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越来越快。
往日还是掰扯着手指一天天的数,期盼周末的到来。而现在,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周末已在不经意间来到你的身边。但顾黎已经不欢迎它了。
她怀着有些沉重的心情走去E楼,脑子里一直在回想这周自己做了什么,才把日子过得那么快。她能想到的只有“训练”两个字。
管理者对G5和067比斗的表现很满意。“467根蜂针!棒极了!”他们细致统计了G5用得针数,对这一突破感到兴奋。也因此他们为她改进了培养方案,并一同提高了067他们六人的训练强度。
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倒立的视野,双手和半截手臂。还有飞来飞去的水流,和扑向脸庞的清爽。
清瘦的身影穿梭在基地之中。
顾黎带着对自己的宠溺笑了一声,感慨道:“这也是一种回忆啊。”洒脱的心念让她不再那么难受,心胸得以重回旷野。
而现实是,这只能管一会儿,而维持不了多久。顾黎已经在这种心情的反复中度过了两个星期,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改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心情同样沉重的还有雷克斯。上次会面,顾黎跟他们说了两份名单猜想的事后,两人不免忧心忡忡。
如果不在同一辆车上,不是同一个目的地,他们该怎么办?
雷昂最先舒眉扫除阴霾。他对雷克斯道:“只要你还是你,我就能找到你。”“我们一定会再团聚。”雷克斯看着他,渐渐露出了笑容。
兰妮的举止永远是优雅的,穿着也永远精致。她好像根本不在乎这门课的内容是否会弄脏她的衣服。
她轻轻的哼着小曲,手里提着个小笼子,眼神冰冷又无所谓的扫过下面坐着的试验品。笼子里装得是另一只猫。
周围同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小猫身上,有些目光躲闪着,他们都没忘上周发生了什么。
也有厉害的同学。他们眸中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味,认为自己这几节课所掌握的内容能让他们很好的解剖这只小猫,而不至于将血和肠子流落的到处都是。
他们已经准备好举手了,自告奋勇获得自身的成就和老师的认可。
相比于这部分人高昂的兴致,顾黎却很累。
反复的自我批评、愧疚和对于逃离无望的滞闷在每天消耗她的精神。
顾黎担心自己会被耗死在这里,虽然这样也比成为一个冷酷残暴的杀手要好千倍万倍。可她又不想放弃。她想回家,回到齐省,回到秦岭,回到祖国大地的任何一处广袤山川。寻一个小的,可以容她栖身的地方。
她在那里将不会再干瘪痛苦,而被天地灵气慢慢修补破碎的身心。
她会好起来,摆脱这些噩梦,重拾充盈和清亮。
这样想着,灰败的心情就又好了起来。
可怜的孩子,就这样在现实的痛苦、枯灰,和自我安慰的憧憬中,在渐渐丧失生趣和自我拯救中。艰难但仍不放弃,充满希望,想办法让自己开心的活着。
若你问顾黎,在废弃汽车城天主教堂基地的生活苦不苦?她只会想一想,然后笑着说:“还行!”
讲台上兰妮声音缓缓,她结合解剖的理论,去分析杀手可使人无声毙命的下手位置。
但正如她所说,刺杀条件的创造是由杀手和目标共同创造的。在刀或枪任何一种武器将它真正毙命之前的一两秒钟,除了目标自己,又或者,有时目标自己都不知道在无意中,他会做出什么动作。而这微小的偏差,很可能就会绕乱刺杀。救下他,或者让他死得更快。
所以兰妮在课上会根据这些不同的情况来分条件讲述并演示。在这些细分的情况里,顾黎感受到兰妮心思的缜密和可怕。
刺杀课并不存在纸或笔,因此特别考验试验品的记忆力。大部分学生都是边记忆边比划练习。如果去训练场还好,他们可以放开手脚的练;而如果像今天这种,加了解剖则更多是坐在教室里,或者在周围较小的空间里练习。
灰萝等楼在晚上会放出书籍供试验品复习,但这需要试验品们自己去发现,并不会主动告知他们。
兰妮讲完了一个阶段的理论,双手撑在多媒体控制台上,“谁想来试试呢?”
她走下讲台,坐到中间放着笼子的桌子上,眼睛扫过每一个试验品。
她话音刚落,就有三五位同学举起手,眼睛一眨不眨,目光紧紧凝视着兰妮。
兰妮一笑,她的眼睛看着一个试验品,“你来。”
顾黎看了眼男人胸前的编号,H7。
男人走上前,从兰妮手里接过那把轻巧的小刀。
“别让它跑了,也别把这里弄得太脏。”兰妮提醒道。她说完就走到圆桌圈的外围,没再说话。
男人把小猫从笼子里拿了出来。这只猫咪是那么的温顺、可爱,它就那样任男人拿着,四爪伸在半空一动不动。它水灵灵的眸子怯怯的,看着周围的人。
男人把它放在桌上,它就站在那里。头偶尔缩一下,一双大眼睛看着男人和周围陌生的面孔。
男人在一瞬间心里有些犯嘀咕,对它那一身的毛很是发愁。他面色不变,攥着银刀的手暗暗使劲。他抬起左手,将小猫钉在原地。猫猫抗拒着,身体左右挪动试图逃离桎梏,想把被迫蜷缩的四肢解放出来。
但男人使劲地按着它,它根本动不了。它张开嘴“哈”了出声。
男人不为所动,刀片已经割进它的表皮。小猫痛得“嗷”“嗷”“嗷”,一声声嚎叫着。
它想去咬男人的手,却被一股紫色的灵力立刻将头按了下去。灵力转了一圈,顺带着把小猫的头掰直,让它服服帖帖的“趴”在桌面上。
兰妮微微笑了下,对这个试验品的表现还算满意。
小猫的哀嚎还在继续,它的身躯颤抖着,却被男人紧紧禁锢住,无论如何不能逃离。
顾黎忽然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扒皮。
“但兰妮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她只是让试验品学会从筋骨相连的缝隙里去进刀而已啊,顺着骨节间的空出游走。”
“......”顾黎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却响起:“真的不是这样吗?”还是她在自欺欺人的逃避罢了。
顾黎看着花纹不同,同样怯懦可爱的小猫,“这人的残忍超乎想象。”
自己除了坐在这里,在心中虚伪的关心一下,又能做什么呢?
H7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切磋地方了。血粘了他满手,惶恐之中,让他很生气——自己浪费了一个绝佳的实验机会和出头的契机。
兰妮轻轻一笑,“下一位。”说着,她再次看向众人。兰妮手一点,一位有些拘谨的女生走了上去。H7不甘心的回到座位上,慢慢搓擦着自己带血的手,面无表情的盯着中间的女生。
小猫的哀嚎一开始还重重的敲击回荡在众人的心里,而随着将注意力强迫集中在男人的动作上,那股心中的震颤就开始波浪一样,随着男人的动作和表现滚动。他失败了,那声波就像是尘埃落定一般,到了低谷。
小猫此刻侧躺在桌子上,已经叫得有气无力了。只是时不时的放大、放尖了声音来上一两声。像是给还未完全同化的人敲一两下警钟。
女人,也就是024,拿起带血的刀子。小猫本已精疲力尽只剩呜呜咽的轻哀。但感觉到有人走近,它依旧露出獠牙,冲女人狠狠地哈气。
024被吓了一跳,她的左手抬起来,就那样僵在空中,前进不是,放下不是。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然后大迈一步,一把按住小猫。
因为心里害怕,所以她的灵力一开始并没有控制好,弄得小猫“喵喵”乱叫,伤得更重了。顾黎不自觉盯着024,轻轻皱了下眉,严肃的看着对方的脸。
024从另一侧的脖颈和背部连接处下刀,“我一定能避开他的失误。”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小猫的嚎叫从嘹亮的大叫变成颤抖不已凄厉异常的哀叫。
024的刀很快。她认为快了才不会偏离原本的方向。于是定点下刀,划出去,转弯,抽离,一气呵成。
小猫发出的声音,已经被成了粗厉的,弯弯扭扭的哀泣。
就像是四面紧贴的墙把顾黎困在一个极小的空间,挡住了空气,却透露出微弱而清晰的惨叫,告诉她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她的感受便只剩窒息和痛苦。
“024......”顾黎死死盯住她,却没察觉到自己的气和神开始不对劲了。“滚。”好想她滚开那里,顾黎带着怒意,令自己窒息的深沉的愤怒。心神念动,灵气即动。
024正逐渐露出一个自信和喜悦的笑容,想看一下自己的杰作,证明自己切的是对的。忽然,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从身体里打了一拳,她用带血的手捂住胃,向后踉跄了几步。“刺啦”“啪”的刺耳声音划过,她猛然将手抓在后面的桌子上,才站稳了身体。吓得桌子后的试验品警惕地看向她。已经运起了防备的灵力。
024警惕地环视了周围的试验品一圈,却唯独在兰妮身上连她的脸都没敢看。
她想找到是谁。
“放笼子里去。”兰妮的声音忽然响起。
024条件反射地看向她,没说一句话,乖乖照做了。
兰妮对她摆了摆手,面对着讲台走了上去。
“024的手法还是不错的,”她和颜悦色道:“位置比较精准,但是力度不对,我并没有让妮切得那么深。”“而且你还切到骨头了。”
兰妮已经很照顾这群新人,若严格来说,他们两个人做的根本没有达到要求。
“今天的展示就到这里。067,给它个痛快吧。”兰妮懒懒道,说着开始收拾东西,要准备下课了。
顾黎面色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如料想一样,可正和她意。她破天荒的,点了点头。伴随着椅子轻微的摩擦声,顾黎如一阵风似的走到笼子前方。踏在血滩的脚发出“哒”的一声。
整个动作,快到有些心不在焉的试验品都没看清。小猫的尸体上却已经插了一把刀,正正好的刺穿大脑和头颅。
它的痛苦在瞬间结束。
兰妮心里轻笑一声,面上却维持着温和的姿态,“把我的刀子还给我吧067。”她面带笑容看着顾黎。
顾黎垂眼看着那把已经染满鲜血的银刀。
“请双手递给我。”兰妮又道。
那股窒息又浮上来,被顾黎咽了下去。
她轻抬右手,银刀飞到她的手心里,手上立刻沾上了鲜血。
顾黎将双手共同覆盖上去,握住那把刀。
灵力洗刷着血液,红色的血珠一颗一颗的飞到桌子上,融了进去。她摊开手掌,掌心之上的银刀,洁白如初。而柄尾的一点缝隙里,还夹杂着已经凝固的血迹,暗示着那抹不掉的,已经发生的事实。
兰妮在心里呵笑一声,露出一个只有皮相的笑。她看着低垂眉眼,双手托举银刀走上前来的067。看似温和的表现下,眼睛如毒蛇一般观察着对方的一丝一毫。
顾黎在还有三步的地方停下了,这是基地规定的安全距离,哪怕她已经感受到项圈的针贴在她的皮肤上,电流在里面打转。
兰妮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伸出手,银刀飞进她的掌心,”啪“的贴上了。
手包飞进她的右手,兰妮转身离开,“067打扫卫生,不许用灵力。”
顾黎转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左嘴角慢慢抬起,脸上却一如既往的沉静。
银刀被兰妮放进手包里,依旧留存着已经有些变色的血迹。发生的,永远无法抹去。正如兰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