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大营
“王爷,邬将军轻骑带兵一万绕过西夷军的前阵,长驱直入了西夷军的大后方,趁夜将后方粮食储备烧了个七七八八。”
帐中数人皆因邬明杰得胜归来而面露喜色。
可是这一场火烧得几乎是正式宣战的旗帜,一时之间凉益二州的边境上,南北两军战鼓长鸣,这个冬天应是不能安生度过了。
魏烜自然也是嘴角带了笑意。
“咱们这头儿的粮草还在跟朝廷打机关,他们想趁着这时间打乱咱们的阵脚,这算盘怕不是敲得震天响。岂能让他们如愿?”
孟霖是魏烜帐下大将之一,统领凉州兵,草莽出身,一身富贵皆出自军功赫赫。他身材高大威猛,脸色黝黑,虽胡须遮面却有一双锐利的眼睛。
此刻他满面兴奋,这场仗打得人出其不意,且赢得巧妙。这么一来西夷想要打长久战的目的算是落了空,除非他们还能有法子短时间内筹措粮草,否则此役几乎是断了他们的供给,还打什么打?
忽然帐子一掀,涌入了入冬呼呼的寒风,将帐中篝火吹得明灭不安。
魏烜抬眼一看,面色便有些不明。
帐中数人皆是明白人,瞧一眼便知事出有异,笑闹声便渐渐止歇。
来人正是安义,他单膝点地,垂头行礼:“王爷,属下有负所托。”
身边跟着正是那解毒圣手的孙女,方菱。
二人瞧着风尘仆仆,小姑娘虽然披上了厚重的皮毛披风,可是双颊仍因连夜在马上奔驰而被凛冽的北风吹得红扑扑的,花瓣一样的双唇也裂了开来,嘴角渗着干涸的血痂,见了魏烜亦是叩首行礼。
“起来回话。”
魏烜沉声回道。
“王爷请恕罪,卑职无能。苏大夫……被人掳走了。”安义不敢抬头。
诸人一听这话便纷纷向王爷告辞,陆续出了帐。
孟霖甫一出帅帐便看到安信正带了信朝着他们的方向来,便张开胳臂架在了他肩头,拐着他转个弯走了开去。
“不是,孟将军,我还有正事儿呢。”
安信一下蹲,偏头要躲过那健壮的胳臂,没想到孟霖左边没揽住,右边又锁住了他,彻底将他拐走。
“你这正事儿现在聊不了。”孟霖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安信一怔,“怎么?王爷在忙?”
“嗯,苏大夫是个什么人物?”孟霖眨巴着眼看着安信问道。
“这……”安信眼珠子左右闪躲,心道这话要说也不该是他来说啊……他哪儿知道苏大夫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如今是这样的人物,没准儿明个儿就能是个别的大人物,也是说不准的。
但是他肯定此时不方便在背后说王爷的八卦,怕是不想活了。
“孟将军莫要拿我开玩笑了,王爷还等着军报,我速速去禀。”
安信猛一个下扎,就往后退了出去,见孟霖伸手接着来,急忙将信揣回怀中,展臂格挡。
眨眼之间,二人过了好几招手上的功夫。
孟霖乃是战场上打出来的功夫,力气不小不说且处处瞧着软处弱点能做到手拿把掐。安信习武多年,师出名门,很多时候不如孟霖的快狠准,或者说不拘泥于形,抵挡起来时有不及。
这二人正打得酣畅,那边厢帅帐帘却被骤然掀开,魏烜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瞧也没瞧这边一眼,只是大声喊了一声:“安信!”
安信闻言吓了一跳,背上生受了孟霖一拳也没敢接,转身就向着王爷奔去。
见魏烜牵了两匹马,一跃飞腾而出,也急忙牵了两匹马跟了上去。
尘土滚滚,只余诸将领和刚刚回来报信的安义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孟霖歪了歪脑袋,正瞥见安义颇有些落拓不安的样子,他便上前如法炮制,“苏大夫是何人,值当你堂堂王爷亲随跑成这副模样?”
这句话问得简直是哪壶不提提哪壶,安义面目沉沉,对着孟霖无言以对,只有懊恼。
孟霖更是神色有些莫名,扬了扬眉毛,心道这苏大夫来头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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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旎被邢彦带回来他在天门城的院子已经好几日了,这园子与从前龙门山寨的顶层三进的那处差不太多大,只是住在其中的人却多了许多。
男女老幼都有,倒是不难猜出身份,都是辛家几房的嫡亲,尤其是现在的家主,辛家三房嫡子辛维,被单独关在了后院的柴房中。
如今城中兵荒马乱,院中老老小小人不少,吃的都不够。
苏旎被关在上房中,不能踏出院门外,看不到外面情形。每日里会有一位柔美夫人来给她送餐食。这位夫人自称何氏,面颊丰盈,皮肤白皙,近来日日愁苦,面对她时又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今日晨间,何氏照常来给苏旎送早餐,同时还端来了一个托盘,上有一件大红的嫁衣。何氏每日来此是不被允许停留的,院中看守的皆是邢彦的心腹,只让她将嫁衣放下就走了。何氏看了看她,又是一步三回头的。
苏旎心中知晓,她是指望自己能给邢彦吹吹枕头风,可是她又如何能知道自己其实只是顶着这个虚名,并不能影响什么。
邢彦日日上城门杀敌,有时候还会亲自带着龙门山寨的人从其他城门出去,诱敌冲阵。
苏旎虽时常能见着他,二人详见却总是冷战中,互不搭理。她沉默地替他疗伤,有时还会被他讥讽几句,然后他或吃或倒头就睡,亦或直接就走,并不曾停留。
她没在战场上亲见战况如何,可是却能在他日复一日戾气陡增的脸上猜到战况。
魏铄这次以天门城为起始,如果战胜拿下了天门城便可以号召北方群雄加入这场蚕食中原的战争。
算盘打得是震天响,可是就那点盐铁真的不足以撬动这么大块的蛋糕。这个道理即使苏旎是局外人,掐指一算也就明白。往往能够颠覆王朝的战争都要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然而现在是民生养息的第八个年头,粮仓未丰的不仅是南边的中原人,对北边的人民来说何尝不是?
人人厌战,此时逆水行舟非明智。
只是人大概总会如此,已经一人之下了,不自己上去试一试,好似就对不住这天生的权力和地位,总会怨天不识真雄主。
可惜的是除七王之下的其他人皆是这场棋局中的蝼蚁,比如邢彦……他龙门山寨中三百多人,如今应不足百余人了,皆是骁勇善战的好男儿,跟着他从祖宅中到现在。
有时候苏旎真的是不明白,值得吗?
她俯身将最后一寸棉纱裹上邢彦的胸前,勒紧系上了蝴蝶结。
苏旎换上了大红的嫁衣,广袖窄腰的衣裙将她衬得明晃晃的,此时她半弯着腰几乎是环抱住他一般,他的身体肌肉精壮,肩宽腰窄,若她只是个普通女子,约莫也会是被他的天人之姿惊得面红心跳的。
只是她在被掳一次二次三次之后,再面对任何人都有些心如死水般的平静,那深刻的平静之中重重包裹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无处宣泄。
邢彦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即使缠绕包扎好了这个,靠近心脏位置仍然有一处利器所伤的伤口,清晰可见。身为大夫,苏旎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伤应是在他还在青春期,长身体时就有了,且应是伤得十分深,能活下来就已算是命大。
这人身世应在陇西也算得上显赫,却是如何落草为寇了,苏旎从未开口问过。人人都有些故事,越是牵扯的利益多,背后越是血雨腥风,抬眼看了看邢彦阴鸷的眉眼,正是对上了他的视线,那眼神中有许多的暗涌。
可是她并不想问,手上便停了下来,转而垂下了眼睫。
“这么会包扎……”邢彦突然抓住她停下的那只手,按向自己胸口那道伤口,“不如连同这里一起看看,如何能即刻解了我这相思苦?”
邢彦情绪一直郁郁不定,此刻见她一身嫁衣,轻手轻脚颇为温柔的模样,亦是不由得柔软了几分。连日来的浴血奋战,在此刻都纷纷絮絮地化成了绕指柔,他展臂箍住她的腰身,忍不住去揉捏她,仰首去看她脸庞。她瘦了好些,这些日子颇为受到些惊吓,腰身不堪一折,他心中越发涨满了些情绪和意动。
苏旎被箍住的那一瞬,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她僵硬地挣脱了出来,抿了抿唇到底是说了一句,“你要这样硬撑到何时呢?对于魏铄来说你只是他破敌的枪,至于你龙门山寨中人是死是活,他并不在意的。”
邢彦见她仍是躲避,胸口顿时起伏变得大了起来,他嚯地起了身,将外袍扬起转身系上,并不看她,抬腿就走。
“邢彦,你若此时肯停手,你手下那些人或有机会还有余生可活。”
苏旎声音温柔,她不欲在此事上与邢彦再你死我活,只盼望执念之人能听她一劝。
邢彦停下了脚步,立在门边。
“还有山旭,”她上前轻轻揽住邢彦的臂膀,“他才十八岁,你要让他随你战死在此吗?你先前还说要喝上他的喜酒呢?”
邢彦的右手臂是完好的,伤口都在左肩,此刻却觉得右臂甚是麻痒,一种说不出的酥麻被她的抚触带出,连带着他的鼻尖弥漫着独属于她的馨香,是一种特殊的,清淡的,青草般的幽香。
他眨了眨眼,垂眸去看她,正是小脸扬起,一双潋滟眸子盈盈仰视着他,他的心就这么漏跳了几拍。
“我可以停手么?”他喃喃地跟着问了一句。
苏旎见他终于似有了动摇,便点了点头,“当然,此时还未太晚。现在抽兵遁走,于战局并无甚大碍,你们才百来人而已,无以撼动战局。”
邢彦瞧着她绝美的容颜却吐出来让他透心寒凉的语句,忍不住轻呵一声,“我辛彦在你口中就是如此无能之辈?”
苏旎眨了眨眼,后退一步,继续劝道:“并不是,君子也好,英雄也罢,皆不立于危墙之下啊。你何必要纠缠在此,而不是为了更好的自己而活?你当着龙门山寨的头领不舒服,不开心吗?大家伙儿跟着你日子过得不好吗?为何要趟这次的浑水,闹得如此这般?”
邢彦似乎一瞬间从美色中清醒了过来,近乎愤怒地揪起了苏旎脖颈前的衣领,将她如小鸡仔儿一般的拎起一把掼到了塌上。
“不然呢?”他喘着粗气,走近了她,“如若不是我如此这般地搏命争取功名,你岂会多看我一眼?你不是心心念念那靖远亲王,非他不嫁吗?”
他掌心下的脖颈白皙细腻,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脉搏跳动。她身上的红色衣袍如血泪浸染了他眼睛,竟让他脑中不可遏制地想到了自己母亲也曾被辛家宗族里的一位叔叔,这样摁在了榻上。
他眼睛发了红,脑中似乎有根弦轻轻地“嘣”了一声,身下的柔软还在不停地扭动,引得他浑身血液暴涨在体内奔腾,迫切地想以另一种方式宣泄而出。
苏旎是委实怕了这暴力交加的场景,这些时日她很是受了些刺激,今日这迫嫁的一出戏,也正是被逼到火烧了眉毛仍没想出来应对之法。
他将她死死困住,压在了身下。
二人皆喘着粗气,一人使力压制,一人瑟缩躲避,互不相让。
“邢彦,我们不会有好结果的,即使你现在就要了我也毫无意义。你当着魏铄的枪杆,你以为他真的当你是个人物么?如若你和山寨的人能活着赢了这场仗,他兴许给你个官儿当当,如若不能呢?他自身都难保,你又如何能活?你听我一句,好好活着比年纪轻轻去送死得好。死了,再争什么也无用了!”
他身上的反应苏旎两世为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是知道的。只要他想,此刻她反抗也是徒劳的。
可是她想赌一赌。
更新一章,么么哒!小修~
下一章来点喜庆的,给大家贺新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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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