弯成一牙皎月。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确认不是做梦后,秦川伸手就要去勾对方脖子。
言辞间,犹有睡意。
“早就来了!在边儿上看你睡觉,看得我腿都麻了!”韩凛笑道。
说着调整身姿,坐回到床沿上揉着膝盖。
秦川虽仍有些迷糊,可听如此说,也赶紧帮着一起捶腿。
边捶边埋怨说:“那你干吗不叫我?腿还难受吗?”
“我怎么说什么你都信啊?”韩凛本来还想装会儿的。
可看秦川这实诚样子,实在演不下去了。
少年手上动作依旧没停,只道:“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
“哦,那我说这些日子,一点儿都不想你,你也信吗?”韩凛来了兴致。
“信啊,有什么不信的。”秦川说着,微微嘟起了嘴。
“陛下少年天子日理万机,想不起我,有什么好稀奇?”
“哟,你还有这小心思呢?”韩凛半伏下身子。
盯住对面眼睛,直想看到他心里去。
“昂,不行吗?”秦川一点不藏着掖着。
坦荡荡回看过去,神情满是落寞委屈。
“真不高兴啦?”韩凛摇晃着他肩膀。
小心试探道:“那我给你道歉……是我不对,不该冷落你这么久……”
一听这话,秦川马上从床上弹起来。
换上副比阳光还明媚的笑脸。
“哈,上当了吧?还说我什么都当真,你不也是!”
韩凛挠挠头,算是服了他。
顶着这么张无辜纯良的脸说谎,谁忍心怀疑有假呢?
“你真的没生气?”韩凛放心不下,又问一遍。
秦川笑着把人揽进怀里。
“当然没有!真这么小气,怎么配做你将军和夫君?”
“你说什么!”韩凛耳朵被最后两个字,烫得又惊又喜。
秦川倒不害羞,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
“我说我是你夫君!怎么样,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听得非常清楚!听得特别清楚!”
韩凛二话不说,搂上少年脖子。
脑袋在肩窝处来回蹭着。
像要把这份喜悦化作肌肤之亲,永远标记在两人身上。
半晌才带着困惑与好奇,抬起头问。
“你是我夫君,那我是你什么呢?”
秦川想了想说:“嗯?娘子?”
韩凛笑着推他一下:“切,真没新意!”
“嘿嘿……娘子是不太合适……”少年说着,抬手摸了摸对方脸颊。
“世间可找不出这么俊俏的小娘子!那不如叫官人吧!”
“夫君……官人……”韩凛回味着这两个称呼,脸上笑容越来越甜。
“说正经的,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我都不知道?”秦川这才想起问他。
韩凛随即轻笑一声。
“我确实来了有会子,见你佩剑搁在石桌上,就没让人进来打扰。”
“只是没想到,我们秦将军一个人,睡得正欢呢。”
“嘿嘿……”秦川不好意思笑笑。
“本来想眯一会儿,谁知道睡过头了。”
说到这里,赶紧往窗口看了看。
天刚要擦黑,正是合适时间。
“还好,不算太晚!要不要出去逛逛?今天外面,可热闹得很呢!”
对面之人点头道:“这是自然!你快起来洗把脸,咱们好出门!”
随着商议决定,韩凛先一步落地,秦川也紧跟着下了床。
缴好手巾擦了脸和脖子,只觉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好了,咱们走吧!”韩凛说着,就想往外走。
“哎哎哎,你先回来!”秦川上前一把拉住他,硬生生拽了回来。
“先让我看看!”韩凛见其上下打量着自己。
一会儿站得远些,一会儿又靠得很近。
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有些别扭。
旋即问:“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啊?我怎么了吗?”
“嗯,不错,不错……”秦川故弄玄虚点着头。
“这些日子不见,你不但没有再瘦,还比从前结实了些!看来是有好好用膳、休息的!”
听得如此说,韩凛再一次计上心来——
他靠近秦川,拉起手放在自己胸口处。
故意压低声音暧昧道:“那秦将军想不想试试,这新鲜结实的滋味?”
不愧是韩凛!
一个动作、一句话,就把对方撩拨到面红耳赤。
适才那副审视的欣慰模样,顷刻间荡然无存。
徒留窘迫手足无措,搭乘着**想入非非。
瞧秦川卡壳的样子,韩凛满意笑道。
“刚才你骗我一场,这次我还你一局,算是扯平了!”
说完,拉起人往门外走去。
大路上,排灯已经立好了,摊位陆续开张。
今夜整座中州都城,洋溢着股热气腾腾的缠绵欢喜。
年青男女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一二知己。
穿花戴绿,好不精彩热闹。
秦川跟韩凛置身一派繁花丛中,顿时有些格格不入。
是的,他们太素净了!
一个身着素衫,配柳黄色腰带。
另一个靛青色外衣,系着鱼肚白丝绦。
完全没有喧嚣吵闹之态,反而静得如一潭春水。
波光潋滟处,自有一番闲适安逸。
或许这种巨大反差,特别容易引人注目。
又或许是年轻的心,在今夜格外放肆大胆。
流连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可谓数不胜数。
就好像一整条街的华灯,都围拢到了他们身边。
直照得秦川和韩凛有些目眩。
好在两人并不在乎这些。
四下望望,就选了条街漫无目的逛了起来。
这一次,所有七夕摊位都沿御河设立。
水波映着灯火,恍若从倒影里又开出个灼灼兰秋。
河岸上游人如织、衣香鬓影。
连同摊主地忙碌喧闹,好似盛在一块儿雕琢精巧的水晶中。
抛入名为“盛世太平”的景致里。
秦川走出几步,发觉街上人实在太多。
赶紧想去拉韩凛的手。
却顾忌着大庭广众,又在七夕当口。
只得取了个折中办法。
一路上揪着对方衣袖,半点儿不肯放松。
韩凛将这些看在眼内。
频频笑道:“你不用这样拉着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走丢不成?”
“那可不行,你没在这时节出来过不知道!过会儿,这一带人多的,连转身都费劲呢!”
秦川提高了嗓门回应,以抵抗逐渐鼎沸起的人声。
韩凛听出话里门道,赶忙问:“那往年七夕你是常出来喽?快说,跟谁!”
说完,一只手拧上了少年耳朵。
“哎呦呦……”秦川叫苦不迭,却总不肯不作答。
只一味装可怜、博同情。
韩凛看他面色,总觉得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
便揪着对方袖子,带人拐进一条无灯暗巷。
甫一转进拐角,韩凛就逼到了秦川眼前。
只听其一字一顿逼问:“快说,跟、谁!”
少年欣赏着爱人脸上表情——
言语中夹杂着醋意,一双眼睛闪动着不安的火苗。
“一到这种大节,街上就不安生。京兆衙门人手毕竟有限,光维持基本秩序就已是疲于奔命,哪还能管得了治安?”
秦川拉过韩凛,耐心解惑说。
“所以每年七夕,我都会在街上溜达几圈,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那刚才问你,你干嘛不说?”韩凛自知失态。
歪过头,不好意思去看秦川。
“你给我机会解释了吗?不一下子就给拉到这儿,严刑逼供了吗?”秦川存心逗他。
“你……”韩凛被噎得说不出话。
莫名的醋意与担忧,皆化在一团喜悦里。
秦川紧接喜道:“嘿嘿,我想看你会不会在意,会不会为我吃醋!”
“谁、谁吃醋了?”韩凛被逗得又羞又恼。
只是一想到秦川这些年,为了中州和自己默默做了这么多。
也不好嗔怪什么。
只说了句:“你这傻小子……”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都乐出了声。
回到主路时,前方果如秦川所说,人比刚才多了一倍不止。
人潮汹涌着汇集两岸,又在每座桥、每个路口处分散。
宛若一条条河水支流,带着这无休止的欢闹,流淌进千家万户。
秦川还是那样拉着韩凛衣袖,跟着人群缓慢而有序地前行。
奇怪的是,少年这回并没吵着要吃的。
韩凛今日特意备下的铜板,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渐渐他发觉,秦川明显是在找着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
只见其挤到一处摊位前,如释重负说了句:“终于找到了!”
随着感叹看去,原来是个卖布艺玩意儿的地方。
台子不算大,摆满了各种小东西。
可谓琳琅满目、精致有趣。
但韩凛依然没想明白,秦川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想买点儿礼物带回去,给家里那个小孩子?
在他反复思索之际,对方已挑好了东西。
付完钱后,抱着堆小玩意挤出来。
一脸开心道:“这地方真不好找,幸好我记得老板模样!”
“你这买的什么啊?这么多!”韩凛问。
“找个清净地方再看吧,这里人太多。”秦川抱着东西,拿肩膀蹭对方。
直往桥头石栏走去。
及至两人站定,才将怀里东西一一陈列出来。
边拿边说:“这个是小老虎!这个是条龙!还有这个是一匹马!”
“我知道这些是什么。”韩凛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你买这么多,是要干嘛?”
“咱们家啊什么都好,就是两个人的东西太少了!这不买些回去,装饰下屋子嘛!”
秦川回答着,语气很是兴奋。
韩凛听得如此说,也跟着笑了。
笑容如南天北斗、星华灿烂。
“那咱们,就再多买点儿回去!”
接着两人一路兜兜转转,遇见卖小装饰的摊位便停下看看。
只是与之前不同——这回,全是秦川付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