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语文老师 第12章 第 12 章 谎言家（十二）

“小乔啊，我突然想了解一下，把你养大的那个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呐？”祁缘左手撑着下巴，闲适地伏在桌子上，偏过头去看祝程。

“啊……”祝程猛地一愣，因为之前只是有人问起他的身世，却从没人问过细节，所以他只编了那么多，再往下……他看着祁缘真诚地冒着星星的眼睛，犹豫着该怎么现编。

“我有点记不太清了，总的来说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没上过学，却每天出去想办法挣钱供我念书，还教我很多做人的道理。”祝程一边想一边说。

“她……”祁缘话还没说完，突然办公室的门就被猛地推开。

凌初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祁哥，你快过去看看，徐星昃和六班一个男生打起来了！”

“什么？！”

祁缘立马站起来往外走，祝程也跟了上去。

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教室外的走廊，两个人已经被强行拉开了，六班班主任方颂今就站在旁边。

祁缘扫过两个当时人的脸，谁都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问半天了，谁都不吭声。”方颂今神情严肃，围观的同学都不敢靠太近。

“徐星昃，你说说，为什么打架？”

“我……”徐星昃欲言又止，似乎不想开口。

祁缘看出端倪，于是道：“快上课了，该回教室的都赶紧回教室。方老师，把他俩带到办公室说吧。”

“嗯。”方颂今应了一声，推了自己班那个男生一把，“走，去办公室。”

幸亏下节课纪萍和魏晓筱老师都有课，要不然又要多两个吃瓜群众。

方颂今拉了椅子坐下，祁缘没坐，就靠在办公桌边上站着，祝程远远坐在一边，拿着一盒烫好的牛奶一边喝一边看戏。

而那两个男生，一个叫徐星昃，一个叫赵宇潼，个个低着头像两只斗败的小公鸡。

“现在没人了，可以说了吗？”祁缘问。

“我听见他骂我们班的同学，所以才……”徐星昃先开了口，却越说声音越小。

“赵宇潼。”方颂今叫了他一声，“说话。”

“我……我就说了那么一句……”

“一个男子汉声音跟蚊子似的像什么话！”方颂今突然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给祁缘都吓够呛。

“他骂谁了，骂的什么？”祁缘又问。

“骂的……陈蕴……”徐星昃支支吾吾，“说她……跳楼那件事就是矫情、博取关注、刷存在感……”

“他说的是真的吗？”方颂今沉着脸。

“……是。”赵宇潼极不情愿地承认。

“道歉。”

赵宇潼转身面向徐星昃，小声道：“对不起……”

“回头下了课，再去跟七班的陈蕴同学道歉。”方颂今又指了指徐星昃，“你看着他。”

“哎，这就不用了方老师。”祁缘连忙打断，“那孩子不是太想重新提这件事了，而且我想她也不会在意这一两句话。”

他又看向徐星昃：“你能维护自己班上的同学，这是件好事，但方法错了，不管怎样都不该动手打人。”

“祁老师，我错了。”徐星昃道。

“知道错了就行，你也跟这个同学道个歉，就算握手言和了。”祁缘道。

徐星昃面向赵宇潼，说：“对不起……”

“没、没关系……”赵宇潼僵硬地回答。

祝程在一旁看得有点想笑。

“行了，都赶紧回去上课吧。”看着事情完美解决，祁缘摆摆手，让两个学生走了。

转眼又到了下午，第二节祁缘上完了课，撇了一眼课程表，确定是自习以后，把徐星昃又叫到了办公室。

第三节课方颂今估计是有课，所以没在办公室，不过纪萍和魏晓筱倒是悠闲，两个人又一人抓了一把瓜子聊起天来。

“祁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啊？”徐星昃寻思着上午打架的事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把他叫到办公室来了，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没啥，就是跟你聊点男人之间的话题。”祁缘调整了一下坐姿，“上午碍着方老师和另一个同学在场，我也没多问。”

“什、什么话题啊？”祁缘神秘兮兮的，搞得徐星昃有点紧张。

“我印象里，你也不是个冲动行事的小孩呀，听见别人骂你都不见得会动手打人。”祁缘笑了笑，笑里带着明知故问的意味，“怎么那个同学说了陈蕴同学几句，你就忍不住了？”

“是不是喜欢那小姑娘啊？”魏晓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这边来。

“没……”徐星昃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被这么一说就脸红了。

“哟，怎么还害羞了？”纪萍也毫不客气地跟了一句，把人孩子说得更不好意思了。

“你跟我说实话，出了这个办公室谁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她？”祁缘问。

徐星昃窘然地挠挠后脑勺：“是……吧。”

祝程坐一边看着都忍不住笑了。

“表过白吗？”祁缘又问。

“没……”徐星昃声音闷闷的，“我哪儿敢呐……她太优秀了，不可能答应的。”

“所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祁缘接着问，“继续暗恋下去无疾而终？还是追求个结果？”

“我……”徐星昃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

“那我给你指条路吧。”祁缘说。

“啊？”徐星昃不明所以。

看戏的祝程也不明所以，怎么还有老师教学生怎么追人的啊？

祁缘继续讲：“陈蕴的确不太可能会在高中的时候谈恋爱，但以后未必不会。我觉得啊，她如果会谈，应该也是那种完全对等势均力敌的另一半。”

徐星昃迷迷糊糊，似懂非懂。

“远的不谈，最起码你得跟她上同一所大学吧，但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成绩……”

祝程才注意到祁缘八百年不开机的电脑居然亮着屏，上面正显示着最近一次考试的成绩单。

“这几次好像都有点下降啊……不过好在幅度不大，还有救。”

“老师，我……”徐星昃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你觉得你现在的成绩有多大概率和陈蕴同学上同一所大学？”祁缘问。

“几乎不可能……祁老师，你的意思是劝我趁早放弃吗？”徐星昃认真地发问。

祁缘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努力一把追上来呢，你不觉得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把自己变得更优秀这件事很酷吗？”

“祁老师你说得太对啦！”魏晓筱在一旁听得起劲，忍不住鼓了鼓掌，“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过我们班的班草，后来因为成绩差太多放弃了，要是我努力一把，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吧……唉。”

“晓筱你还有这往事呢？”人老心不老的纪萍来了精神，“来给我讲讲细节呗。”

“好好好，我跟你说啊……”

说话间两人的关注点立马就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祁缘继续把目光放在徐星昃身上，这小子还在纠结刚刚他说的话。

“可是……祁老师，我要是努力到最后没能跟她上同一所大学呢？那我不是很亏吗？”徐星昃再次真诚发问。

祁缘听了抬手就想往他脑袋上招呼，又想起身为老师不能打学生才把手缩回来：“你傻啊，不管能不能达到最终目标，你都进步了，怎么都不亏！”

“可是……”徐星昃又垂下脑袋来，“跟她考同一所大学，对我来说真的很难，我感觉我做不到……”

“别在事情还没开始做之前就急着否定自己嘛。”祁缘煞有其事地拍拍他的肩膀，“我觉得你还是有这个潜力的，加油年轻人，相信自己！”

“你确实可以试试的徐同学。”一直专注看戏的祝程突然参与了进来，“万一就成功了呢。”

“对啊，你看咱小乔老师都开口了，你就不能给自己鼓鼓劲儿？”

“那……”徐星昃尝试着让自己的底气更足，“我拼一拼看看吧。”

祁缘伸出两根手指在眉前比划了一下：“期待你的进步，年轻人！”

作为老师的都这么没架子地搞怪逗乐，徐星昃也觉得自己的紧张确实有点好笑了，总算如释重负表情松快了些。

看着刚打完一针鸡血踌躇满志的少年走出办公室，祝程趴在椅背上问祁缘：“缘哥，你都是这么鼓励同学们的吗？”

“还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嘛。”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祁缘捧着杯子喝了口水，“笼统地跟他们讲路边上的大道理，跟传教一样，他们根本就听不进去。这小子确实有能力比现在强一点，就是不上进，这不比念经式的唠叨有用啊。”

祝程看他笑得一脸骄傲。

“哎，对了，咱们上午聊天还没聊完呢吧？”祁缘突然道。

“啊？”本来松了一口气的祝程突然心虚起来，这一天看戏丧志，忘了这码事，忘了把缺失的这块身世抓紧补齐了，“聊、聊什么了？”

“聊咱奶……咳、你奶奶啊。”

“不是都说完了嘛……”祝程小声咕哝。

“奶奶有老伴吗？”祁缘不知道从哪儿又扯出来个话题。

祝程硬着头皮继续编：“没，从我记事起她就是一个人，不过她捡到我时都六十多岁了，有可能爷爷已经走了……我以前也没问过。”

“其实我经常觉得……”祁缘托着腮，“老一辈人的爱情都特别浪漫——我给你讲讲我爷爷和我奶奶的故事吧，想不想听？”

“好啊。”不用再接着往下编排了，祝程欣然答应。

“嗯……从哪儿开始呢……”祁缘不自觉地看向虚空，似乎真的在认真回想，“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个木匠，左邻右舍的谁家需要个什么座椅板凳都来找他做，我奶奶高中读完就没再念，留在村里小学教书。

“他们认识是因为我奶奶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姨奶奶出嫁，奶奶来找我爷爷帮忙做那种旧时候的大红椅子，一来二去的爷爷就喜欢上奶奶了。姨奶奶出嫁后不久，我太爷爷就拿着礼去上门提亲了，但是我奶奶比较害羞，没有当场答应，爷爷就给奶奶写情书，天天写天天写。

“但他一个木匠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拿做工时用的铅笔头写，写出来也不好看，后来奶奶就送给了他一支钢笔，那会儿买个钢笔是很难的，爷爷收到这个礼物，也就明白奶奶的心意了，当宝贝一样放着，除了给奶奶写情书，平时从来不拿出来用。”

“爷爷和奶奶一定都很爱彼此吧。”祝程托着腮听祁缘滔滔不绝地讲。

“当然啦。”祁缘道，“他们那个年代，很多还都遵循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娶的对象甚至都是陌生人，爷爷和奶奶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真的是太幸运了。”

他说着却突然又叹气起来：“只是遗憾的是，我爸还小的时候，奶奶就因病去世了，爷爷为此消沉了很久，也没有再娶，一个人把三个孩子拉扯成人。直到我上初中，都还经常见他拿着那只钢笔睹物思人。后来老村子改造建设，搬家的时候钢笔丢了，爷爷怎么也找不到，到离世时都还念着。”

“其实可以在网上买一个一样的给爷爷啊。”祝程天真地道。

“不一样的。”祁缘拍拍他的肩膀，“那是爷爷宝贝了大几十年的东西，哪是随随便便就能代替得了的？说白了，他念念不忘的也不是丢失的钢笔，而是情深不寿的爱人。”

“哦……”祝程好像明白了，“那易地而处，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会这样吗？”

“我么……”祁缘突然笑了：“我希望永远不要有这个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