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对弈（和疯批权臣相爱相杀） 第6章 （6）生还

（6）生还

此时家丁来报陆云贞，太君和大娘请她前往花厅相聚，她便将孩儿交给乳娘，一番休整，走出房门。

一见陆云贞，朱家三娘急忙迎前，焦急追问：“云贞，我还是不放心，刘向南斩杀的真不是存哲本人？”

原来昨日俞太君和大娘们收到前线部下火漆来信，提及朱存哲尚在人间，然而却和朱凝风一道失踪，下落不明。朱家人心急火燎，连日来睡不安寝，现下再度在陆岭寨齐聚一堂商议对策。

显然众人最关心便是朱存哲生死。

“三娘，存哲没有死，不必挂虑。”陆云贞安慰道，她轻呼一口气，终于将连日来这个极力掩藏的秘密公之于众！

“云贞，原来你一早知道真相！怎么不告诉我们？害我们担心那么多天。”朱家五娘又喜又嗔怪。

“云贞，你又如何能确信刘向南在城楼上杀死的人不是存哲本人？”朱家三娘依然不敢大意，再度追问。

众人纷纷屏息凝神，都想知道事由。

陆云贞决定向朱家坦白真相，一番斟酌后便道：“朱存哲替身其实是云贞一早着人安排的，此次的确帮存哲躲过一场劫杀！至于存哲能否平安归来，云贞还在等待中……”

她说罢一叹，决定将存哲替身真相一一告知朱家。

原来陆云贞自从和朱存哲成亲，便算出存哲是破军命格。破军者，为‘耗’星，遇文曲，化气为耗，怀上云宇后，她便有种不祥预感，存哲很快遇上大劫难。为了护全朱存哲，她遂私下找来朱存哲替身，命他暗中保护存哲，必要时顶替存哲去战死！

“你担心存哲命丧沙场，所以为他准备替身？”俞太君声如沉钟，难以置信。她虽老态龙钟，然而精神矍铄，仪态亲和，不怒自威。

陆云贞点头承认，固执道：“太君，云贞情知此举不算光明磊落，可也是无奈之举。”

她面上平静道来，内心则是波涛涌动。

她让师傅希坤老祖改命，得以顺利嫁给朱存哲，便是深知改命之后导致姻缘乖蹇，命里刑夫，唯有不惜一切代价补救后果。

俞太君显然并未意料到此种事由，不由皱眉道：“此举名为护全存哲，实则私心怕死，有辱朱家威名！”

众大娘不出声，对于他们来说，唯一的朱家后人朱存哲能活下来，比任何朝堂忠义更重要。

俞太君显然洞察人心，她重重一叹，转成了接纳，自我开解道：“罢了，朱家也是因着云贞这点心疼夫君的私心才保住存哲性命！只不过云贞，往后凡事多和我们商量再定夺。”俞太君说罢温和地牵过陆云贞的手。

俞太君俞凤来年逾五十，是朱家掌舵人。

朱家靖明府是洛朝最显赫的武将世家。

朱令公最初是北梁武将，后以降将身份归顺洛朝，为洛朝开疆拓土，拥洛朝太祖皇帝登基有功，被授世袭军衔。此后朱令公与其六名男儿皆在洛熙战争中英烈死去，只留下主母俞凤来及三子朱正昭、五子朱正德、大女儿朱玲花、二女儿朱槿花。

俞凤来出身武将世家，自小巾帼不让须眉，嫁给朱令公之后，夫妇佳偶天成，共同齐心抗敌。因家风豪爽开明，朱家子女都颇磊落正派。

女儿朱玲花、朱槿花都是让夫婿入赘，因此朱家女人地位甚高，与时下洛朝男尊女卑的风气大相径庭。此种家风之下，俞凤来的长孙，也就是三子朱正昭的独苗朱存哲，打小生活在女人堆中，少了父辈们武将粗犷气，多了世家弟子谦恭有礼和温顺仁爱品行，可是这般翩翩贵公子，不爱京城名门千金，只爱山寨女霸王陆云贞，所以后来他力排众议，执意娶了陆云贞为妻。

陆云贞绝不是平凡女子。

她和她的师兄刘向南一样，都称得上天纵奇才。

希坤老祖是道家玄术祖师，是受人敬仰的世外高人。他玄学渊博，精通术数，能未卜先知，所传授的皆是通天彻地的玄遁术、出神入化的真气武功。

希坤老祖毕生绝学为紫微斗数，他收了三名弟子，大弟子刘向南，二弟子是陆云贞，三弟子毕杰。除了刘向南最能领悟他衣钵秘籍，师妹陆云贞即便天资聪颖，勤学好练，却也只动了个五分本领。

最小的师弟毕杰，是希坤老祖在阮家村时收下的小青年。当时希坤老祖特意在阮家村等待刘向南前来，想劝大弟子刘向南停止复国，不再挑起两国兵祸，随他归山修行，还天下太平，过余生安定，怎奈大弟子刘向南一心想要借熙朝之力灭洛朝，岂能接纳师傅所劝，二人理念不同，遂生冲突，希坤老祖想以道术阻止刘向南复国，怎料刘向南武功早已臻于佳境，不弱师傅，希坤老祖不敌大徒弟，死在了刘向南手中。

后来的刘向南，也走上了一条被世人称为“黑化入魔”的道路。

他回到熙朝，布设上九阵，甚至用希坤老祖尸体埋阵，这件事也加剧了师妹陆云贞对刘向南痛恨入骨。

一个冷血枭狠的魔头，活该一死！只是她不得不承认她时下产子，道术大受削弱，根本不是刘向南对手，现在只有等待时机，与刘向南周旋下去，想尽办法护佑丈夫和家人。

陆云贞望着俞太君刚正不阿又随和变通的可亲神色，深刻感受到这束缚的将门世家和从前她在陆岭寨为所欲为的经历差距实在太大。

她感到苦闷，她痴爱丈夫朱存哲，却不得不接纳身后夫家的朝廷背负。

“我知道太君和存哲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是刘向南为了生存，一定会用存哲修补上九阵破绽。假如存哲真的死了……”

陆云贞眼眶一酸，顿了顿，心有不甘道：“我也不想活了……”说罢，眼眶已红涩。

此时的她不再是威风凛凛的神奇巾帼女战士，而是竭尽全力想保护丈夫的俗世平凡女子。这份私心，在朱家英烈将门世家中有些格格不入，显得自私自利。

“太君，不要责怪云贞！她想护住丈夫，并无过错！”朱家三娘心照不宣，连忙为云贞辩护。

四娘也加入为陆云贞说话的行列，温声道：“太君，事已发生，能留住存哲一条命总归是好，我看我们也不用计较这行为是不是叫贪生怕死。”

俞太君早已释怀，面露理解神色，赞同道：“危难关头，苟且偷生，实是情非得已！”

她顿了顿，凛然正气，慨然无畏道：“靖明府朱家一向英勇，视死如归，果真有朝一日要为国捐躯，切莫做贪生怕死之辈。”

朱家上下均恭敬应诺。

诸人心中，俞太君是他们的灵魂领袖。

倒是朱槿花依然不放心，牵挂道：“都这么多天了，还没见到凝风，他们二人不会有危险吧？”

“槿花不必担心！我昨夜又算了一卦，他们这两天一定能平安归来！” 陆云贞确信道，她坚信自己卜算凶吉的本领不会有差错。

没想到陆云贞说完话，家丁便激动冲进来，结结巴巴禀报：“太君、少夫人，存哲少爷回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靖明府上下喜形于色，一时人心沸腾。

朱存哲终于醒转过来，一踏入花厅，众人围簇着他，悲喜交加，抱头痛哭。

历经劫难，陆云贞终于见到久违的丈夫，两人紧紧相拥，泪如泉涌。

出征的丈夫终于归家，这一刻，陆云贞深深体会到何为担惊受怕，姻缘多灾。

短短时日，朱存哲已是憔悴不堪，形体消瘦，满面尘灰，然而他能躲过刘向南杀劫，与家人破镜重圆，但觉恍如隔世，唏嘘万分。

几位大娘甚是记挂朱凝风，见她平安归来，一时感动不已，疼爱有加，犹如对待她们亲儿女，又得知朱存哲得她冒死相救，对朱凝风更是刮目相看，赞许有加。

正当朱家沉浸欢喜之中，陆云贞却忧心忡忡，忽然商量起来：“眼下存哲仍有危险，刘向南一定会不择手段拿他压阵修补破绽，我想带存哲离开这里！”

“云贞，我不想做贪生怕死之辈！”果然，朱存哲凛然无畏拒绝陆云贞。他先前不知道妻子为他而偷梁换柱找替身，不惜让他服食昏睡丹，任由她安排朱凝风相救。如今知道真相，只觉自己堂堂朱门大将，岂能畏缩如龟，四处躲藏！

“难道你想送命给刘向南，帮他修补上九阵，好让他来攻打朱家？”陆云贞简直气极，丈夫待她相敬如宾，唯独不思变通，死守信条，令她屡屡受气不已。

若不是嫁给朱存哲，她早就率领陆岭寨兄弟，称霸山头，做一方逍遥山寨女霸主了，何苦今日被人束手束脚？

但为了心爱丈夫，她还是忍住气，将从前陆岭寨大小姐横行威风收起来，恳求道：“存哲，我不想你有生死意外，先随我一走，等我能对付刘向南，我们再出来也不迟！”

朱存哲即便十分不情愿，但他也能理会妻子一番好意，只好妥协道：“云贞，下不为例！这次你说了算！”

陆云贞心头一暖，向丈夫报以深情眼神。

此时俞太君也当机立断道：“此一时彼一时，存哲，你随云贞先藏身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再另想他策。”

“刘向南执意抓朱存哲，难道就是为了修补一个上九阵？”朱家三娘十分好奇。

陆云贞应道：“三娘有所不知，所谓“阵在人在，阵亡人亡”，刘向南修补上九阵破绽，是为了保住他性命。”

此前陆云贞口风甚紧，不透露任何消息，导致朱家对刘向南为何要追捕朱存哲丝毫不知情。

“刘向南的上九阵真的无人能破？”朱凝风终于插话了。

她想到魏荣，此人也是精通奇门遁甲，只是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

那日魏荣将他们送到陆岭寨门口，存哲少爷终于醒转，魏荣一刻不想逗留，匆匆作别，凝风甚至都来不及请他来到陆岭寨做客。

她自从回了陆岭寨，一直心神不宁，也不知那日她能从上九阵死里逃生，到底是魏荣破解阵法，还是刘向南真的走火入魔了。

“除非我也能修炼师傅的紫微斗数！”陆云贞面色无奈。

众人一时无计可施，心头如笼阴云。

“少夫人，你先前说过修习紫微斗数需要时日长久，短时间功力很难有跃进。”朱凝风寻思道。

陆云贞颓然点点头。

当年为嫁朱存哲，她放弃了跟随希坤老祖继续修习紫微斗数。此后师傅仙逝，除了她师兄以外，世间再无人比刘向南更懂紫微斗数，因此同为师门，她总被师兄刘向南掣肘。

一直以来，她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无法参透师傅绝门传学紫微斗数，这等于承认她的悟性和修为不如师兄刘向南。

“容我想想办法！”她从未有一刻如此心力交瘁！从前风光骄傲的她，如今因为师兄才能本领远胜于她，令她屡屡遭受挫折困难。

倒是俞太君看得开，她精神振作，宽慰朱家人：“死生有命，事在人为。朱家人但求问心无愧便好。”

大娘们颇心灰泄气，有人提议前往鹤羽山请朱五爷共同谋划。而凝风却想起魏荣。只怪那日她的心思都放在存哲少爷身上，此人来历一概不知情，如今想再寻他相见，却无从下手。

回想一路风波不断，皆是和刘向南有关，她心思复杂，悄然垂首……

最初她认识刘向南，是在三爷行营地附近一处山脚溪流边，捡到一个受伤昏迷白面书生。她将他救到农户家中，安顿好他，帮他请大夫养伤。那人醒来后一副冷淡不近人情模样，只说他要疗伤，迟早会离开。

再后来便是数月的相处了。

朱凝风为了见刘向南，少不得找各种理由溜出来军营相会，有时也会被三爷斥责，但她始终将这件事捂得严严实实。

刘向南从来不提自己半分私事，倒是朱凝风，毫无戒备向他倾诉和交心相处。

一开始她只是将刘向南当作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侠客，任她恣肆“胡闹欺负打趣”，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刘向南真是忍得住，从不和她计较，从来都是包容，甚至对她体贴入微，关心备至。

朱凝风一度觉得新鲜又快乐！

刘向南这种神秘又深沉的好兄弟，比起靖明府重雷和定柏大哥，不知好玩多少倍！

他明明是动心了，喜欢了，所以才会眼神深深凝望，才会耐心倾听她，才会隐忍克制，才会担心她受凉挨饿，才会花心思哄她开心。

直到有一天，刘向南在她脸颊一点，再而吻住她了……

一切便如洪水奔流开去，滔滔不绝，再不回了头。

那些或甜蜜或伤痛的画面，深夜里缠绵到入骨的时刻，朱凝风都不敢轻易触碰了。

她到现在都分不清他们到底是谁先爱上了对方，总之，她是那个爱得刻骨铭心，飞蛾扑火的人。

后来有天，刘向南留下一封信和一块玉佩，信中说他要回去一趟熙国，和她约定两年后再相会。

朱凝风有些生气刘向南不辞而别。

谁知接下来朱凝风没有等来三年，只等到三个月，便在熙朝见到了刘向南的真实身份。

原来，他便是熙朝丞相，那位闻名天下的魔头权臣。

朱凝风眸光难以置信，哆嗦着樱唇，质问刘向南为何要欺骗她真实身份，刘向南凝眸一叹，终是不解释，只说了一句：“我绝不负你”，便不再多话。

刘向南自然是等不来朱家小将朱凝风回头了。

只是朱凝风没有料到，她后来还是被刘向南先推开放弃了。

刘向南强悍又冷血，不讲仁慈，和自小被收养而心存感恩的朱凝风二人分歧巨大。

他为达目的，设谋算计卢云贞，弑师易童子心，杀童炼阵，这些魔头行径，后来都一一被朱凝风知道了。

朱凝风前往劝谏阻止，刘向南丝毫听不进，并以挥剑杀她为由来逼她离开。

他原本尸山血海中走来的人，为了完成复国，心机深沉，手腕狠辣，本是习以为常，杀伐决断更是家常便饭，岂能被朱凝风三言两语劝善所左右……

他的复国，不能对任何人妥协，包括朱凝风。

为逼走朱凝风对他复国的阻挠，刘向南一狠心，终于一柄绝情剑刺向朱凝风，从此绝情弃爱，继续他的魔头之路。

这一剑果真有效，朱凝风终于恨死刘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