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一晚未睡好,清晨早早就被惊醒,她唤道:“思梅,外面有些声音?”
思梅恰好踏进屋里,她合上门,道:“是了,公主,二公主刚到,正在屋里与太后娘娘谈话。奴婢瞧着八公主那边也有了声响,刚要来喊公主。”
“服侍我起身吧。”安南心下流转,从皇宫赶到山上,怕是要一个时辰,她的这位二姐姐,跟在敏贵妃身边,确是一把好手。
来到屋内,安可瑶已陪坐在太后近旁,安盈坐在对面,安南一一问候过,贴了安盈身边坐下。
安盈是来接她们回宫的,方才她一直与太后寒暄,现下见人到齐了,就开口道:“宫中办年事办的妥当了,父皇一直挂念皇祖母,想着祖母再来主持这件喜庆事。临近新年,大皇子和太子殿下忙着朝里的事脱不开身,我便自请了这件差事,来接皇祖母和两位妹妹回宫。”
太后盯着安盈,即使她已年迈,年轻时的威势却未曾缩减分毫,敏氏一族不安分,帮着敏贵妃做事的安盈自然不讨她的欢心。半响,她又颓了下来,人老了,她不喜欢安盈,一是因为她跟在敏贵妃身边,二则是她看这孩子总看的心惊。但她一个女娃子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像她自己,年轻时在宫中斗的风生水起,到头来还是要依附她的皇儿。
“今年就交给皇后主持吧,近些年安国不安宁,本宫年夜要留在寺内为国祈福、为皇上祈福、为太子祈福,未我安氏江山祈福。”太后虽在心里宽慰自己,却又无法控制地将话语说的生硬。
“是,皇祖母心系天下,父皇也最是关心百姓。但父皇他还是一直挂念您,生怕这山上冷些,下人们照顾不周……”安盈顿了顿,又细细看了太后的眼色,确认她是真的决心要留在寺里,而不是跟皇上或别的什么人一时的置气,才继续讲到:“皇祖母这里有什么需要,定要让我转达给父皇,父皇出了名的孝子,自祖母走后,一直忧心祖母,如若不是朝堂之事繁重,定是要亲自来迎祖母回宫。”
这番话让太后脸上有了些许动容,她的皇儿,是她一手带大的,是她一辈子的依仗,是她的骄傲。
太后很受用安盈的一番话,但小辈讨好她,她身为上位者,却没有必要给出过多的回应。她转头扶了安可瑶的手,道:“可瑶,你和安南随你二姐姐回宫去吧。”
“祖母,让妹妹回去吧,瑶儿想陪在您身边。”
太后脸上多了几分慈祥,“听祖母的话,可瑶,回宫去,你母后需要你。”她摸了安可瑶的手,苍老的纹路拂过柔嫩的肌肤。
……
“公主,进宫的确实是沈侍郎。”刑部尚书张大人年衰体弱,今年更是三天两头的请病假,刑部早就落在了沈卓手里。
思梅迟疑道,“宫外看守的大哥道,有小半个时辰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结束。”
安南思绪片刻,出声问道:“思梅,宫里的梅花开得不错了吧?”
“是。”
“那咱们去赏梅,给我找件厚衣裳来,你也多穿些。”
出门后,安南不带着思梅朝御花园走,却到侧门的宫路上来。
“公主,不是要赏梅?”思梅本不应多言,但这天寒地冻,公主如何要受这般苦楚。
“是,是要赏梅。”她紧了紧袄子里的汤婆子,笑道,“我今天心里闷,出来赏梅,又不知觉逛到这里。思梅,你且陪我走走。”
这一走,竟是小半个时辰,安南瞧着沈卓穿着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远远走来,一时有些发愣,她与沈卓有些幼时的交情,大了各自打算,偶然见面,也是互相客套几句,匆匆别过。
“公主。”愣神的功夫,那人已走到她的近前,向她行礼。
安南紧了紧手里尚有余温的汤婆子,露出温婉的笑来,下意识学起皇后说话的模样:“本宫在殿里闷坏了,出来走走,这么巧,碰到了沈大人。近年关,忙的紧吧。”
“公主唤臣沈卓就好,年关确实事情多些。”
一时有些尴尬,他们确实没太多共同话题,安南又是个不会说话的,她于是直奔主题,“前些日子,本宫跟着绣娘学绣工,自己平日绣了不少小玩意,沈大人若不嫌弃……”
安南紧张的声调有些短线,抬起头,发现沈卓嘴角噙着笑,冬日的斜阳从他肩上射来,有些晃眼,安南低下头,仍是照着在心中打的底稿出声道:“只是不知给沈大人绣个什么好?沈大人那里有什么缺的物件吗?”
“绣个荷包吧。”沈卓出口声调也是平平的,让人听不出什么意味。
“好,天冷,晚的早,沈大人早些出宫吧。”
“公主慢走。”
沈卓又朝安南拱手行礼,待她逃也似地走远了,他才直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向宫外走去。
方才那番对话,不仅公主紧张,他久混官场,竟也有些怯意,初见公主在前面,他心里就起了波澜,待到公主起先同他问候,他也没认真听,只看着她脸上冻得有些发僵,想劝她冬日里多在屋子里暖和,又到她说要给他绣个物件,他一时情动,竟想握住她的手,试试冰不冰,替她暖暖手。
呵呵,想到这里,沈卓在心中自嘲地笑笑,他是久混官场的老油条,不是大家门户培养出来的纯情小少年,安南也不是思春的少女,她是一国的公主,他们身上各自有束缚。
……
深夜,沈侍郎的书房亮着灯。沈卓仔细瞧着手下递上来的条子,简单的几个字要盯出花来,他的舅舅是宫里的侍卫首领,他年少时也曾在宫中做事,打听点事情并不难,他一早就看出安南是特意在那里等他,却没想到她等了半个时辰。其实,想想也能明白,安南不像安盈,手里有人,每每总能恰好围到他。
沈卓现在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九公主的暗示很明显,但她自己是没这个胆量找在他身上,背后的人不是皇上就是皇后一派,他们都是向着太子的,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每个人都是慎之又慎,希望自己能压对宝……
越想思绪越乱,沈卓引火烧了条子,又在书房中枯坐了半夜,若真问他有什么想法,其实,他有些替九公主委屈,委屈她天寒地冻,要等他等小半个时辰,委屈到有些心疼。
安盈同他的谈话又回响在耳边:“人不能太贪心,总要放弃些什么,不可兼得。”
总要放弃些什么,放弃些、什么?
另一边,安南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她甚至有些高兴,从沈卓的表现来看,他并不排斥她,总规要嫁人,为什么不嫁个让自己心悦的呢?
不过,女子为男子绣东西,是表明心意的一种很常见的方法。未婚的女子一般为自己的情郎绣帕子,让情郎将帕子放在身内,将自己藏在心上。只有已婚的娘子才为相公绣荷包,让相公挂在身上,一是宣誓主权,二是意味着管住相公的钱袋子。沈卓为何想要个荷包?安南有些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