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已经到第一天的中午了,几人从Theo房间里出来后便什么话都不讲,沉默地围坐在餐桌前。
盛世同自然是坐在主位上的,他的左右分别坐着傅望和那个戴绿祖母戒指的女人,铂锐的法律顾问,段黎慧。
主厨死了,他们想吃午饭得自食其力。年纪最小职位最低的许斐拴着围裙在厨舱里筹备食材。盛世同还在气头上,盛浪赌气留在厨舱。
许斐抓起冷冻箱里的一条大冻鱼,放进温水里解冻。
盛浪双臂交叉倚在墙边看着,开口问道:“我从Theo房间出去后,我爸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能听见保洁在甲板上的喊叫,他们一定是已经从房舱里出来了。并且盛世同来甲板前脸色就阴沉得可怕。他离开后在Theo的房间里一定是发生过些什么。
“盛总他们没说什么。”许斐被他盯得发怵,急忙前去看正在烤箱里的蛋挞怎么样了。
可盛浪穷追不舍,他几乎贴着许斐的脚后跟随着她一起走:“许小姐,这或许是我们找出真凶的关键,难道你愿意同我们一起死在船上?”许斐还在戴手套,他先许斐的动作,裸手拉开了烤箱。
他的手近在许斐的眼前。在许斐的认知里,像盛浪这样的贵公子理应是不会接触什么粗活和危险的事务,双手都应该极其细腻,可盛浪的右手虽细长匀称,手背却自无名指指蹼直到手肘,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疤。
“我反正不介意和你们同归于尽。”
许斐听盛浪的语气,觉得身后这疯子大概不是在开玩笑,骤然转身,道:“好,那我告诉你。”
两人将放着蛋挞的托盘从烤箱里取出来,许斐伸手将温水里的鱼捞了出来,从灶台前的刀具架里抽出把刀,一刀插进鱼腹,向鱼尾划起来:
“舒河是铂锐三年前房地产项目‘温馨家园’钉子户舒家的儿子。三年前那家人嫌给价低,怎么都不同意迁居。别户都搬走了,只剩下他们了,结果有天早上那户人家出门,突然遭遇车祸,全家都走了。就剩个在外地读书的儿子,也就是那个舒河。”
许斐觉得自己手中的这把刀钝得很,划着划着就拉不动了,卡在块鱼骨头。
这时那只留着疤痕的右手从她手中抽出了刀,在鱼肉里轻轻斜了个方向,刀在这只手中变得削铁如泥,轻轻松松行云流水般就将鱼划成了两半。
“许斐,铂锐集团专业公关,使得我维权无门。”
“胡说,乱讲。乱讲!那日记上的东西也是能信的?”许斐闻言像见了鬼般捂住自己的脑袋,“好了好了你出去。厨房里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盛浪像是没听见似的仍在料理着自己手中的鱼肉:“你的刀工差成这样,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许斐捂着肚子,朝着水槽吐了。
“许小姐,你这是在害怕吗?别紧张,舒河反正都死了。”
盛浪拧开水龙头,流水哗啦啦冲走他手上的鱼血。盛浪又将冲洗好的鱼肉放在案板上,操着刀一片片地切。
许斐没搭理盛浪颇为嘲弄的“安慰”,嘴里默默在念着什么,仔细听,尾音还带着“so—ha”之类的音调。
她右手手腕上,甚至还戴着串佛珠手串。
身侧的盛浪幽幽道:“许小姐,竟然已经怕到要求佛念经的地步了,你这胆子在商界上混,不得时时刻刻备着瓶速效救心丸?”
....
许斐推着盛放着菜品的餐车出了厨房。盛浪没有给她帮忙,径直走到了盛世同直对着的另一个主位,翘着二郎腿就坐下了。
许斐刚将餐车上的盘子放在餐桌上,段黎慧斜着眼往餐盘里瞥了一眼,又摸了摸自己手指上的绿祖母,撇嘴道:“小许啊,这么不新鲜的鱼能吃吗?”
许斐闻言立马垂头看着她面前的那盘蒸鱼。这条应该算是海鱼的鱼完全由盛浪负责,她压根没插手。盛浪也是用家常菜的方法烹饪的,自己怎么看都只觉得鱼肉鲜嫩。也不知段黎慧是怎么做到一眼就断定这鱼不新鲜的。
餐厅的LED屏此时突然又亮了起来,早餐时的面具男又出现在了屏幕中,他一开口仍旧是那扭曲的机械音:
“各位此时应该正在吃午餐吧。”他戴了副黑色的手套,又朝镜头招了招手,“Hi~”
盛世同放下了筷子,桌子上的几人一瞬间都全神贯注地盯着LED屏。
“大家不要这么紧张嘛,你们还有一天半可以活呢~”
面具人此时的背景却不是游轮的任何一处地方,他已经不在游轮上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主位上的盛世同站起身,“你是要钱?股份?”
“NONONO~盛总,你们这些做商人的未免将人想得太过于市侩了。我可不喜欢你们的钱。”面具人一边说着,一边癫狂地用手刮擦着面具。
“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Theo就是舒河。对此,你们没人想说点什么吗?”面具人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
“你究竟是谁?”盛世同问。
面具人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他没有回答,反而继续道:“各位是不是还对凶手是谁一筹莫展呢?我可以给个小小提示哦。在座各位,舒河最恨谁呢....”
他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特地欣赏这几人的神色:
“Theo是被反杀的。”
他狂笑了起来,笑得撕心裂肺。
整个餐厅都回荡着面具人癫狂的笑声,桌旁的众人大多已无心再享用桌上的菜肴。
只有盛浪仍面不改色地大口吃着自己做的蒸鱼。
“还剩一天半,最后采取投票的方式投出‘真凶’。并将‘真凶’沉海。”LED屏内的面具脸忽然凑近镜头。
“人命关天的事情怎能就如此儿戏草率地就决定?”段黎慧紧皱眉头。
盛浪正吃着碗里的排骨,听见段黎慧这番话,兴许是觉得荒诞好笑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他竟将口中的骨头硬生生地咬断嚼了起来。额上青筋凸起,每一口都细细地将骨块碾成骨渣。
“BINGO!你答对啦。”面具人朝镜头比了个大拇指,“就是如此草率,各位的生死全由投票决定。”
“那Theo的尸体呢?你为什么要把Theo的尸体拖走?”段黎慧接着问。
LED屏却恰时熄灭。面具人又不见了踪影。
盛浪将口中的骨渣全部咽进肚。
自从面具人告诉他们凶手是由每个人投票决定之后,桌上气氛骤变。
“所以,舒河最恨谁?”盛浪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歪着头看着在座的其他人。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本以为会像之前一贯的那样先让盛世同开口讲话,结果最先出声的中分男金开姜:
“投票不公平,你们是父子,肯定不会投给彼此,这不公平!!”
段黎慧理了理衣领:“小金,怎么跟董事长和公子说话的?”她口虽这么说着,可眼神飘忽,显然心里在另打算盘。
“我看,舒家当年那事,就是你吞了太多补偿导致的。”她这时倒拿起筷子,塞了块鱼肉在嘴里。
“段黎慧,你拽什么啊,现在我们都困在这破船上,要是揪不出来真凶我们都得死。现在还一口一口‘盛总’地叫?搞不搞笑?!”金开姜抓起桌上放着蛋挞的盘子,狠狠摔倒地上。
盛浪瞧着掉在地上已经不能再吃的蛋挞,有些可惜地咂了咂嘴。
金开姜这人戴个金丝眼镜怪有人样的,内胆里竟装着这么个孬货。
傅望,尤汝清,包括身旁吓得面色苍白的许斐都没有说话。
这时盛世同开口了:“小金,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呢?”
盛世同这句话宛如抛向狼群的一块肉,顿时引得金开姜两眼放光,他眼睛发着光,几近疯狂地道:
“我要让你弃票,老盛,要不是因为你当时的贪欲能有舒河那档子事?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也算不到老子头上,老子才不当冤死的鬼!”
“你疯了。”盛世同即使听着金开姜如此的胡言乱语神色都没有变过,他拿纸巾擦了擦嘴,“我不吃了。你们慢用。”
“慢着。”
盛世同还没走几步便被段黎慧叫住了:“盛总,我觉得金开姜说得并不无道理,论恨,我想舒河对你盛世同的恨应该比我们几个人加起来还要多吧。”
“啪”“啪”“啪”。
盛浪鼓起了掌。
段黎慧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被盛浪的掌声扰乱了思绪。盛世同也扭头看了过来。
“所以你们现在舍得讲那本日记里发生了什么了吗?”
盛浪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有些黄旧的照片,放在了桌上。
那是张四口之家的全家福,一对中年夫妇,那妻子的怀里坐着个还在换牙,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女童。那对夫妻身侧还站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不过照片上少年的脸部被烧掉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