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骨生花 第26章 第②⑤章

蒋昭今晚没打算睡觉，他提前躲在了和永峰车后备箱里。

这辆SUV后备箱空间够大，他蜷缩在角落，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车子行驶了大约四十分钟，一路颠簸，最后停在一处偏僻的山路口。

和永峰下车后，蒋昭等他走远，才悄无声息地从后备箱里爬出来。

月光如纱，树影婆娑。

他远远跟在和永峰身后，但很快就发现不只他一个人在跟踪。

左前方约莫三十米处，有个黑影像是早就埋伏在那里，专等着和永峰来。那人显然受过专业训练，走路无声，时不时停下观察四周。

这条小路年久失修，杂草丛生，但仔细辨认还能看出是条古道的遗迹，是以前的马帮走茶马古道时常用的一条支线，专门用来运送药材。

和永峰沿着月光下的古道走了一段，在一处岔路口停下。这里有一棵歪脖子松树，树干上钉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是当年马帮走这条道时留下的路标，当年这些路标是用来指示药材藏匿点的。

跟着路标又走了一段，然后转向右边的小路。

蒋昭发现对方似乎对这条路也很熟悉，走位和隐蔽都显得游刃有余。

和永峰进了一个山洞，黑影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进去，而是悄悄绕到洞口一侧的岩石后面。

和永峰的手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游走，很快找到了那处微微凸起的石块。

石块看似与周围的岩石浑然一体，但他知道怎么把它转动到正确的角度。

伴随着细微的“咔哒”声，石块陷了进去。他伸手进到凹陷处摸索，摸到一截铁链，链子末端坠着一个铃铛。

这是他们几十年来和林中人联系的方式。

只要扯动铁链，铃声就会通过石壁内部的某个通道传到里面。而林中人若有回应，会在三天内让铃声传回来，并且会有一条狗在石块处守着。

和永峰在洞内生起一堆火，靠着石壁小憩。

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五个晚上在这里过夜，像个被抛弃的信徒，执拗地等待神谕。

蒋昭找了个制高点蹲守，能听到铃铛声，也能看到洞内亮起的火光，但是看不清和永峰在做什么，里头到底有多少人。

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夜色渐深，洞内的火堆渐渐黯淡下去，只剩下几点余烬在黑暗中摇曳，一声低沉的狗叫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那个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小心碰落旁边的石块。

沉闷的落地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和永峰猛地惊醒，走到洞壁的凹陷处，与一双发亮的狗眼对视。

他伸手摸了摸狗头，把脖子上的布包解了下来，里头有一张纸，他打开看了一眼，只有和吉山能看懂。他把纸放到口袋里，同样拿出一张纸放回布包，又丢了一包肉食喂给狗，把石块归位。

和永峰收拾好背包，往山下走。

黑影看着和永峰消失在拐角后，悄悄溜回洞内，拿着手电筒四处摸索拍照，殊不知，一道人影已经如鬼魅般闪回洞口。

“找什么呢？”和永峰冷笑。

听到声音，黑影立马把帽子拉下挡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拔出腰间的短刀向前刺去。

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和永峰不闪不避，反而往前逼近。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身手依然矫健，几次都差点把黑影制住。黑影身手也不错，借着夜色游走腾挪，刀刀都往要害招呼。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

最后是黑影抓住和永峰受伤的破绽，用力一推，把他撞在石壁上。趁着这个空档，他一瘸一拐地逃进夜色中。

和永峰没有追赶，捂着流血的肩膀，靠在洞口喘息。过了很久，他才从包里拿出急救包包扎伤口，转身离去。

蒋昭等了快一个小时，确认没人回来之后，溜进洞内。

***

蒋昭醒来时，阳光已经肆无忌惮地闯进房间，把整个空间都照得刺眼。

他眯着眼睛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都在咔咔作响。昨晚在山上蹲了太久，身体各个关节都在抗议。

他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十一点多了。

有十几个未接电话，他拨了回去，对面大叫：“你是猪吗！开门。”

蒋昭下床开了门，走进浴室洗澡。

罗罗一进门就开始数落：“蒋昭，你昨晚干嘛去了？怎么睡到现在？打了二十个电话都不接，还以为你死了呢，差点就要找人撞门了。”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的，蒋昭站在花洒下，任凭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却冲不走心底的重重疑虑。

他冲完澡出来，随手拿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水珠顺着精壮的身子往下淌，肌肉线条分明。

昨天有人说他变丑了，他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仔细地刮着胡子，刮完从包里拿出一瓶护肤乳，随意抹在脸上。

一旁的罗罗看得眼睛都直了，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帅哥，你这是护肤呢？”

“请问你火急火燎地打二十个电话又有什么大事？”蒋昭语气慵懒，对于他这种动不动就打十几二十个电话的行为早已习惯。

罗罗还没消化完眼前的画面，他一脸夸张地指着蒋昭手里的护肤乳，又凑近了问一遍：“你这是护肤呢？”

“护什么肤，你没擦过油啊？说正事。”蒋昭不耐烦地把手里的毛巾丢到他身上。

罗罗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恨不得把自己的八卦雷达开到最大功率：“你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

蒋昭脸上没什么表情，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灌了半瓶，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罗罗还是不依不饶，双手扒在茶几上，身子前倾，努力想从蒋昭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哥们，你以为你不承认我就......”

蒋昭揪他耳朵，咬牙切齿：“一天到晚乱说什么呢？她是唯一进去过林子里的人，是目前最重要的合作伙伴。”

罗罗痛得直蹦，咧嘴嚷嚷，使劲拍打他手臂：“啊！疼！疼死了！”

蒋昭还是不放，声音低了一度，却更有威慑力：“这种话更不准在她面前乱说，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蒋昭这才放开他：“她脾气可不如我好，小心她狠狠地收拾你。”

罗罗捂着耳朵揉了揉，嘿嘿笑着往门口跑：“蒋昭，我刚刚说的‘人家’是何可人，你说的是胡阿落？”

蒋昭拿起水瓶砸了过去：“有本事别让我逮到你，下次把你耳朵揪下来。”

可罗罗还是不怕，眼睛里满是促狭，笑得更欢了：“你看你看，心虚了吧，你还想瞒得过我？”

这种人你越理他他越猖狂。蒋昭直接换话题：“五爷呢？起床了吗？”

“五爷回西安了。”罗罗埋怨他，“大早上敲半天门都叫不醒你，打电话也不接，我就自己去送了。”

意料之中，那伤应该不轻，走得倒是干脆利落。

蒋昭嗯了一声，穿上外套准备出门：“走之前有交代什么吗？”

“没说什么啊，叫我们千万注意安全，查不出来就早点回去。”

“你送他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什么异样？”罗罗疑惑地看他。

蒋昭嗓音低沉：“没什么，就是看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哦......你说这个啊，确实不太好，今天早上那脸色煞白煞白的，所以才急着回西安呢，回去也好，毕竟五十多了，闯荡江湖还得是俺们年轻人。”

**

下午，蒋昭接到警察的电话赶往城郊。

昨天晚上几个村民在城郊放烟花的时候，又发现一具尸体。经鉴定，死者是植物学家吴明江，死亡时间至少在一个月前，警方在他的随身物品里找到了他的工作证和采集证，还有一本沾满泥土和血迹的记录本。

死者穿着冲锋衣，登山靴，身上的衣物已经破损，但依然能看出是专业的野外作业装备。

“跟之前几个死者相比，这位是例外。”法医说，“他是男人，但没有被砍头，而是像女性死者一样被勒死，且体内没有发现毒素。”

其他几个死者都是先中毒，然后被人杀害。

法医起身，指向吴明江僵硬蜷缩的双手：“你看他的手势，像是在防御，又像是在抓取什么。他是植物学家，应该很清楚哪些药材有毒，所以他没有碰到那些有毒的植物，而是和凶手直接交手了。”

“这位植物学家是去年12月17号来到沧源县，之后就每天进山采集标本。”警察翻着记录本说，“最后一条记录写得很工整，‘月圆夜，目睹新物种，有毒，初步判断属于藤本科，但与已知品种完全不同。其根茎呈暗紫色，茎干坚韧，叶片却几乎透明，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色荧光。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藤蔓似乎能自主移动，’，后面几页被血浸透了，看不清写的什么。”

蒋昭凑近看了看那些模糊的字迹，又翻到前面的几页。这位植物学家工作很认真，每发现一株植物都会详细记录经纬度、生长环境、形态特征，还画了不少植物速写。

“有一点很奇怪。”警察指着记录本说，“他的记录显示当天是去东南方向的山谷采集，可是尸体却是在西边的山林里被发现的，也就是药厂附近。”

蒋昭看着地上那几株被刻意摆放的药材，若有所思：“那株他说的奇特植物呢？”

“没发现，我们在他描述的位置找过，什么都没有。”警察合上记录本，转头对另一名民警说，“你说他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给拖到西边去的？”

月圆？

蒋昭回忆着之前的案子，跟警察说：“磨刀村的巫师说过，‘月圆夜，是祭祀的日子，每到这一天，通往鬼门关的路就会打开，那些困在人间的游魂，会躁动起来。’我们不考虑鬼魂，可以基本确定，他们动手的日子就是在月圆夜这几天，目的是为了某种祭祀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