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把年榕留下来,肯定不能让他每天白天都吃面包度日,赵繁声也没有时间自己开火做饭,现买现吃是最好的办法,于是他现在每天中午都买两份盒饭然后回家和年榕一起吃。
工地午休时长两个小时,赵开着摩托来回一趟约一个小时,时间也还算充裕。
只是赵繁声一连几天中午一下工就往家里跑,引起了周旗的疑惑。
“你这几天怎么不在工地上吃饭?而且每天还买两份盒饭,你不会是……”他狐疑地打量了赵繁声一番,“金屋藏娇了吧?”
年榕不是娇,但他确实还挺娇气的。赵繁声想到这几天带回去的盒饭,三个菜中年榕总有一个不爱吃的。
赵繁声每天在工地上忙碌得筋疲力尽,有吃的就满足了,通常只要菜没烧焦,他也不太在意菜与菜之间、肉与肉之间的差别。
年榕就不同了,不吃洋葱不吃胡萝卜不吃西兰花,挑来挑去没几个爱吃的菜。赵繁声以前倒没发现过他这毛病,没想到年榕过回有钱少爷的日子后,连胃都养刁了。直到赵繁声忍无可忍,说再挑食就把他扔出去,他才勉强收敛了挑剔的习性。
但自此之后,赵繁声在买饭时都会特意告诉小摊贩不要这几样菜,渐渐地,年榕的抗议声也变得越来越小了。
“藏什么娇?”赵繁声接过摊主递来的盒饭,挂在摩托车的车把上,一边扣上头盔一边回应,“是年榕。”
“年榕?”周旗惊讶地张大了嘴,“是我想的那个年榕吗?”
“世界上还有第二个叫这名字的?”
“他怎么回来了,难不成你之前问律师那事也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赵繁声已经跨上摩托车,对他挥了挥手:“走了。”留下一脸困惑的周旗和摩托车的尾气。
赵繁声回家时,年榕正跟黑豆蹲在院子里玩小石子。一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年榕立刻站起身来,奔向院门前等候。待赵繁声将车停稳,他便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跟在赵繁声身后。
“哥哥,我好想你。”
这句话赵繁声现在每天能听八百遍,他已经免疫了,他“嗯”了一声,将手里的雪糕递给年榕,那是他刚刚路过小卖部买的。
年榕见哥哥给自己带了好吃的,满心欢喜,他咬了一大口雪糕,感受到冰凉的滋味,不禁眯起了眼睛,满足地赞叹:“好冰!”
“过来吃饭。”赵繁声提着盒饭往里走。
年榕跟在他身边,把手里的雪糕举到赵繁声嘴边:“哥哥也吃。”
赵繁声微微偏过头,稍显生硬地说:“不用了,你自己吃。”
“不。”年榕向前两步挡在赵繁声面前,固执地举着手里的雪糕,“哥哥吃。”
赵繁声被年榕挡住去路,而雪糕在闷热的空气中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无奈之下,他只得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
赵繁声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雪糕了。夏天炎热时,他通常只是买瓶冰水或冰可乐来解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觉得这玩意是小孩子吃的。
雪糕在舌尖上融化,一股浓郁的奶油香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那是他熟悉的味道。
年榕见赵繁声吃了雪糕,高兴地收回手,问道:“好吃吗?”
赵繁声默默地咽下雪糕,回答:“太甜了。”
甜得有些不真实了,让他有些恍惚。
今天盒饭里都是年榕爱吃的菜,他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问:“哥哥,我能跟你一起去工作吗?”
赵繁声头也不抬:“不能。”
“为什么?”
“危险。”工地上到处都是高耸的钢筋架子,尘土漫天飞舞,也就年榕这傻子上赶着想去了。
“我不怕危险。”
“那也不行。”
“好吧。”年榕失落地低下头,小声嘟囔,“可是那根小短针走得好慢,我要过好久好久才能再见到哥哥。”
赵繁声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催促道:“快吃饭。”
回工地的路上,赵繁声顺道去了加油站。
“繁声,又来加油?”
“嗯,帮我加满92号汽油。”
“好嘞。”
工作人员熟练地将油枪插入摩托车的油箱口,然后启动加油机。
“最近工地上怎么样?累不?”
“还成。”
加油站不远处有一家电子产品专卖店,赵繁声眼神不差,能看到巨大的液晶屏幕上正播放着一场演唱会,歌手的歌声和观众们的欢呼声一同传出来,屏幕上,观众席的荧光棒像是漫天的星星,闪闪发亮。
工作人员注意到他的视线,感叹道:“现在都流行这种大屏电视了,画面大,看起来不费力,我家还用着多少年前的大脑袋呢,等它报废了就去买个这样的。”
赵繁声家里别说电视,连个收音机都没有,仅有的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也就是旧杂志,但以年榕现在的状态,看不看得懂都难说。
刚才年榕的那句“小短针走得好慢”在赵繁声的脑海中不经意地浮现,他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加油机发出“嘀嘀”的提示音,工作人员关闭加油机,拔出油枪,然后将油箱盖盖紧。
“加满了,你看看有没有漏油。”
“没有,谢了。”
下午在工地上,赵繁声身体工作着,心思却飞到了天外。
两天后,赵繁声比较着不同品牌的价格、性能,买了一个55英寸的电视。又自己按照说明书将电视固定在挂架上,连接了信号线、电源线等线缆。
当电视屏幕上出现清晰的画面和声音时,年榕先是一脸惊奇地躲在赵繁声身后不敢出声。赵繁声再次向他解释这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可以播放各种有趣节目的神奇盒子。
从那以后,一边吹着电风扇一边抱着西瓜看电视,成为了年榕最喜欢的娱乐活动。他几乎整天都蹲在电视机前,眼睛紧盯着屏幕。除了每天赵繁声回家的时间,他依旧会准时出门迎接外,其他的时间他几乎都沉浸在电视的世界里。
年榕跟着电视学了很多奇怪的用语,比如什么动感光波,什么派大星抓水母,赵繁声都听不懂,只知道年榕离电视屏幕的距离是越来越近了。
一开始年榕还能老老实实地坐在木制沙发上看电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与屏幕的距离越来越近。这天从厨房洗完碗出来,赵繁声发现年榕坐在小板凳上,眼睛都快贴屏幕上了。
他走过去,用手捏住年榕的后领将他提起来,“凑那么近,不怕把眼睛看瞎?”
年榕感受到赵繁声的靠近,转过头问他:“哥哥,一百万是多少?”
赵繁声瞟了一眼电视屏幕,里面正在播一部肥皂剧,男主的妈妈往桌子上甩了一张卡,对桌对面的小白花女主说:“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
赵繁声将年榕拉到沙发上,让他坐得远一些。
“少看这种东西,脑子本来就不聪明。”
说完,他拿起遥控器,将节目频道切换到动物世界。屏幕上,一只雄狮正带领着狮群在草原上狩猎,解说员正在详细讲解狮群的生活习性和狩猎技巧。
年榕不依不挠地问:“一百万是多少?”
赵繁声撑着头看电视,回应道:“一百万就是很多很多钱。”
“很多很多钱是多少钱?”
“别说话。”
年榕的声音盖过了电视的声音,被赵繁声一把捂住嘴,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见年榕不再发出声音,赵繁声又松了手。
可手一旦离开,年榕又开始问别的问题:“哥哥,为什么你的车子是两个轮子不是四个轮子?”
不知道年榕又怎么生出这奇怪的问题,赵繁声敷衍道:“因为买不起。”
“哥哥,你没钱吗?”
赵繁声再次敷衍:“嗯,没钱。”
听到赵繁声的回答,年榕的内心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他曾在电视上看到那些被称为为穷人的小哥哥小姐姐,他们每天都只能吃馒头配咸菜,住在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
哥哥说他没钱,但他竟然让自己每天都吃到好吃的饭,住在有风扇的房子里,哥哥一定非常非常辛苦,才能让他过上这样的生活。
身边的人半天没有出声,赵繁声全神贯注看着节目也没有注意,直到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闷闷的声音:“哥哥,我要出去工作。”
赵繁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错愕地转头:“你说什么?”
年榕握紧拳头,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我要像哥哥一样出去工作,赚钱。”
赵繁声以为年榕只是受到了电视剧的影响,想模仿主角创业,于是毫不在意地转过头去,淡淡地拒绝:“不行。”
年榕这些天听了赵繁声太多的“不行”“不可以”,他每次都很乖地听话接受。但这次,他没有顺从赵繁声的意愿,而是固执地重复:“我要去工作。”
赵繁声觉得有些好笑,他问:“那你说说看,你要做什么工作?”
年榕努力思考了一下,然而以他现在贫瘠的思考能力,对于职业的概念相当模糊。他只能回想电视剧里的情节,但电视剧里那些很帅很漂亮的人每天都在我爱你、我讨厌你,他完全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年榕想了好久好久也没想出自己该做什么工作,赵繁声也懒得管他,见时间到了,就催着他进屋睡觉。
那一晚,赵繁声睡得格外沉。但年榕却一反常态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听着风扇转动的声音,借着月色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泡黑影,看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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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金屋藏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