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 第2章 第2章

“阿嚏…阿嚏…”安南扶着床沿坐下，眼中的戾气值蹭蹭蹭地往上冒。昨晚吹了点小风，今天就感冒了，还被禁了足，真是倒霉透顶！

思竹无奈地瞧着自家不省心的公主，拿了件袄子给她裹上。

安南的另一个贴身丫鬟思梅端着药，进了屋子。看着安南一脸抗拒的表情，苦口婆心道：“公主，该喝药了，喝了药才好的快。”

安南瘪着嘴，露出一副受了委屈的神情。思梅是自小陪在她身边的人。自从母妃去后，她被收养在皇后名下，身边熟悉的人被以各种名义调走，换上新的人。安南一直很看重思梅，坚持将她留了下来。

安南母妃去的早，宫中人又多薄情寡淡，近些年，安南万事小心，有一些难得的情绪，也只会在思梅面前显露。

自小照顾安南的思梅早摸清了她的脾性，她将药递到安南跟前，劝道：“喝药吧，公主。”思梅低了头，又有些泄气地补充道：“宫里的婆娘就是不长记性，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也让他们传的人五人六。”

“人五人六指的是人装模做样。”思竹在一旁小声嘀咕，全然不顾思梅在一旁瞪圆了眼。

安南闷着声，端起药碗来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然后将碗重重地甩到食案上，旁边的思竹忙递过手巾。

用手巾随意抹了嘴，安南从床上跳了下来，跺了跺脚，以此来抵抗嘴中弥漫开来的药味儿。

“鬼知道父皇喝高兴了，还记得我是哪个人物？”安南双手握拳，愤然道。

“是，皇上尝了新贡上的月团，说一定合公主的口味，点名要拿给您尝尝，结果宴席还没散，您就不见了踪影，最后派了一众侍卫，找到思竹扶着你在湖边耍酒疯，寻死觅活。张贵人养的猫也叫你惊了，王美人种的桃树也叫你折了……”思梅借机帮安南回忆了一下她都做了哪些荒唐事，期望她家公主能多长些记性。

安南不想触这个较真的小丫鬟的霉头，故意不接话题。

思梅却忍不住，继续道：“宫里人最爱搬弄是非，有版本传您半路偷偷跑出去，是要会情郎。”思梅加重了语气，又道：“公主，明年一月行了及笄礼，您就该物色驸马人选了。在此之前，切记谨言慎行。”

提到这里，安南皮笑肉不笑，“选驸马的事，自然是由父皇和母后定夺，不是本宫该着急的事。对吗，思竹？”安南讲完，不怀好意地冷眼瞥向思竹。

思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向安南福了身子，附和道：“九公主说的极是。”这时，她的眼睛中露出了少有的迟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三天后的下午，皇后前来探望。

当时，安南正坐在屋中练习绣工。听到思梅的通报，安南心神一晃，让针扎了手，她紧锁眉头，用嘴允了血珠去。

来不及思考，皇后已经到了近前。

“母后。”安南规矩地行了礼。

皇后叶氏邀安南并坐着，拉了她的手，真像母女俩一样。

“南儿，好些了吗？

“儿臣好多了，多谢母后关心。”

“客气什么？你说你，自小被皇上宠惯了，总让人放心不下。”叶氏看着安南，眼神中蕴藏着浓浓的宠溺与担忧，脸上是她一贯的温柔气派。

“母后，儿臣知错了。当时只是喝多了，找个地方醒醒酒。”安南将头略低下，眼睛呆呆地望着皇后的脖颈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也不能吹冷风，把自己吹感冒了呀。”说到这里，叶氏的脸上也动容起来。

“儿臣知错了，下次不敢了。”安南幼时被认领在皇后名下，心里到底有些怕她。

叶氏一只手拉着安南的双手，另一只拍着她交叠的手背，神色又端正起来，“你和你瑶姐姐都大了，不中留，到了该许人家的时候。南儿告诉母后，朝中多英俊的儿郎，你可有意中人？”

皇后育有三子，分别是大公主安冬琴、八公主安可瑶与太子安吉。

大公主招了一位平民将军做驸马，可将军刚一大婚完毕，就被派去了前线，为国捐躯。按照本朝律法，安冬琴本可再嫁，但她决意为将军守寡，博得朝中老臣的一致称赞，封了安域公主，长居公主府，封邑千户。只是私下有人传得，安冬琴在府中养了不少男宠。

幼时，安南总想，如若她是安冬琴，定会再嫁，那用来遮脸面的劳什子名声与荣誉，不过是朝中老迂腐们的意淫。后来，她看明白了，后宫前朝中的身不由己，即便贵为天子，也自由不得。

安冬琴不喜欢安南，安南也不喜欢安冬琴。

八公主与太子是双生子。八公主安可瑶大安南九个月，遗传了皇后的好模样，一双眼睛甚是传神。至于太子，安南鲜少与太子见面，安吉一生下来，就被叶氏严格按照储君培养，不出众也不出错。如若能顺利坐上王位，国泰民安的时日，或许能成为一位兢兢业业的好帝王。

“儿臣念着母后的养育之恩，全凭母后做主。”安南恭敬道。

“是了，南儿，你向来与母后贴心，虽在小事上顽皮，在大事上却一贯晓得分寸。不是母后不疼你，安朝祖上吃过外戚的亏，选驸马也是有门道的。所选之人只能挂虚名，不能再到朝中掌实权。依我看，那些真正英俊有才学的，往往心气也高，断不会为了些情情爱爱断送了自己的仕途。余下些的草包，母后怎舍得将你们往火坑里推。”说到这里，叶氏的眼角透了些许悲凉，不知是为了她将到婚龄的亲女儿和养女，还是想起了自她嫁于皇上，就举家搬去淮江一带的娘家。

安南插不上嘴，手心被握的出汗，心里只求叶氏快些说到重点。

叶氏的失态，很快就得到了缓和，“南儿，宋太傅告老还乡，一家人要辞京南下。”

“太傅德高望重，又不贪恋权势，是忠臣。难为了你瑶姐姐，和宋家的孩子玩的好，现在知道消息正伤心。”

叶氏也感到了交握的双手上的汗意，将安南的手放了下去。用手帕沾了沾眼角，继续道，“你瑶姐姐和宋家的孩子一同长大，小时候经常聚在一起打耍，宋呈幼时体弱多病，比你瑶姐姐和宋娜更显文静，还有人称他们比作“三朵姐妹花”。不过，虽然宋呈看着瘦弱，总是被你瑶姐姐欺负，其实是在让着她。有一次可瑶贪玩，惹了只花猫追着她跑，是宋呈那小子不知从哪里找了条树枝，赶了花猫去，可瑶只知道事后找我哭鼻子。”叶氏稍动了动身子，冲着安南笑了笑，“瞧我说到哪儿去了，他们只是小时候玩的好些罢了。当时，你瑶姐姐才到这儿。”说着，她用手比了个一米多点的高度。”

说了太多的话，叶氏端起茶水，润了润唇，又看向安南，“其实，宋太傅家教森严……他一家辞京去后，远离权力的中心，宋呈…不失为可托付终身的好人选。南儿，你可有意……”叶氏放慢了语速、放轻了声调。

“母后，您说些什么呢……”安南被惊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儿臣以前与宋呈并无交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只凭母后做主。”

叶氏将手平放在桌上，嘴角绽出笑来，依旧温柔地，“南儿莫不是害羞了？你的终身大事不仅母后在操心，你父皇也关心地紧。其实那宋呈，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随他回了家乡去，万一被欺负了，父皇和母后鞭长莫及。既然你无意，那就在母后身边多呆些时日，母后将你的意思转达给你父皇，他自小疼爱你，会尊重你的意见。”

安南不答话，感觉长时间坐着不动，脚底有些发凉。

皇后站起身来，“好了，南儿，时间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早日恢复好身子。”

安南连忙也跟着站起来，行了礼，“母后慢走。”

皇后回头，又拉了安南的手，“南儿放心，在母后身边多呆些时日，以后你吉哥哥登了位，会照料你这个妹妹的。母后，一定给你许个好人家。”说这句话时，她攥着安南的手，眼中真真切切地映现出些母性的柔情来。

可惜，安南很少直视叶氏的眼睛，错过了这一幕。

……

回宫的轿辇上，皇后用手撑着额头，叹气道，“九公主太听话，总感觉与我不交心。”

四周的侍从皆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