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凌晨两点,厨房里的醒酒汤还温着,郁风眠趴在餐厅旁的吧台,半合着眼犯困。
手边已经凉透的咖啡撒了几滴,几张歌词纸上还有略显潦草的字迹。
门口的电子锁响了一声,江北屹推门进来,看见趴在吧台的爱人笑了笑,脱了大衣换鞋走过去将人半抱在怀里,吻了他颈侧。
“嗯……”
浓重的酒气和凉气让人清醒了几分,郁风眠支起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厨房里有醒酒汤,我一直温着的。”
“歌词帮你改好了,明天别忘了带。”
两个人靠在厨房的灶台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却大都绕不过音乐和行程。无非是新做的编曲,刚写的歌词,大清早的飞机和不知哪个地方的音乐节。
还要靠着酒局应酬后难得的十多分钟。
江北屹很忙。
成团夜平台借着他总决赛退赛的流量将这个限定团推上风口浪尖,各种流言和质疑铺天盖地地砸向了江北屹这个c位兼队长。那段时间他退居幕后编曲写歌,江北屹带团到处跑外务。
后来解散后他解了约,成立了个人工作室。本以为能轻松点时才发现他们这种没背景没资本的个体户在娱乐圈难走得很。早早打算转型歌手的人依旧迫不得已地去赴各种酒局,奔波在各个城市。
郁风眠说不出来他是什么感觉。
褪去了镜头前的暧昧氛围和最初的汹涌爱意,时间沉淀后的他们更加成熟。两个人用积蓄在北京买了个小小的房子,却没法像平常情侣一样浸在柴米油盐的烟火气里。
还爱着吗,当然爱。
但是有什么用呢。
独自等到深夜在沙发上睡着也没响起的门铃,总是在飞机上打不通的电话,只能出现在屏幕另一侧的爱人,无数次推开门时空落落的房间。
他不想再等了。
他知道江北屹爱他。
但是他累了。
他看不到未来了。
“江北屹,我们分手吧。”
这是郁风眠最后一次以爱人的身份向江北屹袒露出自己的情绪。
刚刚下台的人满头大汗,音乐节阵容不错,目之所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江北屹绕路上车,从助理那接过自己手机时还没觉得他的脸色有什么不对。
屏幕上是来自郁风眠的消息,没等他欢喜地给人回拨过去视频,就被内容惊的一滞。
无意识摩挲两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江北屹突然觉得嗓子一阵阵发干,弹吉他时灵活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抖。
他知道郁风眠不是冲动的人,做完决定更不会轻易反悔。
像当年的合同一样。
“接下来的行程能空出来两天吗?”
“啊,可以,一会儿的广告拍完就能休息两天了。”
他嗓子哑得不行,小助理吓了一跳,翻着行程给他递水。
“帮我订北京最近的一班机票。”
仰头喝了一大口水,江北屹稳了稳心神,删改了许久却也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能在心底骂了自己几句,单薄地敲出一个字。
“好。”
郁风眠离开得很快。
等到他终于在第二天的凌晨赶回家时,家里已经没有什么郁风眠生活过的痕迹了。
衣柜里少了一半的衣物,洗漱间只剩下一个的杯子牙刷,音乐间里的那架键盘也被人抽空搬走。
只有客厅茶几上端正摆着的留给他的一封信。
江北屹脱力一般的坐在地上,半靠着身后的沙发,心里涌起一股深深地无力感。白炽灯亮的刺眼,他慢慢打开信纸,眼角已经流出泪来。
“北屹,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我们都没错,只是可能相爱在了一个错误的时间。也许我们更适合做朋友,还有很久的路要走。”
“北屹,世界很大,我们也不过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好好唱歌,我会为你鼓掌。”
郁风眠留下的信很长,长到他读完泪已经糊了满脸。
熟悉的结语和字迹重现在相似的白纸上,信纸被他攥出几道褶皱,眼泪将字迹晕染。那一晚,他蜷缩在地毯上,对着相机沉默了很久,无声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没资格去找他,至少现阶段没有。
是他把他弄丢的。
他能做的,也不过只是拼尽全力有天能接他回家。
05
KTV那次阴差阳错的相见成了一个阶段的结语。
也许是郁风眠刻意躲他,那夜之后,他已经有半年多没碰上过郁风眠了。
那张专辑反响很好,尤其是郁风眠接手的那首主打歌,只是他的名字本不该只出现在作曲栏。
他写过关于友情爱情的歌很多,多少都回避着曾经的影子。
而他三十五岁,终于将过往作了词,由故人作了曲。
那是他的故事,也是他们的故事。
一切蕴于歌。
不过是还朋友情分的普通音综,录制三天前的制作会,他最后一个进门,和坐在另一侧的郁风眠对视。
心跳声砰砰地似乎化为实质,世界安静下来,江北屹停在原地,直到耳边传来助理的小声催促。郁风眠收回视线低头,握着笔的手指不断收紧。
而原本记录着上一位嘉宾编曲思路的笔划出去一道长长的墨痕。
“这是我们的音乐总监,郁风眠老师,两位应该很熟了?”
坐在正中间的导演试探着开口,莫名感觉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有过一些合作。”
郁风眠先他一步出声,微微抬眼,看到他从衣领里掉出来的戒指时忍不住一愣。
上次在KTV的时候还没有的。
他以为他放弃了。
脑子里的思路乱成了团,搜刮着不放过一丁点那晚的碎片。江北屹送他到酒店时坚持要跟他上去,看他吃了药才走。他那晚不太清醒,也不确定江北屹有没有注意被枕头遮掩得大半的两条项链。
一条坠着他的吉他拨片,一条坠着戒指。
内圈刻着jby的那枚。
“关于这个选曲,江老师有什么想法吗?”
笔尖在桌上敲了两下,郁风眠扶了扶眼镜,开口问道。
“《情诗》是我自己的歌,这次重新做了编曲,去掉了乐队的元素,偏抒情一点温柔一点的旋律,节拍会慢一点。”
“灯光老师给一束追光就好,中间放个高脚凳,舞美需要的话之后我再跟导演组沟通。”
刚好正对着郁风眠的位置。
刻意躲开和他对视。
郁风眠在听到他选择去掉乐队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彩排那日,一束聚光灯,他坐在凳子上,抱着吉他弹唱。没有多余的伴奏,深沉而温柔的声音唱着遗憾和挣扎。身后的大屏做成了电影的效果,他的名字一点点浮现在屏幕上,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拼成了情诗两个字。
两个人透过人群对视,第一次没有谁刻意避开,坦荡地,大方地任凭对方窥探着自己的内心。
“郁风眠。”
台下的人看到了他间奏时的口型。
“你的名字是我笔下最美的情诗。”
那年公寓四楼的训练室内,他笑着念出的注定只能存在于储蓄卡无法公开的,专属于他的情诗。
十二年前力透纸背的文字,变成旋律穿过时间,再一次拥抱他。
台上的人笑了一下,行了一个漂亮的王子礼。
我写了一首错过的情歌。
唱给曾经弄丢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