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田窝的背影,一帆没有呼喊,这种情况在他们相识的这些年已是习以为常,她隐约感觉的到田窝对待考试是最重视的,夸张点说,这可能是他唯一重视的事情了,但她迷惑而担忧的地方在于,田窝虽然重视考试,但每每提及考试,她从他眼神中看到更多的,竟是恐惧,又夹杂着厌恶,当这些情绪短暂地闪现之后,留在那眼神中的最终变成了迷茫和痛苦。
一帆不知道田窝为什么如此,她家在镇子上是出了名的知识分子家庭,祖辈几代人都是教书人,到父亲这一辈更是如此,取妻成家,父亲的妻子也就是一帆的母亲,也是一位老师,家庭的和谐氛围,让读书学习自然地融入了一帆的生活中,所以她对学习考试之类并无太大感觉,只觉得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罢了。
只有田窝,少女心中在意的这么个少年,因为考试所流露出的情绪,令她疑惑而担忧。
她心里这么想着,便默默地背起书包,也离校而去了,连清水的呼喊声也全没在意。
清水素来是直爽简单的人,一时对田窝和一帆二人的变化有些奇怪,也不纠结也不追问,便也拿起书包回家了,清水家在镇子里做着猪肉的买卖,他父母没有什么文化,靠着爽快与诚信,经营着自己的猪肉小店,小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清水的父母也希望将来自己的儿子能子承父业继续经营这份买卖,虽然辛苦但比起以前靠种地卖粮好了十倍。种地卖粮是靠天吃饭,好的年岁收成高些,辛苦一年赚的钱多一些,正常的年份收成也在预估的范围,便也能过个好年,可若是天公不作美,这一年的辛苦便要付之东流,靠过往的积蓄支撑这个家了。清水的父亲也是经历了很多次这种情况,后来痛定思痛,把自家那一亩三分地改建成了小小的养殖场,搞起来养殖,自家的房子本就在镇子这大马路边,索性就开了个小店,靠着一家老小共同努力,就这么自产自销,如今这猪肉买卖做的很是不错,所以清水的父母对这份家业也极为重视,未来的唯一希望就是希望清水能够继承,最好还能再发扬光大。也因为这样,清水的父母对儿子的人品非常看重,每每教育起清水,便把“吃苦耐劳,诚信做人”翻来覆去的在清水耳边念叨,而对清水的学习方面,并没有什么很高的要求,能初中毕业到时候成绩能上个高中就好,至于大学却没有什么想法,或许在清水父母的心中,地位终究比不上家里产销一体化的猪肉行当吧。
不过有时候俗话说的好,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清水能进S班便是最好的证明,虽说家里长辈对学习成绩没有要求,清水自己也不是非常用功的人,仍然能凭着自己天生聪慧的脑袋,很轻松的得到很好的成绩,即使在S班这个汇聚镇子上同龄精华的地方,这20人中,清水也在前五之列。虽说小学阶段知识并没有非常难,但这个年龄的孩子,在条件大约差不多的情况下,便很容易看出天赋上的差距了。而且清水最好的朋友又是田窝和一帆这样,做事认真,脾气秉性都极好的人,所谓近朱者赤,学习上老师的要求也都保质保量的完成,学习成绩这般优秀,也就不足为奇了。
“爸妈,我回来啦。”踏进家门,清水就老样子先喊一嗓子。
“儿子,今天回来的挺早啊,先玩一会儿,你妈还在做饭呢。”清水的父亲眼睛盯着电视道。
“嗯,今天田窝他们放学就走了,我们就没一起走,那路上我就跑快点啦。”
“哦,那你先玩会儿吧。”
“哎呀,玩什么啊,今天作业还不少呢,周五还要月考。”
“哦,考试要认真写啊,不要写错了。”清水父亲还是看着电视。
“额,会写的应该写不错,碰到不会的题目谁敢说一定写对啊。”清水无奈地说。
“嗯,儿子这周末我跟你妈得去旁边的镇子接个人,他想来咱们家看看咱们那几头老母猪,想买一只回去,这可是不小的买卖,中午不一定能回来,你自己随便弄点吃吧。”
“好的老爸,你们忙我自己能搞定,我先写作业了,吃饭叫我。”清水倒是很习惯这种情况了。
一帆想到田窝独自离开,犹豫了片刻,心里仍是担心,就跟在田窝后面,又担心他发现自己,就把距离拉开了挺远,自己将将能望到他便好,就这么一路跟着,发现田窝走的很快,时不时的自己还得加速追一段,否则怕是三转两弯便要跟丢了。
眼看前方的田窝走到那平常分开的岔路口,他停顿了一下,却没有走回家的方向,而是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帆一愣,下一刻心中了然,田窝又要去老地方了。她却步伐慢了下来,边走边想,自己是否要去老地方陪他一会儿,毕竟算算时间,离她父亲下班也没有很长时间,思来想去间一帆就到了岔路口,终究她还是放心不下,也转身朝着老地方去了,步伐加速,一路小跑了起来。
人这一生,总会有这般存在,即使年少心性,即使从未想过那样复杂也想不到那样复杂,但那份情感,却在心中悄然种下。
一帆背着书包,一路小跑着,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很多,这一路上竟再也没有发现田窝的身影,她不禁想着田窝这家伙跑得也太快了。些许功夫,她气喘吁吁地停在那凤凰山的山顶,果然,一个少年,头枕着书包,正仰面躺着那儿,不是田窝又是谁呢?
“田窝,你还好吗?”一帆轻轻地擦去额头的汗水,喘着气问道。
少年猛地惊起,他快速地站了起来,望向那少女。
“一帆,你,你怎么来了?”田窝看着一帆那般模样,脸上挤出不自然地笑。
“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一帆白了他一眼。
“怎么会,这是我们的地盘,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现在过来,你不怕叔叔骂你啊。”田窝讪讪地说。
“亏你还知道,我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猜到你来这里,就急忙跑来陪陪你吧,想着节约点时间,可把我跑累坏了。”
“唔,是我不好,只是快考试了,我心情不好,来这散散心马上就回家,害你担心了。”
“还算有些良心,我就大方地原谅你了。”一帆顿了顿,接着道:“田窝,虽然以前我也问过你这个问题,但你从没有回答过,但你知道,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考试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担心你,担心影响你的状态,你明白吗?”
田窝深深地看着一帆,似乎要把这少女印刻在眼眸里一般,他紧绷着身子,似乎因为用力过度竟有些许颤抖,紧紧地握着双拳,连那手背上的青筋都变得明显起来。
周围不在有话语,只有那山风吹过,吹拂着所遇见的一切。
沉默良久,田窝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叹出,终是开口:“嗯,一帆,是我不好,我,我,我害怕考试,真的,我没有骗你,从上学记事,一次又一次,那为数不多考试成绩不好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我母亲呼天抢地的痛哭声,一次又一次,我父亲赌气绝食的日子,小的时候,我只是不知所谓地哭,可我们终究在慢慢长大,懂得更多了,我以为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吧,但是没有,你知道吗,我看不到哪怕一丝好起来的可能,有的,只是绝望。”
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说着这般话,并没有歇斯底里,竟是出奇的平静。
平静的可怕,像绝望一般可怕。
山顶的风还在吹,似乎想把两人之间的沉默吹散。
一帆被这段话震撼地久久无法言语,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田窝吗?可是他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啊!
终于,一帆的目光迎上面前这少年的目光,轻轻地道:“田窝,你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