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浪荡 第14章 带你看花

迎神活动结束，山神庙外很快又重归宁静，往来祭拜求神者络绎不绝，但都不复迎神活动那日热闹。

李浮问过兰明禾，平常来山神庙里祭拜的人看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只阿婆一个人能看顾的过来吗？

兰明禾神秘地笑了笑，只告诉李浮阿婆不喜欢人多，所有此代山神庙中只有庙祝一个人，以往也有喜欢热闹的庙祝，山神庙中神官最多时也有数十人上百人之多。

山中清寂，晨起时候的雾气总在初日将升的那一刻仿佛劈开混沌般一斩而下。

李浮觉得自己仿佛从来没睡过觉似的，自从来了这云川区，每日不沉沉睡上个七八个小时是绝不会醒过来的，便是睡足了，醒来是也总是一幅舒懒倦倦，脑袋放空的模样。

往常在中央区可没有这般闲散惬意，一日里能无人打扰的休息上两三个小时便已经是推掉了无数会议活动，更别说彻底放空自己，一件事也不想。

活动结束的这两天，阿禾说她要上山去采一味药，说是要赶着时间那味药药性才最好，李浮说陪她一起去，但道是山路不好走，兰明禾便嘱托李浮乖乖呆在山神庙中，等她回来。

李浮一人闲无事情，便常常坐在神庙大殿檐下，寻找个视野遮蔽的角落，一坐便是一整天。

“秧苗儿。”身后传来呼唤声，李浮转头望去，便见阿婆拿着一个小竹篮笑呵呵地走过来，她起身应道：“兰阿婆。”

兰素真将手中的竹篮递给李浮，温和道：“这两日可是无聊了？”

李浮摇了摇头，又听她道：“那怎么总喜欢一个人坐在这角落里，不去外面转转呀？”

“我……在想阿禾。”

李浮张口便是无数理由出现在脑海中，她惯常遇到的言语机锋背后都带着些图谋试探，而她也早就学会了如何在一场谈话中掌握主动权。

但面前这个年迈的阿婆好像……不一样，李浮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瞳孔微微一缩有些疑惑愣神，她最烦跟中央区那群老头老太太们打交道了。

人的意图像洋葱一样，哪怕你把祂们切碎了都不一定能够找到核心。

常常能够把人恶心的够呛。

但，她怎么就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呢。她脑海里确确实实只有这么一个念头，说出来其实也没什么，但太没有戒心了。

没戒心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李浮抿着嘴，她是喜欢兰明禾，但也只是对那一眼钟情的甘之如饴，而对眼前这个兰阿婆……她未免也太掉以轻心了。

十二神的神官，纵然在现在这个神明隐匿行迹的时代，但也不是这么无害的，她实在不该——

几乎一瞬间，李浮勾起唇角，眼底神色莫测，想要再说些什么，便被眼前这人骤然打断：“唉，兰禾儿也是，每次回来不说多呆两天就算了，把你领回来自己一个人跑到山里，也不说和你一起走走，也不知道一天天她都在忙什么哟。”

李浮摩梭着刚刚接过来的小竹篮，微微垂眸：“阿禾去山上采药了，听说有味药这两天采药性才最好。”

“去山上了呀，唔我记得神祭之前的这段时间，山中会有花开，等她回来让她带你去看吧。”

李浮：“花开？”

兰阿婆看着李浮，嘴里虽然埋怨了两句兰明禾，但眼中的情绪像春风，轻轻一吹散去那一点点阴云便还是温暖的：“是啊，无量山的樱花很漂亮的，兰禾儿小时候每年都很喜欢去看花，这几年长大了也不知道她还去不去了。你若是无聊，便让她带着你去看花吧。”

语罢，她牵起李浮另一只空着的手，放在干燥粗糙的掌心中，轻轻拍了拍，留下了一句话，便转身回了大殿中。

“好孩子，神明会保佑你看到无量山最美的花。”

李浮看着兰阿婆转身离去的背影，神殿之下长长的廊，往来的人三三两两进进出出，很快这里便又没人能够注意到了。

无量山的樱花，三月这个时节还再开吗？

她想着，掀开盖着蓝布的小竹篮，微微一愣——如果她没看错，这里面赫然放着兰阿婆每天都会在神殿桌台后供奉的小零食。

一把彩色的软糖，几袋夹心小饼干，一叠熏烤的肉条，下面还压着几袋辣条……

李浮盯着小竹篮看了一会儿，轻轻嗤笑一声。

这是把她当小孩儿看了吗。

兰明禾午后才回来，昨日上身没有找到的药材今天恰好找到 ，洗切晾晒炮制，李浮呆着一旁帮不上什么忙，便安静地看着她。

等到兰明禾将药材快炮制完，她才缓缓开口：“我今日听阿婆说，无量山的樱花很美，会在神祭之前的一段时间里盛开。”

兰明禾将药材放在竹盘上，托着往阴凉处放置，闻言想了想，失笑道：“阿婆记错了吧，无量山的樱花惯是盛开在冬季，如今已经马上要春末了，樱花谷里的樱花早就落了，不过……”

她语气一顿，引得李浮微微抬眸。

风从她耳边流过，带起垂落在眼前的黑发，李浮仰面语气散漫：“是阿婆说无量山上的花很好看，但樱花嘛也就那样，我也不是很想看。”

兰明禾背着光，拨弄完竹盘上的刚刚切好的药材，一旁的引渡的井水潺潺缓缓从指尖流淌过，带着丝丝凉意，她轻笑道：“不过，差点忘了，另一个地方的花如今去看倒是刚刚好。”语罢，她转身看向李浮，笑容温柔明媚：“反正下午没什么事情，约好的病人明天才到山下，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去转转……。”

“秧秧，我带你去看花吧？”

“……嗯，也行。”李浮眼前一亮，又问：“要开车去吗？”她刚才查了，山神庙距离樱花开放的地方最近也要两个小时的车程。

兰明禾笑着眨眼：“不用，很近的。”

.

阿禾说很近，但李浮属实没想到竟然这么近，漫长好似没有边际的花海坐落在无人的山谷中，樱花、桃花、海棠花……许多种花开在这里，地上是一层厚厚的落英，仿佛风刚刚吹过，依旧带着枝头的颜色。

这座无人到来的花谷，便坐落在山神庙后山之中。

从山神大殿到后殿再到她们居住的联排瓦屋后，穿过春日草木茂盛的密林，从没有人行迹的小路蜿蜒曲折，不稍半个小时，便能够瞧见这片令人惊艳的花海。

兰明禾走在前面，见李浮停下脚步，回首冲她招了招手：“来呀，秧秧。”

李浮有一瞬间晃神，风吹过漫天落英缤纷让她视线有些模糊，脑海里凭空出现一道奔跑的身影——

“来呀，阿禾！来抓我阿！哈哈哈哈哈哈你抓不到我！”

“兰秧秧！把竹篓还给我！”

仿佛久违的头痛从太阳穴开始蔓延，她忍不住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幻觉幻想已全然不记得了。

只见兰明禾站在她面前，神情有些担忧：“怎么了，是头痛还没好见了风，又疼了吗？”

李浮弯了唇角，深邃锋利的眉眼中含情和煦，她摇头，戏谑赞叹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么大的花海从外面看竟然一点也看不到，只是不知道阿禾之前是不是也是这样带人过来看的？”

兰明禾见李浮没事，松了口气，嗔怪斜了她一眼，轻轻敲了一下李浮的脑壳：“……只带你一个人来过，别没影子的促狭我。”

李浮不甘心地想要再询问，分明是兰明禾说自己之前有个一直忘不掉的人，就为了这个，她晚上睡觉都是兰明禾跟人跑了，把她丢下的的画面。

睡得她一晚上倒是沉，但却不怎么安稳。

见李浮不依不饶，兰明禾牵起李浮的手，轻轻揉捻这那劲瘦苍白的指骨，掌心的温度暖着那微微裸露的青筋，双目含笑，望着李浮轻声道：“秧秧，这样漂亮的地方，你确定要和我说些没影的事情，嗯？”

李浮呼吸一窒，猝不及防被这笑盈盈的人撞入了双眸，视线里除了她便再也放不下其他漫天纷飞的花，兰明禾长长勾翘的尾音化作漫长的春水将她的脑袋冲刷的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她心里莫名笃定——

这个人就是她的。

无论过去现在未来以及任何时刻，她与她恍若一条树根上生出的两朵芽，永远缠绕共生。

贪念、饥渴、**……李浮所以为面对这个人一直会产生的一些阴暗占有**，这一刻竟然一丁点也生不出来。

像四季永恒不变的风从人间经过时，她们缠绕着彼此生长，安静欢喜得等风来，不留遗憾得送风去，在漫长而无望的黑夜里，满足相拥。

李浮这一刻的脑海安静极了。

没有震颤漫长的嗡鸣，没有搅动脑浆的疼痛，没有疯狂尖叫的贪欲。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眉眼之间便顺从的放松了下来，她唇角扬起含蓄但无比真切的笑，唤道：“阿禾。”

李浮骤然转变的语气，让兰明禾心中莫名跳了一下，眼底带着一丝探究，疑惑轻“嗯？”了一声。

“阿禾。“李浮抬手抚摸向兰明禾的脸，感受着掌心的温度，那双装着冰冷黑眸的眼睛里所显露的神色，是兰明禾从未见过的模样。

深情缱绻，但总让她心头莫名一跳，无端感觉到……

难过。

难过？

兰明禾一愣，不等她细想，李浮啄吻的动作便袭来，唇齿之间相互交织的气息柔和抚慰着，让她心中渐渐安定。

“阿禾，能够遇见你，真的很开心。”

风起花漫天，两个人牵手走在美不胜收的花海中，兰明禾握紧了李浮的手，轻声回应道：“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