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语文老师 第5章 第 5 章 谎言家（五）

好在七班教室只在二楼，就算是看不清路也很快就找到了。祁缘推开门，教室里一片昏暗，只有方寸的月光，如霜一般穿透层层桎梏，投射了进来。角落里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女孩。

看到陈蕴的一瞬间，祁缘先是猛地松了一口气，而后愠怒才后知后觉地漫了上来。他踱步走进教室，走到陈蕴身边，叫了她一声。

“陈蕴。”

本就睡得不沉的女孩猝然抬起头，一脸惊惧。

“为什么不回宿舍？”

对，当时是有个老师百般苦劝才替她解了围，那个老师就是她的班主任，祁缘。

那时候才刚刚开学没多久，同班同学她自己记住的都不超过十个，祁老师却已经摸清了几乎所有人的情况。他把陈蕴挡在身后，还是维持着礼貌跟她的父母讲道理。

最后父母终于同意她留下上学，但要求是必须保持住一个能考上重点大学的成绩，一旦掉下安全线就得回家。

一开始还没什么问题，但是慢慢地学习内容越来越难，她发现有些东西不是只有努力就够的，还有一些天生的因素，而她的“天生”根本不值一提。再加上林双雪她们的影响，陈蕴感觉自己继续维持在安全区越来越吃力了。

“告诉老师，为什么不回宿舍？”

祁缘又问了一句，才把陈蕴的思绪拉回来。她半垂着眼睛，想把自己藏起来：“宿舍锁门了，我进不去。”

“那你为什么不能在落锁前回去呢？晚自习放学到锁门，中间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算进不去，你也可以去找管理员。”祁缘被她的态度惹得有点恼火，但还是尽力压住脾气想先弄清楚原因，“你这样不声不响地待在教室里大家找不到你得多担心……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如果有困难可以告诉老师，不用一个人憋在心里。”

陈蕴沉默着摇头，她不知道祁缘能帮自己到哪里，她怕一不小心就把唯一的路走成绝路。

“那你能不能告诉老师，你为什么回去那么晚吗？”祁缘又问，“我知道你不是会故意违反校规的孩子。”

陈蕴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祝程站在祁缘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看了他一会儿，迈步走上前去，温声道：“陈同学，是不是有些事不方便告诉老师啊？”

陈蕴犹豫了一秒，点点头。

祁缘叹了口气，只好作罢：“先赶紧回宿舍休息吧，下不为例。”

听到这句话，陈蕴从座位上站起来，如蒙大赦一般，快步绕过祁缘和祝程，离开了教室。

看着她走远，祝程才开口道：“缘哥，你说她是不是真的遇到什么困难了？”

“看出来了。”祁缘说，“估计又是家里的事，这孩子自尊心强，什么都不说，我们也不能逼她……”他轻叹一口气，“真怕她哪天崩溃了。”

祝程偏过头，目光落在祁缘身上：“缘哥，怪不得同学们都这么喜欢你。”

“感情大都是双向成正比的。”祁缘哑然失笑，“那你呢？也喜欢我么？”

“我……”祝程哽了一下。

“好了，咱们回家。”

翌日清晨，祁缘是被祝程给叫醒的，人类确实比闹钟的效果好。

祁缘打着哈哈说道：“小乔，昨天到家都两点多了，你不困吗？”

“我还好啊。”祝程笑笑，“可能天生觉少吧。”

“真羡慕你……”

祁缘在半梦半醒中循着一股奇妙的香气的指引走到餐厅，待看清桌子上摆的色香味俱全的早点之后，眼睛立刻就睁开了。

“小乔……”他满脸惊奇，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这些是你做的？”

祝程淡淡一笑：“简单做了点，缘哥你快尝尝喜不喜欢。”

“喜欢啊，你做的我哪能不喜欢。”祁缘边说边顺势坐下，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口齿不清地道：“不是我说啊小乔，你真的是太贤惠了，将来哪个女孩要是能嫁给你肯定很享福。”

祝程脸上的笑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欲语还休，祁缘敏捷地捕捉到这一点微妙的变化。于是他试探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如你就在我这一直住着给我当小媳妇吧。”

“啊我……”祝程扮猪吃虎，一步一步后退，把猎物引进设好的圈套里。

“哎说真的……”祁缘见他没有特别明显的反感，于是打算更进一步，脸上的笑变成了坏笑，“如果我喜欢男生，你还愿意住在我这里吗？”

他原本想着，如果小乔不在意的话，就找个好机会坦白，如果小乔在意又难以接受的话……就瞒着吧，能瞒多久瞒多久。

只是对方的回答，两边都不沾。

祝程微微笑着，一如往常地乖巧可人，他垂着眉眼，说道：“缘哥，你这不是假设吧？”

祁缘心里一慌，但还是处变不惊地笑笑，未置可否。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祁缘一手托腮，等着他的下文。

“其实同类之间是能够相互感知的。”祝程毫不避讳地看进了祁缘眼里，看得这个自诩脸皮堪比城墙的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还是一脸无害的笑，“我跟你一样啊，缘哥。”

“卧……”祁缘情不自禁地发出一个音节，随后马上憋住了，“我，去个洗手间。”

然后他拿起手机就跑了。

洗手间的隔音效果不错，祁缘坐在马桶上，拿着手机发语音：“卧槽卧槽卧槽，老白老白，老祁家的桃花真的要开了……”

“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小孩，他真的是！而且，而且我直觉他也对我有意思，果然谁都挡不住哥的魅力啊……”

祝程一个人坐在饭桌前，捏着勺子搅拌着白粥，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祁缘和祝程到学校的时候时间挺早，学生们都还在上晨读。趁这个时间，祁缘把班长凌初叫到了办公室。

“怎么啦祁哥，又有什么事吩咐？”不用坐在教室里念书的凌初格外快乐，熟门熟路地在办公室里拉了张空椅子坐下。

“咱们班的陈蕴你最近有没有留意过？”祁缘问。

“陈蕴……”凌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我真没怎么注意过，她太内向了，我跟她几乎都没说过话。”

“那你有没有见过她跟谁走得稍微近一点儿？”祁缘又问。

凌初仔细回想了一番：“还真没有，我好像都没怎么见她离开过座位，跟她同桌好像都不怎么说话。”

凌初好奇地反问：“祁哥，你怎么突然问起陈蕴了？你不会是怀疑她早恋吧？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比凛子穿女装的可能性还低……”

“我不是说这个……”祁缘感觉有些头疼，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祝程，又意识到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意义，又跟凌初说，“这样吧，你回去就当同学之间聊天一样问问陈蕴周围的人，看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也帮我留意一下……我再费心思也没你们和她待得时间长。”

“Yes， Sir。”凌初佯装严肃地手往眉前一放，敬了个很随意的礼，“保证完成任务。”

“回去吧。”

晨读的下课铃像是有魔力一样，上一秒还哈欠连天，嘴里念念有词却又不知所云的少年们下一秒就重新焕发了生机。

陈蕴合上书，单手托腮，抬眸望向了窗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与她无关的欢声笑语。昨天晚上受的伤现在还隐隐作痛，桌角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最近一次月考的成绩，就差一点，就掉出安全线了。

“哎，最近超火的那部剧你们看了吗？看了吗？”她前面隔了一排的一个女生回过头和后桌聊天。

“看了看了，剧情炸裂，我超爱的好吗！”回应的是英语老师的女儿纪璐璐。

陈蕴听着前面几个同学的声音不由自主地看过去一眼，那个女生上次月考是他们班的第一，平时成绩和陈蕴不相上下，但陈蕴打心底里羡慕她。

她没有见这个女生和她一样玩命学习过，游戏、娱乐却是一样都没有落下，对学习以外其他方面也都如数家珍，好像第一第二都是轻轻松松拿的，人缘也好得很……

陈蕴慢慢趴了下来，这间教室里，每个人都比她活得好，除了成绩，她没什么是能拿出来看的。

现在连这唯一一点长处也岌岌可危了。

她必须给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办公室里。

“缘哥，你是不是还在为陈蕴的事担心啊？”

祁缘心神不宁地把书翻过一页，却全然没记住上一页的内容：“是有点，我老觉得心慌，怕这孩子出什么事。”

“别想太多，可能就是成绩波动才这样的……”祝程道，“说不定下次考回来就好了。”

“但愿吧。”祁缘看了眼课程表，“今天晚上有我的晚自习啊，小乔，你是先回去还是留下来陪我？”

“我留在这吧，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在哪都一样。”

祁缘的脸上这才终于有了点笑意：“好，那我中午带你出去吃。”

午休时间整个校园都是安静的，阳光刺眼而不热烈，带着一种秋日的慵懒，洋洋洒洒地落在每个角落。陈蕴又一次违反了校规，没有及时回宿舍，不过中午是不查宿舍的，经常有人留在教室，没人会发现她不见了。

陈蕴站在教学楼前，仰头望向头顶，轮廓不清晰的太阳，白的不像话的云，以蔚蓝色天空为背景的云山蓝建筑，视角好似在顶礼膜拜。

她转身进了教学楼，爬到楼顶，在天台中央坐了下来，闭上眼等待着第一幕戏开场。

云层将太阳密密实实地遮盖了起来，天色变得阴暗。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祁缘和祝程才从校外回来，两个人吃顿饭吃了一个中午，祁缘看着祝程，满脸都是笑。

“这家店味道怎么样啊？合不合胃口？”

“我觉得还不错，缘哥你对美食都这么有研究的吗？”

“那是——人生在世不过一日三餐，当然不能亏了自己的胃啊。”祁缘拍拍祝程的肩膀，“小乔……”

他话还没说完，无意间一抬眼，看见天台边缘一个纤瘦的身影。他脸色一沉，失声暗骂一句，未及多言就跑了过去，祝程反应也很快，立马就跟上前去。

祁缘第一次觉得这教学楼里真他妈该装个电梯，等他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地只用几十秒爬完五层楼，站到楼顶上的时候，下面已经围满了学生。

“陈蕴！”

陈蕴闻声回过头，一眼就看见两手扶着膝盖在调整呼吸的祁缘，和慢了两步上来的祝程。

祁缘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眼睛，那双眼平静得像两潭死水，仿佛从这楼上跳下去，就算摔得分不清血肉，都不会让它产生一点波澜。

“你别冲动，听话，到这边来……”

“祁老师……我可以解决的……”陈蕴喃喃道，“您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她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地上有粒石子被踢落下去，粉身碎骨。

祝程拉了一下祁缘的手，他顿住想往前走的脚步。

“陈蕴，你先冷静下来，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祁缘咽了一口气，想要稳住场面，给楼下做防护措施的人拖延出时间，“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告诉老师，我可以和你一起解决，只要你开口，大家都会愿意帮你的！”

陈蕴瞄了一眼楼下的情形，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一片，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也有人左顾右盼在打听她是谁，为什么要跳楼……她还是那副木讷的表情，注视着人群，终于看到了那几张熟悉的脸。

观众到齐了，戏就得开始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