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诡 第4章 女山

窗帘隔断风雨，昏黄的灯光透出几分温馨，两人心头的恐惧却半点未散。周洋窝在沙发里发抖，黎慧与魏吟雪坐在旁边盯着他，吴潜勉强镇定了些，倒热水递给三人。

周洋有气无力地摆手：“你现在给什么我都喝不下，我就想知道怎么回事。”

“这太玄乎了，不会是看错了吧？”黎慧接过水放到茶几上，怀疑，“也许外面有人，影子吓到你们了。”

周洋愤怒地叫：“你当我傻吗，大半夜的谁会路过？影子能进来摸我？它按住我，我浑身都动不了，你的影子这么牛B？”

见他吓成这样，黎慧难得没有回怼。

魏吟雪双手捧着杯子，想了想道：“会不会是睡眠瘫痪症？就是俗称的‘鬼压床’。”

周洋抱着头：“注意那个叫鬼压床，不是摸周洋！那什么玩意在摸我啊！”

魏吟雪也觉得他可怜了，忙温声安慰：“你别急，我只是猜测有这种可能。”

若说昨晚还能自欺欺人，今晚的事就真不好说了。吴潜正经历着信仰崩塌的无措，听到这里才发现关键：“等等，你没看到她？”

周洋放开手：“不是你说的影子吗，我眼睛都睁不开，就感觉有人摸我，要不是知道你没那爱好，我都怀疑是你了。”他仔细回忆：“那手有点冰，软软的，像女人的手。”

果然是女人！吴潜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这么说，你也没听到声音？”

“什么声音？”周洋差点蹦起来，“你还听到它说话了？是男的女的？”

吴潜叹气：“我就听到她在笑，是女的。”

“听到没，吴潜不会骗你们，就是有个怪女人摸我！”周洋转向黎慧，“少用你那龌龊的思想玷污我们纯洁的兄弟情谊，吴帅直得很，老子向来只当1号，在一起能做什么？”

黎慧没忍住：“谁叫你人品差。”

眼见两人又要吵，吴潜及时制止：“好了，现在怎么办？”

魏吟雪道：“这事听起来古怪，但还是要客观分析，事实证明，许多超自然现象最后都会有科学的解释，例如太累了产生幻觉，或者磁场异常……”

“世上也有许多科学难以解释的事，”黎慧道，“老一辈经历的怪事多了，还有很多民俗讲究，都是有道理的。”

吴潜想也不想：“我赞同吟雪，科学暂时不能解释，不代表它不科学。”

黎慧白眼：“你当然赞同吟雪了。”

她已经忘了之前还在生气，是真的随口玩笑，气氛却暧昧起来。见魏吟雪也看过来，吴潜立即转脸：“周洋，你怎么看？”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元芳！”周洋崩溃，猛地站起来，“你们难道不应该先停止争论，设法保证我的安全吗？她就找我，为什么不找你们？”

众人听得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

吴潜挤出句安慰：“也许她是看你太帅？”

“这我当然知道，”周洋双手合十，不停地朝空气拜，“可吴潜也不差啊，人帅体力好，美女姐姐，要不你找他？保你……”还没说完就被吴潜一脚踹回沙发上。

“大难临头出卖兄弟，周洋你可真有出息。”黎慧嘲讽。

“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也同当。”周洋坐起来。

“我谢谢你了，”知道他是故意，吴潜没计较，“要不我们先躲开她，离开这里？”

周洋点头如啄米：“我赞同，天亮就走。”

黎慧凉凉地道：“哪有那么容易，万一她跟你回去了呢？等你落单她就出来，恐怖片不都这么演？”

周洋惨叫。

“黎慧你别吓他。”魏吟雪失笑。

“我是说有这可能。”黎慧看着周洋，眼神也带着担心。

众人面面相觑，周洋不敢再说回去了。

“我有个建议，”魏吟雪道，“明晚我们所有人一起守着，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周洋又惨叫：“恐怖片都这么演，所有人最后都会落单，死光光！”

“闭嘴！”黎慧差点扇他。

魏吟雪却笑道：“其实我很好奇那东西是什么，我是不信这个的，这样吧，我可以当诱饵。”

黎慧都无语了：“你们……”

人家女孩子都这么胆大，在场两位男同胞顿时脸热了一下。周洋讪讪地道：“其实也不一定危险，她除了摸我没做别的，我就是……没有防备才被吓到，其实没那么可怕的。真需要有人当诱饵，那也不能让你上啊。”他停了停，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奋起的时候，他左右看看，毫不客气地把吴潜推了出来：“吴帅肯定要先上，是吧吴潜？”

众人无语。

黎慧道：“周洋，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她都找我两次了，让我歇歇，”周洋可怜兮兮地望着吴潜，“兄弟，不，大哥，大哥你不会舍得让魏美人当诱饵的，对吧？”

草。吴潜想到那个影子就发怵，但魏吟雪都这么大胆，他哪还能怂，硬着头皮道：“行，我当诱饵。”

“好兄弟！”周洋感动地张臂抱他，“我知道你能理解我。”

“叫大哥。”吴潜咬牙。

“潜哥哥——”周洋成功将众人肉麻到。

魏吟雪过去拉开窗帘看了看：“啊，外面雨停了，要不我们先去把东西拿回来？”

周洋打死也不想晚上出去，那点东西他根本不放眼里：“放心，这里是山上，周围都是淳朴的农民伯伯，不会有人偷的。”

众人商议半夜，次日清晨才困得去补觉，吴潜因为两天没睡好，沾上枕头就沉沉入梦，待醒来时，周洋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拉开窗帘，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阳光照耀在雨后的松树上，明亮的色彩似乎能驱散一切不好的东西，心头残留的恐惧随之消散。

吴潜出门下楼，前台主动叫住他，告诉他周洋三人去湖边营地了。经历这种怪事，大家也不敢继续住帐篷，吴潜谢过对方，出门随便吃了点东西。

施工大车往来不绝，路面多处被压坏，好像一块块疮疤。沿路有许多售房中心，外面挂着“天然氧吧”“避暑胜地”等标语，里面都很热闹，看房的客人不少，应该是组团来的，售楼部经理们忙得团团转，拉着客人详细介绍。

吴潜顺着小路去湖边找人，远远就见帐篷等物已经消失，想是周洋他们已经收拾好回去了。左右无事，吴潜继续沿着湖畔小路闲逛，期间接到电话，客户那边方案又要改，吴潜挂断手机，叹了口气，抬眼发现已经走到路尽头，前方是乱石杂草，他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看着湖水发呆。

上学时期待能早点工作，买个房子，再接外公到城里照顾。毕业这一年，他才知道生活的残酷，那点薪水，首付都不够凑，外公却已经不在了。

经历特殊，有些道理吴潜比别人更早明白，生活会有很多无奈，爱情也需要面包供养。

“你是个好孩子，一定要过好。”

我会努力，您放心吧。

可惜，那又怎样？人这一生总会有各种遗憾。

“小友在想什么呢？”

思绪被打断，吴潜连忙松开颈间吊坠，转脸看，只见谢老正拄着手杖笑呵呵地站在对面小路上。

“是您啊。”吴潜站起来，潇洒地跳过石堆，几步就走到他面前。

“事情解决了，出来走走，过两天就要回去啦，”谢老双手扶在拐杖上，打量他，“看你脸色不好，年轻人熬夜了吧？”

吴潜很不好意思，却又心念一动：“其实是我们遇上了怪事。”他将事情经过细细讲了遍：“您见多识广，有听过类似的事吗？”

出乎意料，谢老没有关注事情本身，反而惊讶：“你说，你听到了她的声音，还看到了她？”

吴潜解释：“只看到了影子。”

谢老再次打量他。

吴潜被看得莫名，越发没底：“……我朋友不会有事吧？”

谢老不慌不忙地道：“你信我的话？”

吴潜赧然道：“不瞒您说，我原本不信这些，现在也还是不太信，但这件事实在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

“你倒很诚实，不像我那孙子，”谢老笑道，“小友可知，世间万物有阴阳。”

阴阳？吴潜不解。

“就像人，人有男人和女人，山其实也一样，”谢老抬起拐杖指四周山峰，“许多山因为灵气充沛，早已滋生山灵，有男山，也有女山，这姑子山便是座女山。”

吴潜醒悟：“您是说，姑子山山灵找上了我朋友？可是来姑子山的人那么多，她为什么不找别人？”

“所以啊，”谢老顿了顿手杖，呵呵笑道，“你朋友的生辰八字必定很特别，他平时应该也不爱运动晒太阳，加上前两天日子又有些特殊，姑子山灵便欺负他了。你不用担心，山灵大都没有恶意，它们只是贪玩，下意识捉弄阴气重的人，你朋友没事的，今晚那山灵就不会再出来了。”

他这么笃定，吴潜听得将信将疑，却也松了口气，科学玄学二合一治疗嘛，好歹求个心理安慰，毕竟今晚自己要当诱饵：“那就好，谢谢您了。”

“小事，不足挂齿，”谢老道，“倒是你，你之前可有过这种情况？”

吴潜如实回答：“没有，我是来姑子山之后才听到那声音的，我也很奇怪。”

谢老沉吟半晌，道：“或许是巧合吧。”

吴潜待要说话，余光却瞥见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他立刻转身看，发现来人竟是昨天那位小酷哥。

小酷哥今天换了件带简单白色图纹的黑T，配着休闲裤和运动鞋，模样越发像个学生了。他左手插兜，见到吴潜便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看谢老。

“我才出来，他就跟着找来了，”谢老笑着跟吴潜介绍，“这是我孙子。”

尴尬的气息再次弥散，或者说，只有吴潜单方面尴尬。

之前还庆幸对方不认识自己，这下可好。

不过人嘛，一回生二回熟，脸丢着丢着就会觉得可以不要了。

吴潜抛弃脸皮之后迅速适应，有点惊讶，没想到对方年纪轻轻就是位堪舆大师，这行业跟他的外型风格实在有点不搭。再想想他拿着罗盘的高冷模样，吴潜连忙忍住笑，厚着脸皮自我介绍：“吴潜，之前见过的，你好。”

小酷哥再看他一眼，点点头，走上来扶住谢老。

“他就这性子，小友别见怪。”谢老摇头。

吴潜倒没在意对方的态度，只留意到另一件事——他居然比自己高！昨天距离远还没察觉，现在对方就站在面前，吴潜才发现他比自己高了至少5公分，手臂肌肉紧实又漂亮，难怪能做高难度动作，更别提T恤下隐隐紧绷的胸膛。吴潜登时又酸得冒泡，如今的小孩咋都像吃了饲料，难道这年头当风水先生也有体力要求？

吴潜心里吐槽，面上保持体谅的微笑：“没事，年轻人都这样。”

听他称自己“年轻人”，小酷哥又看他一眼。

“那就再会了，”谢老道别，扶着孙子，“走吧。”

这边刚送走两人，周洋的电话就来了，他因为害怕，都不敢单独进房间，吴潜只得匆匆赶回酒店。

周洋守着一个包袱蹲在门口，像只可怜的白毛大狗。

“哪来的这玩意，”吴潜走过去，发现那包袱是用野餐布做的，“东西都拿回来了？”

周洋抬脸望着他，点头。

看清包袱里的东西，吴潜吃惊：“怎么才这点儿，用这玩意儿装衣服，背包呢？”

“被农民伯伯拿走了。”

“……那还有灯和炉子。”

“被农民伯伯拿走了。”

“……”吴潜翻着着包袱里的衣服，“除了衣服，农民伯伯还留下什么没有？”

“帐篷，”周洋生无可恋，“他一边锄草还一边喝我们的饮料呢，就昨晚那箱饮料，弄坏的包装都还在，非说是他自己买的，还骂我。”

吴潜哈哈大笑。

周洋站起来：“我倒不是计较那点东西，他要送他也行，我就是气不过，小时候乡下那些人多淳朴啊。”

吴潜搂着他的肩：“城里人也会贪小便宜，放心，多数农民伯伯还是淳朴的。”

两人正开着玩笑，魏吟雪和黎慧就回来了，周洋点餐到房间里吃。四个人守到半夜，吴潜自愿当诱饵在卫生间关了半小时，真的没再出什么怪事。眼看两个女孩子困得不行，吴潜就催促她们回房间了。

周爸与黎爸交情好，黎慧与周洋是从小玩大的交情，虽然经常怼他，其实还是担心的，她走到对面房门口，回头嘱咐：“有事就叫我们。”

送走两个女孩子，吴潜这才找到机会将谢老的话告诉周洋。

周洋“嗳呀”一声，想起来：“小时候我爸请的先生也这么说过，还给了个护身符，你知道我不信那些，嗨，回去我就戴上。”

吴潜打个呵欠：“不会有事了，放心睡吧。”

“想不到真有这种事，很神奇啊，我就听说过山神土地，”周洋唏嘘，灵感爆发，“难道山灵就是山神？你说，我能不能求她保佑我？”

“心诚则灵，”吴潜一本正经道，“你求求她，说不定她今晚就来了。”

周洋缩回床上：“别，女神就是用来敬仰的，不敢劳动，不敢劳动。”

“天快亮了，睡吧。”

灯熄灭，吴潜躺在卧室床上，下意识地看了眼窗户，窗帘拉得不太严实，松涛声从缝隙中挤进来，听在耳朵里，像是许多人在说话。

原本周洋计划在姑子山玩五天，好撮合吴潜与魏吟雪，谁知发生的意外事件比计划更精彩刺激，作为主角，周洋强烈要求提前回去，正好吴潜的假期也快过了，次日，四个人便启程离开。

“这不没事，就是你大惊小怪。”

“你懂什么。”

“专心开车！”

……

越野车穿梭在山间道路上，飞剪绿荫。旁边周洋一边开车，一边和后排黎慧斗嘴。随着海拔降低，风带着暑气扑入车窗，姑子山在视野中越来越远。

吴潜正要收回视线，骤然——

一张巨大的女人脸映入眼帘，她斜卧在蓝天下，枕着一只手臂，水灵灵的眼睛直盯着吴潜，娇俏的脸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车窗。

“呵……咯咯……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再次响起。

吴潜吓得差点当场跳起来，好在有安全带系着，他倒抽了口冷气，忍着没有叫出声。

“怎么了你？”周洋留意到他的动作。

眨眼工夫，车窗外的女人脸消失了，只有蓝天下静卧的姑子山脉，正随着车的移动缓缓消失。

手心尽是湿意，吴潜缓缓按上胸口，仿佛按住了里面狂跳的心，他紧紧地盯着远处的姑子山脉，尽量让语气自然：“没事，风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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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