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年纪越来越大,头脑精力远不如前,习惯事事依赖他,包括找那个曾经丢弃的孩子,都是秦洲乔在一手操办。
没错,他的确不是秦氏夫妇的亲生儿子。
秦洲乔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在秦家,初中毕业那年无意中偷听到父母谈话,才知道自己是被收养来的。
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玄幻离奇地落在自己身上,起初他震撼、怀疑、感到世界倾塌。
毕竟这么多年,宋晴荷对他视如己出,秦肖辉对他尽心栽培,对待他和亲生毫无差别。
等父母正式和他坦白,说其实这家里有一个不知所踪的真少爷时,已经是三年后。
他已经可以平静接受。
并决定:那个真正的小少爷,若找到了,他就做温柔贤良的大哥,由衷地接受自己新的亲人;若找不到,他就扛起养育父母的重任,一生敬孝。
秦洲乔一路升学、再到工作,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孩子一直都没有找到,直到今日。
任凭秦家的人脉网再如此神通广大,想找一个二十多年前、刚满月就被丢弃的小婴儿,实在难如登天。
年份太长,信息太少,就连唯一能追溯到的那家生产的医院都早已倒闭。
但他父母执念在此,秦洲乔亦不会轻易放弃。
送完宋晴荷后,秦洲乔回到办公室,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门票——是他妈走前塞给他的,大概是拜托他找人的“报酬”,让他好好经营自己的感情问题。
茫茫人海中寻人,大概和拥有一张贺祁演唱会的门票,同样难如登天。
秦洲乔叹了口气,有些依依不舍地把门票放到他桌后书架上,压在了价值60万的文玩核桃下面。
——演唱会那天他有场应酬,正是关于打听那孩子的下落。
为了维持他这点就要支离破碎、摇摇欲坠的感情,他的父母极力帮衬。
他投桃报李——哪怕倾尽所有,也一定会让这个家更加幸福完整。
既获身份,便有责任。
秦洲乔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物,亲情与爱情,莫过于此。
他也情愿为之包容、付出、奉献。
不计得失、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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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三日,贺祁都没有回家住。
听阿斌说,演唱会日期将近,贺祁现在已经忙得连轴转,补拍的演唱会宣传海报才刚放出来,投在北京各大商场的电子广告牌上。
尽管贺祁不在秦洲乔的生活起居中,日常也处处是他的影子,就连公司的女员工都在上班时热火朝天地讨论。
“天啊,居然是山海经古风主题的演唱会,贺祁这个妆造是凤凰拟人吗?”
“祁帝老公这也太帅了啊啊啊,世上真有这么漂亮的脸蛋吗?”
“听说今天是演唱会的彩排,要不我们也去蹲蹲……呃,秦总好!”
“秦、秦总好!”
电梯“叮”地一声后向两侧缓缓开门,秦洲乔对女员工们含笑地点点头,手里还盘着花梨木的保健球。
门重新关上后,电梯内部一时噤声,只剩保健球相互摩擦碰撞的声音,“咯喀咯喀”。
“几楼?”秦洲乔问她们。
“四、四楼,谢谢秦总……”其中一个实习生已经呆了,她还是第一次在公司碰到大老板,大老板一点架子都没有,居然还会帮忙按电梯,好温柔好绅士的男人啊,身材和长相都跟画里的人似的,又高腿又长,衬衫那么白那么香,扣子还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禁欲又性感,简直绝了!
只可惜,如果他是秦家亲生的豪门少爷,那一定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了……
秦洲乔侧头,脸上挂着儒雅的笑容:“刚刚听你们在谈论明星,你们都追星吗?”
实习生脸腾地一下红了:“我算、算是吧,我喜欢贺祁……”
“哦?为什么喜欢他啊?”
“他长得好看唱歌好听,谦虚聪明温柔风趣,而且贺祁很宠粉的,喜欢他可幸福啦,嘿嘿。”
“……这样吗。”秦洲乔若有所思,“你们平时都怎么追星啊?”
“就微博刷超话啊,打榜,买专辑,看站姐拍的上下班图……秦总,您、您从来不关注娱乐圈吗?”
“嗯,平时工作忙,我也不太爱看那些,不过也因此经常有人形容我太古板,不是工作狂就是老干部。”秦洲乔故作自嘲地耸耸肩,摇头笑道,“看来我也该多追追时代潮流,要不总和同龄人没有共同话题。”
乘电梯到办公室后,秦洲乔照例批文件,看报表,开会。
一连工作到中午,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他抻了抻酸疲的身子,在闻香炉里点了舒心静气的香碳,然后走到落地窗前。
直映入眼帘的是占据对面大楼一整块的广告大屏,贺祁的宣传海报和一段新闻采访交替投放。
贺祁坐在娱乐访谈的沙发里,对着镜头灿烂微笑。
“这次演唱会虽然规模大,但本质还是一场公益演出,全部利润将投入山区留守儿童的公益中,以尽绵薄之力。因此,呼吁大家不要购买黄牛票,量力而行……”
“……我会认真对待每一个舞台,感谢每一份真挚的心意,并期待与粉丝朋友的每一次见面,谢谢你们的喜欢的支持,我们舞台见~”
楼下聚集了许多小女生,拿着手机拍个不停。秦洲乔同她们一样,也不知不觉就看了很久,最后电话打给了秘书,改了主意:“18号晚上的饭局移到中午吧,还有那天剩下的所有工作,都帮我推掉。”
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秦洲乔大学时学金融,托父母的关系,大一时就在公司实习,四年时间半工半读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顾及贺祁,更不会过问他在娱乐圈的发展,他们相见的次数甚至都屈指可数,等秦洲乔回过神时,两人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冻结的零点。
不仅因为他对自己身世的茫然,还因为他不解浪漫风月、古板老成的性格。
就像对方这次吵架所说:“你从来不懂这些,也不敢兴趣”。
秦洲乔不止一次地想过,这大概就是贺祁之所以对他逐渐冷淡失望的根本原因。
其实高中刚毕业的时候,两人分过一次,秦洲乔由此高烧不退,大病一场,然后贺祁就向他妥协了。他那样笃定贺祁还爱他,就是他们这六年不管过得多磕磕绊绊,贺祁再没跟他提过第二次分手。
他们会重复地和好、争吵、冷战、再和好。这次也应该是这样。
但这回秦洲乔终于决定亡羊补牢,纠其根本,将更多工作的时间分给爱人,主动走近对方的世界,来挽救他们渐行渐远的情侣关系。
只要他努力维系、耐心安抚爱人的信心和安全感,他们一定还会回到曾经……吧?
秦洲乔没想到晚上回家时,贺祁居然在。
屋内没开灯,昏暗中,沙发垫上微微隆起一个弧度,男人躺在沙发上,身上简单披了个外套,把整个头都盖住,显得十分疲惫。
秦洲乔怕晃到他的眼睛,进门就放在壁灯开关的手收回,直接走了过去。
三天不见,他的确想他了。
贺祁听到脚步声,抬手把外套扯了下来,如墨海般的双眸一眼不眨地看着秦洲乔,半晌道:“怎么才回来?”
“加班。”秦洲乔摘下“秦总”和“秦家少爷”面具后的真实状态,通常寡言少语、表情淡木,尽管他内心已经轰然如潮涌。
贺祁把他拉下来坐下,然后把脑袋枕在了他腿上,闭上眼疲惫地叹气道:“有秦家养你,有我养你,还那么拼命工作干嘛,每次我早回来都见不到你人,问就是加班,烦死了。”
秦洲乔垂着眼睛,轻轻把他凌乱的刘海捋顺。
贺祁皱眉,伸手捏了捏眉心:“你……去给我泡杯茶,我醒醒神。”
秦洲乔倒水煮茶,很快把茶水送到他嘴边。
气氛沉默得尴尬。
贺祁胸膛用力起伏了两下,森森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就不会顺着台阶下?我彩排了一整天,从十四公里外的场馆折腾回来,不是想看死人脸、和哑巴说话的。”
秦洲乔手一顿,想了想,然后道:“……我今天看到你的访谈了,怎么想拿门票钱去做公益?”
“你才看到啊。”贺祁用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紧贴着秦洲乔,随意道,“娱乐圈动辄上亿,日薪膨胀,不过就是唱几首歌,拿那么多钱我也于心不安,要是我爸还活着,也肯定希望我这么做。”
贺祁的父亲是国内一位不太知名的小导演,几年前因血液系统的疾病去世,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还未成年、需要监护人的妹妹。
秦洲乔摸了摸他的脸:“阿祁,你好像瘦了。”
贺祁:“瘦了好啊,能更上镜些。”
秦洲乔:“今天这么累,为什么回来?”
贺祁:“一直在忙工作没和你联系,还怪想你的,你怎么都不给我发消息?”
秦洲乔顿了一下,又道:“……这两天我也在忙,你知道的,我还在帮忙找我妈的那个孩子。”
贺祁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然后拈过秦洲乔的领带,漫不经心道。
“都那么多年了,有什么好找的啊,没准人家都有自己新的生活、也不想认回他们了呢,你也是,帮着掺和这些事,也不嫌累。”
然后他凑近闻了闻秦洲乔的领带。淡淡的香气。
和他整日鼻尖萦绕的各种大牌香水味都不同,古韵养生的熏香让人更加安心沉静,只有秦洲乔身上会有。
他心情大好,施恩般指了指茶几上搁置的一张纸:“18号来看我的演唱会吧,给你留的座位。”
秦洲乔心里微动,捻来一看,vip第一排中间,他今天在微博逛了一下午,了解到这张票至少被炒到了五位数,比他母亲送他的那张珍贵多了。
贺祁勾了勾唇角:“喜欢吗?”
秦洲乔点头。
“感冒好了没?”
秦洲乔再点头。
贺祁笑意更胜,手放肆地扯过他的领带,令他整个人被迫弯下身靠近自己,戏谑道:“那今晚陪我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