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眠，云亦不眠 第47章 第25章-离开

天青日暖，陈大哥的院子里，小羊羔正在晒太阳。羊羔浑身雪白，如同天上落下的云朵，它的眼睛像宝石，灵动而明亮。江小回蹲着身子，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背部，柔软的绒毛从指尖滑过，他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而小羊羔则舒服地眯起眼睛，嘴里发出 “咩咩” 的叫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无比温馨的画面。不远处的杜松云和陈清山见此，都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小回看着瘦了，回头我这抓几只鸡鸭上山吧。多吃点肉补一补。”陈清山叹了口气。

“近来实在是太劳烦陈大哥了，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嗨，这话说的，有需要尽管开口，别跟你陈大哥生分。”

“好，多谢陈大哥。”

“今儿天挺好，等下是要带小回四处转转散散心，还是要回山上去了？”

“准备进城逛逛。”

“也好。前阵子我路过那刘家果子铺，里头卖的蜜煎果子排队的人很多，应当是极好吃的，你倒是可以带小回去瞧瞧。”

“好。”

江小回摸着小羊羔同它玩耍了好一会儿，回头见杜大哥和陈大哥笑着说话，不知道是什么有趣的事儿，便抓了一小把草喂小羊羔，起身走过去。

“小回啊，喜欢我家这小羊吗？”陈大哥咧着嘴笑。

“嗯嗯，它真可爱。”江小回苍白的小脸染上笑意，几缕碎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那你想同它玩了，就来陈大哥家。”

“哎。”

一边的杜松云见他此刻眉眼间洋溢着纯真与朝气，不同于病中时的憔悴，心中很是欣喜。

“小回，准备进城吗？还是要再玩一会儿？”

江小回笑脸朝着杜松云回道：“等我去跟小羊道别一下，我们就走。”

“去吧。”杜松云宠溺地看着他的背影奔向小羊。

陈大哥哈哈大笑：“还是个孩子，哈哈哈……”

入冬后的广袤田野，农作物大多已收割完毕，只剩下一片空旷和寂静。路边伫立的一些树木有的叶子黄黄绿绿红红，有的已经凋零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远处的山峦，颜色黯沉，山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素淡的水墨画，在眼前缓缓铺展开来。

走着走着，杜松云心神一动，解下背篓，从中取出一件风帽戴到江小回头上。

“杜大哥？”

“戴着这个会暖和些，虽然有点大，凑合着能用。”

“那杜大哥没有戴。”

“从前师父就买了这一个，你戴着就好，免得受凉复发。”

“谢谢杜大哥。”手指捏着风帽底端，江小回的心里又暖又酸，他缩回手假装不经意地碰了碰自己的腰间，那里有一个钱袋子，装着之前杜大哥给他的工钱。

城中的古街两旁林立着各式各样的铺子，街头巷尾还摆着许多摊子，行人众多，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很。

“卖糖葫芦咯，又甜又香的糖葫芦！” 一位头戴斗笠的老汉挑着扁担吆喝着，扁担两端的竹签上插满了红彤彤的糖葫芦，顿时引得三三俩俩的孩童们欢笑着围拢过来。

杜松云侧过头笑着问道：“小回，想吃糖葫芦吗？”

江小回抿着嘴笑，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杜松云于是上前问价，掏出俩铜板买了一串，转身递给人。

山楂做的糖葫芦红得透亮，裹着的糖衣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凑近一闻，果子有着甜蜜的香气。江小回喜笑颜开，歪着小脑袋小心地咬下一颗。“咔嚓” 一声，糖衣破碎，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脸的满足。

“好吃吗？”杜松云见他两颊吃得鼓鼓的，煞是可爱。

“很甜，好吃！”江小回扬起小脸，对着人笑。

“小心咯，马车来啦——”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杜松云伸手搭着眼前人的肩，轻轻用力，半搂着将人往边上引去。

“还有什么想吃的？”杜松云一脸宠溺地注视着。

“小回看到了告诉杜大哥。”苍白的脸狡黠一笑。

“好。”杜松云见他有了几分朝气，活泼许多，直觉得今日带他出来转转是个好决定。

二人慢悠悠地走着，来到一处较为空阔的地儿，前头不知是什么场子，围了一圈人，不时传来鼓掌喝彩声。走近后，江小回左右探头探脑，踮起脚尖，总算看到了里头的人影，原来是耍杂技的艺人在表演接抛彩球。江小回个子稍矮，不停地晃动小脑袋找空隙才能看得见，杜松云见状，便半蹲下身子，示意他上来。江小回大吃一惊，连连摆手，但耐不住杜大哥的坚持，小脸一红，乖乖地趴上去了。杜松云稳稳地背住他站起来，找了个好点的位置，江小回总算能快乐地欣赏眼前的表演了。

人群中的艺人身轻如燕，手中的彩球上下翻飞，如同灵动的蝴蝶。他时而将彩球抛向空中，用额头、肩膀、膝盖等部位稳稳接住，时而又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引得周围发出阵阵喝彩，江小回不禁也跟着轻轻鼓起掌。没一会儿，他微微低下头，注视着杜大哥乌黑的头发，搭在杜大哥肩上的双手不禁微微颤动，心中如小鹿乱撞，砰砰直跳。杜大哥他人真好。

“小回？”杜松云见人好一会儿没动静，试探着喊了声。

“杜大哥，放我下来吧。”声音带着点粘稠的鼻音。

“不看了吗？”

“嗯，我们去别处再转转。”

“那好。”

杜松云蹲下身子，江小回重新双脚着地，他低着头，甚至不敢看杜大哥，害怕眼前的人看见他此刻满脸的绯红。

“那就继续往前走走？”

“嗯。”

“新鲜出炉的桂花米糕，香软可口嘞！” 不远的摊子那里，一位围着围裙的老妇人一边热情地招呼着顾客，一边熟练地递出一块块冒着热气的桂花米糕。

“想吃吗？”杜松云微侧着头问。

江小回往前探头扫了两眼，揪着杜松云的袖子扯了扯，说道：“杜大哥，你想吃吗？”

“有点想吃。”

“那小回跟杜大哥一起吃。”

“好。”

老妇人收了钱，用油纸包了两块桂花米糕笑吟吟地递过来。

一人拿着一块，一边走着一边吃着。江小回咀嚼着口中的香甜，不禁想起当初在庙里遇着杜大哥时，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杜大哥同样给了自己一块米糕充饥。不知不觉间，已然相处了小半年。承蒙杜大哥的关照，自己的日子才能这么舒坦。事到如今……他摸着腰间的钱袋子，心里酸涩极了。

走着走着，杜松云的视线不经意扫过两边的铺子，有一家铺子门前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一瞧招牌，写着“刘家果子铺”。杜松云想起清早陈清山说的话，心想小回爱吃甜的，倒是可以去瞧瞧，买些果干回山上去。

“小回，我们去那铺子瞧瞧，听说他家的果干很是美味。”

“哎。”

铺子的招牌高悬，“刘家果子铺” 五个大字在阳光下分外夺目。铺子的门面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走进里头去，铺面而来的是果子香甜的味道，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木质货架，上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果子，除开新鲜的时令水果，还有众多腌制和晾晒的果脯。蜜饯青梅、蜜饯枣子、蜜渍葡萄干、蜜渍番薯，甚至还有苹果干……令人眼花缭乱。

江小回东张西望，被琳琅满目的果脯鲜果深深地吸引了。他的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满是惊喜与兴奋。杜松云凝视着他的侧脸，眼神深邃而温柔，他伸出手轻轻拍拍小回的肩膀，指了指四周，温声说道：“随意瞧瞧，想吃什么跟小二的说，咱们买些上山去。”

江小回抿着嘴笑了，点点头，转身后原本喜悦的神情流露处一丝落寞和哀伤。他来到蜜饯梅子的架子前，小二立马递来一个大盘子，招呼道：“客官喜欢什么就用这个勺子拨进盘中，可以混着拿，每样果脯的价钱都一样，选好后到掌柜的那里称一下算总钱就好了。”

江小回听后点点头。小二去招呼别的客人了，江小回挑挑拣拣一些梅子、木瓜干、蜜枣，有个小半盘了。他转身寻找杜松云的身影，见他正站在柿饼前，便慢慢地挪到他的身边。

“杜大哥。”

“嗯？挑好了吗？”杜松云侧过脸来，微笑着。

“嗯嗯，杜大哥想吃柿饼吗？放几个到盘子里？”

“好。”

拿了六个柿饼，二人便去掌柜的那儿称重算价钱。小二帮忙用油纸包起来，杜松云拣了一颗梅子到江小回嘴边。

“尝尝看。”

江小回的头微微往前叼走了梅子，忍不住露出笑意，一边的小二见状，说道：“两位客官的感情真好。”

杜松云的嘴角微微上扬，握着江小回的手出门去了。

“杜大哥，你要不要也尝尝看？”江小回扑闪着明亮的眼睛。

“那，来颗蜜枣。”

“好。”江小回扒拉着油纸，从中拣出一颗蜜枣往上递。杜松云微微低头，朱唇微张，叼走了。

好像碰到了唇？

胸口扑通扑通跳，江小回努力维持表情的平静，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临近午时，杜松云领着江小回去一家看着还算气派的酒楼点菜。江小回看着周遭精致的布置，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摆，眼神中透着一丝小心翼翼。他缓缓地凑近杜松云，压低声音悄悄地问道：“杜大哥，这里会不会很贵啊，不然我们去别的地儿吃吧。”

杜松云见他这副样子煞是可爱，抬手将他两颊略凌乱的碎发理了理，轻声回道：“偶尔来吃一次，图个新鲜，你不要担心。”

江小回见杜松云四平八稳的，红着小脸点点头。

香气四溢的清蒸鱼，鱼身上装饰着葱丝和姜丝，边上还点缀着几颗红色小果子。色泽诱人的红烧肉，肥瘦相间，醇厚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翠绿的炒青菜，热气腾腾。两碗大米饭。

“小回，来，尝尝这个鱼肉，从前师父带我来这里吃过，很是美味。”杜松云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江小回的碗中。

“哎。”

江小回将鱼肉送入口中，轻轻咀嚼，鲜嫩的口感、鲜美的味道。

“这个好好吃，杜大哥快尝尝！”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亮亮的，脸上流露出满满的知足。

“好。其他的你也尝尝。”

“嗯嗯。”

江小回夹起一块红烧肉，嫩嫩的，入口即化，美味得难以置信。

“杜大哥，你吃这个。”他夹起红烧肉放进杜松云的碗中。

“好。”见他吃得很开心，杜松云的眉眼染上笑意。

二人慢悠悠地品味着美食，杜松云时不时地为他夹菜，江小回开心的同时心中却愈发不安。他知道，这样的盛宴对他来说只是短暂的享受，他不敢继续要求更多的东西，是该知足了，他在心中默默感激着这份难得的恩赐。

饭后，小二上了茶水，二人饮茶闲聊，稍作休息。

“小回，喜欢这里的饭菜吗？”

“嗯，喜欢，好吃。”

“那么年前下山置办年货时，倒是可以再来一趟。”

江小回听他这么一说，原本笑着的脸庞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

“杜大哥。”

“嗯？”

“谢谢你，你对小回真好。”

“不必道谢，显得生分了。”

“可，小回还是想谢谢杜大哥，从来没有人对小回这么好。”

“嗯，我知道了。”杜松云略显无奈但开心地应下了。

杜松云给他添些茶，江小回饮了些，抬头专注地注视着杜松云。他的眼神中饱含着眷恋，目光从眼前人的脸上一寸寸地扫过，试图将对方的模样深深地刻在心底。之后他抿了抿唇，又咬着下唇，下定决心似的喊了一声“杜大哥”。

“嗯？”

江小回指着窗外酒楼前的一个铺子，问道：“那里是什么，怎么也那么多人在排队？”

杜松云侧头望去，疑惑道：“这我倒是不知道。”

刚好小二提着茶水路过，杜松云便问他。

“客官，你说的是大树边上的那铺子吗？”

“是。”

“那啊是新开张的一家年糕铺子，除了卖寻常当饭吃的年糕，还有可以当点心的新样式，最近买的人可多了。”

“哦？这么说来是家点心铺。”

“是了，但算是比较特别的了。”

“好。”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先这样。”

“好嘞——您慢用——”小二迈着快步去了别桌添茶水。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是不错的，我去买些来尝尝鲜。”

“好。杜大哥，小回走了一上午腿脚有些累，想坐这儿歇歇。”

“也好，看那队伍估摸着也要排个一盏茶的工夫，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好。”

江小回微微点头，看着杜松云的身影离去，他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在心中一遍遍地默念着杜松云的名字。片刻后，他深深地望着远处杜松云的背影，黯然神伤，小声地嗫嚅着：“杜大哥，你不要怪小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