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主播 第168章 逃出去

她的分数足够，奶奶希望她去北京，去上海，去广州，去大城市，不要再在这种小地方了，而且离老家越远越好，越安全。姑娘哭着拒绝了，说奶奶身体不好，自己要留在这座城市里照顾奶奶。她明明过了一本的线，却报了一个三本大学，跟专科没区别的那种。

奶奶急坏了，她拖着病体，蹒跚到网吧里，趁孙女不在求着老板，帮姑娘重新报了志愿。奶奶对网吧的小老板跪下了，说我带姑娘出来，现在却耽误了她，这个姑娘很好，求求你，帮一下我这个比家里人还亲的孙女。

网吧的老板有一个亲戚家的孩子在二本警校上学，他征求奶奶的意见，两个人偷偷地把姑娘的学校改成了一所一本批次的好警校。

过了修改支愿的时间，奶奶给姑娘道歉说了这件事，她说：嬢嬢，我不能一直陪着你，给你报个警校，哪怕老婆子以后不在我家娃儿身边，你也能保护自己。在警校里，也许能给自己找个靠得住的好男人。

可是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奶奶却不见了，屋子里干干净净的，就是不见奶奶的踪迹，就连她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还是小区里的人们牵着宠物狗，在十几只狗鼻子的帮助下找到她的，她蹲在角落里臭烘烘脏兮兮的大型移动垃圾箱里，又穿上了流浪时的那身破衣裳，拄着拐棍，拿着那个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黑碗，似乎是要出去讨饭，发现的时候，已经彻底没有呼吸了。

奇迹的是，那里明明都是垃圾，却没有苍蝇在奶奶身旁环飞，甚至没有别的虫靠近她的身体，就连蚂蚁都是匆匆路过。倒是有两只白色的蝴蝶不停地围着奶奶打转，而且打开的垃圾箱口子附近，刚好有一朵绽放不久的小花。

小花散发出淡淡的芬芳，就像大山里的奶奶，在一堆恶藉之中，自成为善良的一隅，默默地给她所在的那个天囚散发出力所能及的芬芳。

网吧的老板说，奶奶在死的时候给自己找了一个家，但还是移动的家。姑娘哭着把奶奶抱出来，也不嫌奶奶的身子脏，她说：那里面才不是家，自己身边才是奶奶最后所在的家，以后也会是。她永远都是自己的奶奶，只可恨，自己认识奶奶太迟，太迟了。

人们合资安葬了这位老人，其实大家都知道，姑娘更加清楚，奶奶辛苦了一辈子，终于做了一件大好事，最后这么不告而别，是不想牵累她了。

志愿那件事，给奶奶带来的心理影响太大，怕是修复不好了。

逃出大山的时候这个流浪的奶奶用充足的识人经验一路护着她，但是来了城市里没出一个星期，奶奶却就病了。兴许是突然放松下来，过去积压的所有疾病就都出来了，病来如山倒，奶奶当时躺在床上，再没有带她逃出大山时的充足精气神和矫健的步伐，仿佛她活了一辈子，只为了做这一件好事，帮这个姑娘逃出来。

是啊，逃出来，逃出来，逃出大山，这是奶奶的夙愿。

初病倒时，奶奶眷恋地看着自己带出大山的“孙女”，她举起布满了树皮般的皱纹，怎么也洗不净其中泥垢的手，想抚摸姑娘又厚又密的乌丝，却又不敢放下手去，嫌自己脏，是温暖善良的姑娘主动把脑袋蹭了过去。奶奶脸上笑着，用沧桑的声音对她说：“我早说嘛，我已经许给了黄土和风沙，踏实住下来是不行的呦，你看夫家这就不高兴了，要拿我了！”

帮助女孩儿改志愿的时候，奶奶是拖着病体去找网吧老板的，她用病了之后开始发昏的眼睛和颤抖的手指，对着完全陌生的字母，拿着一张纸单子，在漆黑的键盘上一个一个，吃力地寻找。

那纸上是姑娘的账号和密码，姑娘要打工，还没有手机，需要做的事情太多，怕记不住密码，写下来藏了起来。她藏的时候没有避开奶奶，还告诉奶奶这是什么，有多重要，要帮自己看好。奶奶费劲找到那纸，为此累得大汗淋漓，腰酸背痛，以前她走上好几个时辰的山路都不会累。

老了，老了，活了一辈子，终于老了……

奶奶喃喃着，昔日能清楚认出微小蛊虫的眼睛，现在却连白色的字母都看不清，但是她知道这是姑娘顶顶重要的东西，绝对不能交给老板。她努力辨认敲打字母，一直撑到老板改完志愿，又喊了个进来玩儿的小伙子，确认那个网站下次自己不在的时候老板一个人登不上，才挪步蹒跚回家。

那天刚好是修改志愿的最后一天，奶奶之前几天病得厉害，那天才堪堪好转了一点。

老板要送奶奶回家，奶奶拒绝了，老人家觉得那年轻老板看着有些浮骚，也得防着，万一被他知道家里住哪儿，姑娘可能会有麻烦，老婆子又眼看着就不能在孙儿身边了。

这一趟折腾，让奶奶直接一病不起，情况再也没能好转，她回到家里的时候累出一身汗，连饭都做不了，感觉自己就要油尽灯枯了。

奶奶去世之后女孩打了三份工，拼命攒钱，发誓累倒了也要去奶奶给自己报考的学校，她不能浪费老人的心意。

她买了好几天好几夜的火车，硬座，只抱着一只搞活动两块五就淘到的帆布包，包很结实，穿着饭店老板娘送给自己的白棉布旧裙子，和一双地摊上十几块钱买的黑白帆布鞋，她的包里装着一只最老式的，几百块钱买到的按键手机，她就是这样朴素地离开的。

离开那座城市的时候，姑娘的眼泪没有断过，她感觉风沙里都有奶奶，风吹起来的时候，刮得脸有些疼，是奶奶用沧桑的手在抚摸自己。

到了学校里以后，她在奶茶店里打工，闲暇时喜欢看窗外的风景，最喜欢的风景就是坐在桂花树下认真读书的那个男生，桂花扑簌簌落下，像精灵施下的魔法雨。他的眉目如风，面朗目净，看起来是奶奶说的那种靠得住的男人，而且应该是个好男人。

知道他原来不是对自己有敌意，而是在关心自己，并且严重地不会表达内心和真实情绪之后，她想起了奶奶，素昧平生却掏心关心自己的奶奶，所以才忍不住再次湿了眼睛，是感动的泪水。

但是即使知道这些，即使很想见那个一眼就中意的人，她还是胆子很小，因为之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送奶茶还是店里的姐姐鼓励的。第一次鼓起所有勇气接触他时，她确实被吓到了，所以这次说什么也不敢再下去了。

她已经被推上风口浪尖了，她不希望事情继续发酵，自己因为这种私人的事持续被关注真的好丢脸。

那些红眼舍友嫉妒相貌可爱的她很快要有一个这么优秀帅气的男朋友，也看不起大山里出身的这个穷酸姑娘，觉得她不配获得这么好的男性资源。于是下去会见申衡宇的途中几个人在楼道里商量好了，既然自己也得不到那个男生，那就故意扭曲事实，不能让那个穷酸货把高质量男性追到手，不然就是在打她们几个的脸。

她们明明出生在城市里，比她时髦，比她有钱。几个外表打扮得很是靓丽的姑娘黑心掐断了这根隐隐有希望连接起来的姻缘红线。

于是一段还没来得及连接的缘分就此陨落泯灭。

派出所里，喻锦安看着吃相稍微有些“豪迈”的申衡宇心里很有些诧异，这个人前几天吃饭，顿顿吃相都是很斯文的，他猜他可能是饿坏了，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刚刚找借口说着急回家照顾爷爷奶奶，所以他赶着还饭盒。

他肠胃不好，那我以后得注意千万不能给他点外卖，饭也得搭配着营养食谱，给他调理一下。

喻锦安充满歉意地想着，他心里又偷偷呼出一口气，还好前几天的饭其实也是奶奶做好送过来的。他怕申衡宇这个公子哥不接受，才每次都故意说是外卖，要是真的图省事点了外卖，害面前这个一直在帮自己的人拉肚子，他可就好心办了大坏事，而且……

喻锦安吐了吐舌头，他的工资和生活情况也不支持他天天奢侈得点双人份外卖，单人份的天天点的话钱包也受不了。他的工资除了要交家里的水电网和物业费之外，几乎都交给爷爷奶奶了，老两口看病和日常家用需要钱。

而且在吃饭这一点上，爷爷和奶奶每次都来的很准时，只要他想点外卖，准会有其中一位拎着饭盒出现，就像他的守护神在监督他一样。他担心老人累着，但是他们每次都笑着说正好散步健身了。

派出所离家里步行大概得二十五分钟，不算很远，马路也很少，他就不拦了，爷爷奶奶上年纪了，确实需要经常走动来锻炼身体。

想罢，他的视线随着开始转变的思绪再次集中到了申衡宇的电脑屏幕上，他看着那个网页，在心里默默记住了帝盛娱乐这个名字。

他有些在意，这家公司到底出了什么事，让申衡宇忙得一连几天下了班之后连饭都顾不上吃，天天愁得眉目里夹着浓浓的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