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刘氏突然绝望质问道。
“你抢了别人的孩子,嫁祸狼族,让孩子的父母家人痛苦伤心欲绝,你居然还敢问你做错了什么?”杜山骨道。
“娘,救我!”元宝在杜山骨手中哭喊着挣扎。
“元宝!”刘氏急道,“元宝没有错!他没有错!”
“这小鬼天天在城里四处打探,给你打下手,他没错?”
“都是我,都是因为我,你放了他好不好,他害怕,他真的害怕!”
此时苏长离从杜山骨手中接过元宝,而后将他放进敛魂袋里。
“你如今是一只怨气极重的恶灵,留你于世必是祸害。”
刘氏突然泪流满面,“我只是想让孩子们都好好地活下去而已,我没有想过伤害他们。”
“可是你间接的伤害到了很多人。”
“一切罪恶我来承担,你们放了元宝好不好?”
苏长离却是抿唇未言。
“若我有罪,那他们呢?他们对我施加的罪过,又有谁能来偿?”刘氏满腔怨恨。
那浓重的怨气化成一幕幕幻影……
在元宝死后,刘氏被其相公虐打,刘氏本就心中懊悔,痛恨自己没有将元宝时时带在身边,所以一切虐打,她都默默忍受。
刘氏整日以泪洗面,逢人便说自己悲惨的遭遇,一开始众人还都同情,后来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见她就躲,不多久,刘氏被赶了出去。
可也无处能去,只好躲在一处山下破庙中,她一个妇人,孤苦伶仃,无所依,所有人都可以欺负她。
每日夜幕降临,黄姚县内一座破庙里都会传来女人痛苦的嘶吼声。
所有人都道那是个疯子,天亮后,女人还有孩子们见到她都会躲在一边。
没有多久,刘氏竟有了身孕,她很痛苦,最终,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去报官,可是那官老爷只认为她是疯子,完全不理。
不久一日夜里,她突然血流不止,耸动在她身上的男人吓坏了,裤腰带都没来得及提,就踉跄着跑了。
刘氏痛苦地在地上爬着,血流了满地,好不容易找到一间药铺,可是当他们将门打开,见是她后,却又将门关上,见死不救。
她恨,恨所有人!
最后,她投河而死,死前,她发誓,定要化成厉鬼,让所有害她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带着滔天的怨气,化成厉鬼,第一个找到的便是她的相公和那个女人。
那女人对她的第一个孩子,完全不管不顾,于是刘氏便设计带走了那个孩子。
也就在这个过程中,刘氏无意间知道了那个女人放狗害死元宝的秘密。
于是她下了子母咒,让男人生生将女人以及和她共同的孩子咬死,之后又割断了他的舌头,再将女人和孩子的尸骨埋在院子内的枣树下,男人以枣为食。
再后来,刘氏找到了元宝,并将其残体用针线缝合了起来,之后她便开始寻找县城内无所依靠或者被虐待的孩子,抓到自己身边,加以照顾。
这一幕幕看下来,杜山骨不禁沉了脸色。
“畜生!”这一声骂的是那些禽兽不如的人。
“冤有头债有主,我做的这些绝非无缘无故,倘若是别人经历我所经历的,他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不对。”苏长离轻声道。
刘氏双眸充血,不解地望向苏长离。
“冤有头债有主,的确不错,可是在这个报仇的过程中,你做得太过,天道伦常,因果报应,天地自有审判,若所有人都如你这般,那岂非大乱?”
刘氏听苏长离如此说道,突然冷笑一声,“我有想过,想报官,想求个庇护公正,可是结果呢?像我这样被世人厌弃了的人,谁能为我做主,我只能为我自己去争取,我从来没有想要主动去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护住那些孩子。”
山中月色清亮,照在苏长离温润的面孔上,他眉头微蹙,杜山骨看着苏长离那样的神情,似乎体会到了一种莫名的哀伤。
可是……
苏长离抬手,刘氏见苏长离如此冷漠决绝,闭眼求饶道:“我愿灰飞烟灭,只求孩子们无恙。”
“你愿意牺牲自己。”
“愿意。”
就在这时,大晚上,突然有一只燕子拍着翅膀飞在苏长离身边。
“太子殿下三思,二殿下如今急需功德度过,天后十分心急。”陈玄乙隐声道。
苏长离未回,只是对着刘氏沉声道:“我念你有慈母之心,现给你一个选择,自行化掉戾气,化身鬼母,职在判官手下,承保护幼儿之责,今后不可作祟,否则十八层地狱受尽磨难之后,投入忘川河中,**噬魄,永失轮回,若你不同意,那便灰飞烟灭,元宝入地府,受判官审判,自有他的结果。”
刘氏听苏长离说了这些,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又琢磨了好一会儿后,才明白,叩头谢道:“我愿化掉戾气。”
“殿下!”陈玄乙挥着翅膀在一旁急道,“天后那边……”
苏长离捏出一个传音符,交到刘氏手中,“你入冥府后,将这个交给判官即可。”
刘氏接过,随即散掉浑身戾气,散掉戾气后的刘氏便是一个低眉顺目,神色温柔的妇人。
“殿下……”陈玄乙轻轻叹了一声气,“怨鬼销了戾气,即便再收也积不了功德了,你可知这刘氏值一千功德。”
“我知道,你回去吧,功德的事,我会想办法。”苏长离隐声道。
黄姚县上空戾气消散,一夜之间,丢失的孩子重新出现在了家门前,失而复得,喜极而泣,各个抱着孩子痛哭,悔恨当初未尽到养育之责。
一切平顺之后,杜山骨仍然跟在苏长离身后,安安也从荷包里出了来。
“接下来我要去别的地方,就此别过,安安入冥府寻判官,你带着传音符,放心判官不会为难你,杜山骨,”苏长离望向杜山骨,“如今真相已明,你也……”
“不,我想跟着你。”杜山骨痴痴望着苏长离。
“我也是!”安安上前激动附和道,难得的与大灰狼意见一致。
苏长离却是淡淡一笑,“我要走的路,只能一个人。”
“哥哥,”安安小声道,“哥哥是嫌弃安安胆小,带在身边增添负担么?”
“不是。”苏长离柔声道。
“那为什么,一个人太孤独太寂寞,太难熬了,我在客栈里待了有一百多年,一直一个人,我不想再一个人了,哥哥,没有什么路非得自己走不可,安安和你一起。”
苏长离轻轻拍了拍安安的脑袋,“乖,安安听话,等你入了轮回,凡间路上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哥哥……”安安小声道。
“你要去什么地方?”杜山骨开口问道。
苏长离却是抿唇未言。
杜山骨神情一向开朗,可此时却突然面露忧愁起来,“能不能再等一晚,明天再走可以么,我们三个在一起还没好好吃过饭,说说话呢。”
苏长离见大灰狼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心软,竟答应了。
在黄姚县待了这么久,苏长离的确没有好好逛过。
如今县内遮天蔽日的怨气已散,百姓们脸上也浮现出了久违的生气,路边上支了好多摊,卖些小玩意儿。
安安这个看看那个捡捡,很是开心。
“哥哥,你看这个。”安安摇着手示意苏长离看她腕上的花环。
有个婆婆坐在路边上,跟前摆着一筐木犀花做的手环。
“好看。”苏长离道。
“还很香。”
杜山骨付了钱,又买了两只花环,将其中一只戴在苏长离的左手上,戴好了后,将其左手放在鼻尖细细闻了闻,而后笑道:“真香!”
苏长离抽回了手,并未在意。
安安逛得十分开心,对一切都很新奇。
很快入了黄昏,周边泛着瓷青。
“我们去吃饭吧。”杜山骨提议道。
三人选择了一家饭店,饭店由安安举荐。
“这家饭店在黄姚县至少开了百来年,我死之前它就开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历经战乱,仍开门营业,我想尝尝这味道可是和以前一样。”
杜山骨将店里面所有的菜都点了一份,满满当当的一桌菜。
“味道和以前不一样了。”安安对着面前的菜深深闻了一下。
“肯定不一样啊,这都换了好几波人了,”杜山骨应和道,随即望着苏长离,“是不是我做得更好吃一点。”
苏长离低首笑了笑,却没回答。
那餐饭,苏长离没有吃多少。
饭后,安安有些撑,撑得有些犯困,晃晃悠悠的,最后躲进苏长离的荷包里,呼呼睡着了。
夜幕已然降临,如今已是秋后,微凉。
杜山骨邀苏长离回到那处小院中,燃起了炉子,桌子上摆了牛肉片、五花肉片、还有鱼、鲜虾等等,以及各类蔬菜。
“你应该没有吃饱,我们烤肉吃,这是我调好的酱料,等下蘸这个吃,特别香。”杜山骨将酱料摆在苏长离跟前后,又打开了一瓶酒。
“这是我从家里带的青山酒,我姑姑酿的,今年也就剩下这最后一瓶,我给偷偷拿了出来,带你尝尝。”
苏长离轻轻抿了一口,随即五官皱在一起,蹙起了眉头。
“哈哈哈,不会喝的话就不喝了,你以茶代酒陪我也是一样。”杜山骨将酒换成了茶。
肉烤得滋滋作响,杜山骨不时地翻烤肉面,烤好了便先放进苏长离的碗中。
他的嘴也一直没有闲下来过,一直说着话。
“我姑姑是山头的狼王,我遗传了我姑姑,打架贼厉害,考虑考虑带着我呗,我给你打下手,降恶妖除狂魔总能帮得上忙。”
苏长离夹起来一块肉送进嘴里,然后摇了摇头。
杜山骨连忙又递上一块烤好的肉,继续搭着笑脸道:“我给你做饭吃,煎炸烹煮我样样都会,每天都不重样,有我在,保证把你调理得身体倍棒,什么牛鬼蛇神都不在话下。”
苏长离望了一眼杜山骨,眉头舒展着,神情平和道:“为什么想要跟着我?”
“我喜欢你,就想跟着你。”杜山骨呲着一口白牙直白道。
苏长离轻声笑了笑,未完全放在心上,此刻他只将杜山骨当做一个不懂事的小弟弟而已,就如苏云起一般,他的弟弟总是喜欢缠着他,对他撒娇,总会用一副无害的表情求着他,而苏长离总是没有办法拒绝。
“你的确厉害,所以还是找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好好修炼几百年或者人间游历经过几次历劫也许就能得道成仙,你的机缘不在我。
你做的饭菜的确合我胃口,不过我本来也不挑。
我们这一段缘分就结束于今日,日后若有缘再见,那我肯定会主动和你打声招呼。”
杜山骨听到最后一句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他知道他说服不了苏长离,虽然苏长离看上去温柔有礼,十分好说话的样子,但是杜山骨知道越是这样越不好改变什么。
“你是鬼差么?”杜山骨突然问道。
“……”
“那你是神仙?”
苏长离不解地望着杜山骨。
“你别不说话啊,日后我若是想要寻你,我该往何处寻你?”杜山骨问道。
“不要寻我。”
话说到此处苏长离便放下了筷子。
杜山骨连忙闭上了嘴,委屈巴巴地递上一块肉。
苏长离见这模样,也就不好沉着脸,缓和语气道:“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
杜山骨心里想着,什么你的路我的路,我就要走你的路,就算是两条路那也最终必须得并成一条路。
可是他却不敢直接开口,而是继续做着委屈的表情,点了点头。
委屈了半天,仰首灌了一口酒后,杜山骨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他挪到苏长离身边,张着嘴,委委屈屈地嘟囔着道:“我们狼族有个规矩,认定一个朋友便得送他一枚戒指。”
说着便握住了苏长离的左手,作势要戴在苏长离左手无名指上。
苏长离微微挣扎。
杜山骨便可怜地哼唧哼唧。
实在没有办法,苏长离红着脸道:“我们那里的规矩,只有已嫁娶的夫妻才会在无名指上带上戒指。”
杜山骨听此一说,不禁也脸红了,抬眸望着苏长离,一瞬,四目相对,最终杜山骨紧张地舔了舔唇,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
“那……你要不要戴着。”
苏长离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叹了声气道:“实在不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