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交流了。
电话号码沉寂在一通又一通工作伙伴的对接中,微信的闲聊停留在了两年前的一路顺风。
他连半年前这人回国的消息都是在其他人嘴里知道的。
江北屹端着酒杯半靠在沙发上,眼神穿过人群直直看过去,另一只手指轻轻在腿上敲了两下。
他知道郁风眠手机置顶的群聊一直是当年的群,这次肯赴约估计是看到了自己本来排在今天的通告。
郁风眠坐在另一边,盯着眼前杯里的酒液发呆。身旁的人从《海阔天空》唱到《光辉岁月》,几个喝得东倒西歪的人也没注意习惯性和声的人什么时候开始走神。
等他回神的时候,只对上了江北屹温柔炙热的目光。
一般来说他们两个的氛围会有些尴尬,但如果只剩下他们两个清醒的人了,就会容易得多。
郁风眠叹了口气,从沙发上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好像回到了十二年前成团夜后的庆功宴。
时间地点都很相似,要说唯一一个不同,不过是江北屹还清醒着。
“已经通知他们几个经纪人了,一会儿会派人过来。”
肩上搭上一只手,片刻后,熟悉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安抚力从他身后响起,伴着轻微的钥匙的碰撞声。
“郁老师,我送你一程?”
不同于今天刚进门时有些短促的风眠,礼貌而疏离的称呼反而更加熟悉几分,像微信上几条对接的工作信息。
郁风眠这才有了些反应,侧身看了看面色如常的江北屹,闻到了人浮于表面的酒气。
是看到自己喝了酒,所以才一滴不碰的吗。
他几乎能确定的。
他有轻微的酒精过敏,这次单独开车来赴约时没想这么多,喝酒更是看见江北屹后的荒诞行为。凌晨两点,团队大概已经都休息了,实在不好打扰。
目前最优解确实只能答应江北屹。
想到这儿,郁风眠妥协般地吐了口气,转身去拿自己的外套。
“麻烦了。”
没了一群弟弟闹腾着插科打诨,现在车上的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平常用来调节气氛的车载音乐一声不出,江北屹余光偷偷看了一眼,迅速关了弹出来的播放器。
“今天…行程临时调整了。”
江北屹单手握着方向盘,打破了沉默。
“嗯。”
郁风眠闷闷地应了一个音节,却没有一点放松的迹象,转头紧盯着窗外的树影。如果他能转头看一眼,动态视力不错的人大概能看清歌名。
全都是他的歌。
其实他们的消息一直没有断过,抛开感情不谈,他们很欣赏对方的音乐才华,偶尔会合作或者对接工作。
只是不能再近了而已。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还不错”,眼角有些涩,郁风眠眨眨眼,抓着安全带的手指尖微微发白,出声打断到。
“江老师,你越界了。”
郁风眠在告诉他,你越界了,越过了他们当初约定好的线。
再也不提起对方生活的线。
他没理由去接近他了。
郁风眠站在阳台上,半掩着窗,困倦感和疲倦感一同涌了上来,手里握着那杯蜂蜜水看楼下的人。
江北屹靠在车门上,斜后方的路灯照亮了他半张脸。指尖夹着根烟,没抽,只是让它一点点燃尽了,烫到了指尖。猩红的火星掉在地上熄灭,他抬头看了一眼。
隔着玻璃与人对视了片刻,郁风眠收回目光,将蜂蜜水放在桌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手抖,窝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怦怦的心跳声在安静的房间犹为明显。
江北屹很有分寸,他们几乎不在私下碰面,工作遇到是也只是彼此配合默契的合作伙伴。像今天这种聚会,这五年来从没有过。
长达七年的爱情长跑,他们熟悉彼此的每一个小动作。他看的出来江北屹极力克制忍隐的爱意,就像他手边那杯和当年所差无几的蜂蜜水。
郁风眠不知道江北屹尝试了多少次才复刻出差不多的味道,他们两个间那条隐形的细线也从未断过。
只是,郁风眠关了灯。
这次大概要让你失望了。
夜风吹的他清醒了几分,助理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江北屹回了条消息,开车去机场跟团队汇合。候机大厅依旧灯火通明,卡着最后的时间
登机,身旁的助理念叨着跟他核对行程信息,脑子里《山海》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最近有什么重叠的工作吗?”
小助理早知道他在问谁,拿着这个月刚核对好的行程给他看。
“后天有一个音乐节。”
时间差不多。
他点进了微信置顶的主页。
“风眠最近有空吗?一起搞首歌?”
“后天音乐节见面聊吧。”
大概半小时左右,郁风眠回了消息。
02
“在看什么?”
音乐节后台,江北屹刚进来就看见了正左看右看的人,好奇的问了一句。
总不能是在找他吧。
“我记得上次来这里个园区有个棕色布偶熊来着,还挺可爱的。现在居然没有了,工作人员辞职了吗?”
江北屹的助理站在两人不远处,听见这话险些没忍住笑,心道你的布偶熊换了个皮囊在看着你。
“很喜欢吗?”
江北屹若有所思地舔舔嘴唇,淡定回问。
小助理感觉这哥已经在思考那套公仔服被他扔在哪了。
冷静。小助理在心里默默的想。回忆起大汗淋漓险些中暑好不容易才折腾出来的人,默默把希望寄托在郁风眠身上。
再来一次的话他估计会被化妆师追杀。
“还好,算了。”
反正有你在。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他只是觉得那熊很像江北屹。
03
浅棕色的瞳孔。
带着胜负欲的温柔笑意。
江北屹看着另一边舞台灯光下身着白衬衫的郁风眠,愣了愣神。
郁风眠正看着他,眼角的碎钻一闪一闪的,衬衫解了两颗扣子,单片的金丝镜链条垂在耳边。
很繁琐的妆造,但不杂乱,特别好看。
他们这组元素差不多,他手里还拿着刚才舞台用到的一支红玫瑰。
没等收回目光多久,熟悉的放狠话环节,耳机里导演的声音清晰,他向前走了两步,做出个请的姿势,将玫瑰递给了同样身为c位的郁风眠。
“王子当然要与玫瑰相配。”
台下声浪迭起,尖叫声一片。
郁风眠愣了一下,低声笑了笑,舞台干冰还有些没放完,烟雾擦过他垂下的手腕,有点凉。
于是他握着话筒,大方看了回去,熟稔地唤他姓名,将自己口袋里的扑克放入他的掌心。
“Joker,也是王子的王牌。”
台下粉丝的尖叫声越来越大,郁风眠挑了挑眉,笑意愈浓,干脆趁着拉票环节走到他身边跟他击了下掌。
“今天的营业KPI。”
三公结束后惯例是写信环节,节目组让他们给营内朋友写信,还要准备小礼物,用来录制淘汰前的煽情part。按理说这次淘汰的选手会有一封,像他们这种捆绑营业炒cp的营业对象当然也要有。
江北屹一向不太会煽情,盯着刚下发的信纸看了半天,咬着笔杆趴在床上探头去看郁风眠的信,却被人把信纸牢牢护住一把推了回去。
“给我看看嘛。”
吃了瘪的人委屈地扁了扁嘴,伸手扒拉了两下他的衣服,不太满意地控诉。
“让你提前看了不就没惊喜了,我想看你真实的reaction。”
郁风眠忙着写信,随手从旁边摸了个橘子给他。
“出了营给你买小蛋糕吃。”
赞助商的中插商务找了他俩拍摄,晚上七八点钟的时间,不少粉丝估计还在等。两个人先回一步去宿舍倒腾自己。
坐车出营的路上,江北屹有些犯困,揪着他的衣角让他带着往外走,熟悉好闻的洗衣粉味儿淡淡地围在身边。
“今天没有香水吗?”
“之前那瓶啊,用完了,出营再买新的。”
郁风眠看了眼手机,一会儿的拍摄内容已经发到了他手机上,估计又要他们在路上背完。
离门口五六米的距离,栏杆处星星点点的手机亮光清晰可见,郁风眠停下脚步,戳了戳人的肩膀让他站直。
“到门口了,会被拍到。”
“拍到就拍到嘛…”,话是这么说,江北屹揉揉眉心站直,扯了扯自己的衬衫。
三公这几天他连熬了两天大夜,日常全靠咖啡撑着,今晚好不容易录完选歌可以早睡会儿,还要被迫出来给金主爸爸拍赞助。
“又是KPI?”
“你说呢。”
路灯没开,江北屹凑近了人,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陪我假戏真做的郁老师。”
读信环节定在了淘汰录制的前一天晚上,排名区间在他们大多对自己的结果心知肚明后变得毫无意义。
等他和江北屹踏进公寓的时候,大多人已经录制完回了宿舍。
一楼大厅里按金字塔分好的楼层对应排名,两个人慢慢走到四楼,对视一眼。
“往上走?”
江北屹歪头看他,自己靠在门框上,看了一眼摄像头。
“别闹,我心里有数。”
郁风眠笑着推了他一把,看他消失在楼道口才呼了口气,进了旁边的练习室。
标着他名字的盒子放在右边,镜头对准了上面的二号标识。
没能拿次第一还挺可惜的。
盒子打开,郁风眠拿出信封,露出了被拉菲草掩埋的精致礼盒。
很眼熟的配色和风格,是他常用的香水。
成团夜那晚,江北屹眼眶通红,直直望着台侧的郁风眠。
和其他被淘汰的学员坐在一起,温和地笑着为他鼓掌。
江北屹第一次讨厌他的笑。
那年出道的舞台上,灯光璀璨,有自己,没有他。
C位毫无悬念地落在他身上。
那天他站在天台,手边是郁风眠答应他的小蛋糕,念出末尾那句我会为你鼓掌。
还没等回过味来,录制结束,他的pd来带他去会议室,他手里还不忘拿着那个小蛋糕。
会议室里人不算多,总导演,制片,郁风眠,和他们两个的专属pd。
“商量总决赛选歌吗?”
江北屹撑着头,一只手戳戳坐在身侧的人,却被他回握住。察觉到不对的人皱眉看向桌上的合同,大脑懵了一瞬。
按下猛地用力想要站起来的人,郁风眠淡定地起身将签了名的合同递过去,左手始终握着他的手腕。
“我退赛,C位给他。”
郁风眠微微鞠躬。
“明天早上录制前我会离开。”
他们房间的设备没开,灯很暗,江北屹低头坐在床上,任他唤了几遍也不肯抬头。
“明天我就走了,不抱抱我吗?”
郁风眠替他擦了泪,张开双臂等他扑过来。
江北屹埋在他颈侧,用力揽住他的脖子,将他肩侧的训练服洇湿了大半。檀香味给了他更浓的安全感,哼哼唧唧地不肯撒手。
“错了,没提前跟你说,总决赛来给你加油。”
“嗯。”
江北屹不会埋怨他。
他知道公司更看重他,也知道郁风眠音乐素养更强公司想让他做幕后。他只是打心里尊敬和喜欢这个哥哥,气自己再努力一点会不会让公司松口他们一起出道。
他们太年轻了,没有资本,也没有底气。
“听着,好好把C位站好了。”
“我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