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行无疆 第48章 双向奔赴

重庆的秋季并不寒冷，走在街上，搭件薄外套正正好。

清晨的天空有些阴沉沉的，但很快，就会看到圆滚滚的太阳从云雾中钻出，模糊的光洒下，为城市添上几分温柔的光感。

周遥川确定了目的地，看距离不远就准备走着去。出门之后，猛然发现一件事。

自己明明走出了大门，却是在这栋楼的第五层。

他应该找一条向下的路，在真正的一层，沿着那条路继续向前，路口过马路。

然后坐电梯来到某个广场的十一层，来到另一条路，再……

周遥川在路边瞅着来往的人，过了马路，在边缘低头看看下方的车流，稍微抬个头，居然发现了疑似目的地的招牌，不由一阵头大。

不愧是山城！

好在他不着急，一点一点找着路，十分钟出头，也就走到了那家油茶铺子。

小面和油茶都是本地人喜爱的早餐，昨天吃了面，今天就来一碗传统油茶。

金黄酥脆的馓子与葱花落在黄澄澄的油茶表面，散发着熟悉的香气。

有点儿像老北京的面茶：一大碗热腾腾的咸味儿小米面糊糊几乎满出来，麻酱与芝麻淋在上面。顺着边儿特儿喽一吸，咸香醇厚，喜欢的自然喜欢，吃得美滋滋的。

北京清真小吃里也有馓子，脆脆香香，通常当零嘴儿，但在零食丰富的时代，现在的孩子吃得不多。

本以为是两者结合，但一口下去，这味儿就显然不同了。

馓子的部分相差不大，都是油炸的面条。这油茶的口味，却是咸、麻、香、辣——居然是用了花椒面、辣椒油、大头菜、炸豌豆的。

顺滑的米糊柔软地裹住辣味儿，在味蕾上缓慢地适放着味觉的刺激，进入喉咙后也暖洋洋的。

用汤匙稍稍搅匀之后，周遥川像是品味一份菜似的慢慢咂么，这份味觉的层次实在是丰富，妥帖地滋润着口腔与肠胃。

偶尔加上点香脆的馓子与豌豆，香气肆虐地膨胀开，美味得很。

从早餐铺出去，周遥川往台阶上走去，爬上了一座小山包。

视线穿过茂密枝丫，看见楼房、山头、江水、车流交汇在同一座城市，还有重叠的立交桥，高楼之间的廊桥，穿梭其中的列车。

似乎有几条矮小的山脉穿过了重庆，这是一座与山水共存的山城。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他准备前往朝天门广场。

“周老师……我迷路了……”

接到电话的周遥川其实也有点迷茫，因为他自己也有点迷路，“您周围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吗？”

“有好多桥……我不知道我在几层……而且我这好像还没车，有不少树……”沈逝水苦恼地说道，“我可能中午要晚一点才能到。”

“没关系，不然您问问本地人，或者找找有没有公交车站，更好定位。”

沈逝水似乎寻找了一会儿，叹口气，“我怕你着急，提前报备，咱们把实时定位打开，您也好知道我在哪儿。”

两个头一回体会到8D魔幻立体城市的年轻人游走在城市里，边找边走，看着手机上的定位，逐渐重合……重合？

“周老师，您在上面还是下面啊？”

周遥川站在人行道上，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桥，犹豫地开口，“下面吧？”

“周老师，抬头，左边一点！”

周遥川循着指示靠去，看到了从桥上探出脑袋与胳膊的沈逝水。

“小心别摔下来。您在上面等着，我刚刚下来的，我去找您。”

他赶忙嘱咐沈逝水，小跑着奔向上桥的方向。

沈逝水看到了，周遥川的眼睛是弯弯的，亮亮的，他在笑。

湿润的风吹动发丝，轻轻搔着脸颊，痒痒的，连心里也痒痒的。

他笑得很开心，他跑起来像在跳舞，他很想见到我——

沈逝水提前开始欢呼了。

而且……我们的轨迹终将重合。

他迎向从门洞中走出来的周遥川，随手把手机揣进裤兜。

“沈……沈先生。”周遥川把飘乱的头发压了压，眉眼弯弯，“可算是找到您了。这段时间，看您精神状态不错。”

真是，还是这么生分呀。沈逝水伸出手，“周老师，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周遥川收了手机，配合地和他握手，微微睁大了眼打量他。

依然是后脑勺扎着辫子，不羁的碎发翘翘着，两只耳朵上钉着黑曜石耳钉，嘴角大方地扬起，小小的梨涡儿藏不住欢欣鼓舞。

褪色的牛仔布衬衫十分宽松，里面是清爽的白T，下身的灰色阔腿裤显得十分休闲，脚下甚至是双有回力logo的蓝色帆布鞋。

除了面貌上的贵气，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个富二代。

“我是沈逝水，不只是摄影师时空猎人暗潮，黑钻会员骑手S，自由音乐人SunsetSide，寻路集团的旅行者，希望能用这样的身份，和您度过美好的一段时间。如果能更久的话，当然更好。”

周遥川微微抬头，看向他的眼睛，眸子泛着璀璨的光。

“我是周遥川，平平无奇的旅行作者，旅行博主，我也希望……能和沈先生……在川渝旅行愉快。我们找个地方，先去吃饭吧。”

“好，我刚刚走过的地方有一家不错的馆子，我想和周老师去尝尝。”

“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以不用叫我老师。”

沈逝水眉毛挑了挑，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好，我们走吧，周先生！”

——不过他们都忘记了关实时定位，他们彼此并肩，走过一段共同的足迹。

.

沈逝水的确找到了一家好馆子，人不多，但是本地人私藏的老店。

川渝的菜相互融合，各家菜谱上基本都有酸菜鱼、毛血旺、辣子鸡这些声名远扬的菜。

沈逝水问了周遥川，挑着只点了两个辣菜，热菜尖椒鸡与凉菜活捉莴笋，又点上一点都不辣的红糖糍粑与蹄花海带汤，加上两瓶豆奶，保管解辣。

“您好不容易来这边，路上我来请吧。”沈逝水非常主动，“你要什么随便点。”

周遥川笑道：“沈先生度过经济危机了？我吃不多的，先点这些，咱们尝个味儿。路上真要饿了，我看还有不少小吃，我请您。”

沈逝水笑眯眯地下了单，撑着下巴，打量起有点拘谨的周遥川。越看越可爱是怎么个事儿呢？

“那好啊，周先生，我们吃完饭，上茶馆看场戏，逛到晚上，去坐一回长江索道吧。”

“好……对了，我给您带了点路上的礼物，是工艺品，我带着到成都，还是晚点给您拿着？”

“晚点我跟你去拿，省得让周先生辛苦背着。”沈逝水喜上眉梢。

果然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很开心，嘴角根本放不下来。这种只想傻乐的劲儿太上头了。

菜很快上来，这尖椒鸡里的辣椒用的是青红的小米辣与二荆条，香辣扑鼻，色彩鲜艳，过油炸的鸡肉埋藏在红红绿绿的辣椒中，吸饱了辣椒的香气，比辣子鸡看着还鲜艳，让人垂涎欲滴的同时，不禁担忧会不会辣坏嗓子。

好在海带蹄花汤、红糖糍粑与活捉莴笋随后上来了，冰镇豆奶也已经就位。

先喝点儿汤润润嗓子，小心地翻出一块香脆的鸡块，用舌尖吮吸辣味……嘶！这辣味倒是能接受，但紧随其后的麻香迅速攻城略地，熏麻了整条舌头。

“红花椒青花椒还有麻椒油……”沈逝水咂么着味儿，接受程度良好，顺手把豆奶给周遥川开开，“辣的话喝一口，凉凉的。”

周遥川接过豆奶，却没有喝，大着舌头说：“没事儿，缓缓就能接受了……有点麻。”

沈逝水憋不住笑，就用纸巾假装擦着嘴角。而后又来了一口酸甜微辣的莴笋，看周遥川适应了些，就给盛上一碗猪蹄汤。

这回的尖椒鸡确实不那么辣，倒是麻油加得多。沈逝水又来了几块儿，再尝尝蹄花汤。

嗯，不错，醇厚的同时也挺清爽不油腻，不愧是宝藏老店出品，下回可以推荐朋友来吃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那叫一个酣畅淋漓。明明没有点太多辣的，但已经足够痛快了。周遥川忽而想起自己在江西吃的几顿，头脑正热着，便给沈逝水讲了起来。

“江西吃辣真的绝，我只走了北边的景德镇和九江，还没去辣都萍乡，就有几次给我辣得眼前发黑。莲花血鸭是我自找的根本吃不完，淋了红油的藕片，压根儿不敢想那一口下去居然那么辣，吓得我后来点了个西红柿炒蛋……番茄和辣椒混在一起，辣椒籽被牙齿咬碎的刹那，每一口都是痛。特别是我开车经过乡镇的小饭馆时，完全不辣的基本没有……可能只有冰箱里的饮料吧。”

难得见到周遥川这么愁眉苦脸的样子，话多得像喝多了，舌头又被麻得僵硬了些，沈逝水越发觉得有趣，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今天还好。”周遥川深深吐出一口气，唇角扬起淡淡弧度，原本的薄唇被辣得发红，像是墙边挂着的一串弯弯的小辣椒，“这顿吃得很痛快，很舒坦。您挑的地儿好，味儿正，也照顾着我。”

沈逝水有点想翘尾巴了。

“那咱们去茶馆，喝点茶，给您润润嗓子，消消火。”

“走着。”周遥川用指节蹭蹭鼻尖的汗，粲然一笑。

茶馆儿不远，坐在竹编的椅子上，喝的是盖碗茶，看的是川剧变脸。

“这盖碗儿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因而又称“三才碗”。茶味儿鲜爽，清甜且活，才是好茶。”

坐在VIP座位上，连服务都精致不少。

周遥川点点头谢过，唇瓣在瓷碗上轻碰，呷口热茶。

这位置靠前，演员的举手投足都清晰可见。那音乐奏起，姿势一摆，魄力十足。

看他脚下迈着四方步，听他口中念念有词，不多会儿甩起袖子挡了脸，半秒钟不到，再放下时已是另外的模样，再一扭头，哎，又变了色儿。

这变得相当丝滑，也不知用的是哪种技巧。

演员在台上走了一圈儿，忽地喷出一口火来，引起观众惊呼，精彩绝伦。

等这一出出戏看完，茶也灌了半肚子，稍微放松之后，周遥川看着导航，把两人引到一处小吃街。

这路走下来，只端了一碗凉虾，两份苕皮豆干——不是请客的抠门，是真吃不动了，填填缝，逛逛街，晚上没准还得再吃一顿的。

沈逝水看着手里凉虾碗中的两把黑色塑料勺子，暗暗叹气，行吧，挺卫生。

沈逝水另一只手托着纸托，“要不要尝尝我这个豆干酸萝卜肉沫的？”

咬苕皮正咬了一半的周遥川停下嘴，“我这个咬过了……”

“周先生，我不介意。我也想尝尝……苕皮酸豆角的味道。”

“您在成都这么多年都没尝尝？”周遥川小心地和沈逝水手里的做了交换，又把凉虾抢了过来，“您先吃吧，我给您拿着。”

沈逝水心满意足地咬开他吃过的烤苕皮——不是所有富二代都喜欢吃剩的！他沈逝水就不一样，喜欢吃周老师吃剩的！

周遥川倒想不出他会想这些，浅浅地咬了一口豆干酸萝卜。

酸萝卜很解腻，豆干很有豆香。果然油滋滋的烤制食品都很香。

吃完之后，再吃点凉虾，清新爽口。

也正好走到了长江索道的位置。

沈逝水早就买好了票，帮着把吃完的垃圾丢进垃圾桶，向周遥川伸出手，“周先生，咱们去坐缆车吧！”

周遥川看着那只修长的手，恍神片刻，走过去些，抬手拍拍沈逝水的肩膀。

“走。您带路。”

——他还是稍微退缩了。

曾经有一双宽大的手狠狠钳制住他的手腕，让他隐隐作痛。如果牵手就像是契约达成，他还是想再犹豫一会儿。

但拍拍肩膀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