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期察觉到凌导的目光不善,以为他还在为自己撞到他的事生气,又接连道了几声歉,但凌导始终不大高兴的样子。
他看着他那要吃人似的目光,不敢说话了,缩着脖子像只鹌鹑似的站在任丽身后,用这种徒劳的方式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还好凌导是公司的领导,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他这个新入职的小员工身上,点了点头后语气冷硬地说了几句好好工作之类的话就走了。
贾期松了口气,直到坐到工位上还有些紧张。
明明早上撞到凌导时他都没有那么生气的,怎么这会忽然这么不高兴了?
他不明所以,也不敢问,只能先将这件事抛到脑后,跟办公室的同事们打了招呼,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
金饭碗公司不愧是阕德市薪资待遇最高的公司,工作量跟薪资完全成正比。贾期上班第一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半才回家。
虽然有点累,但想到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工作,他还是对着镜子给自己加油打气一番,冲了个战斗澡就去睡觉了,为第二天的工作充电。
这样的工作强度维持了一个星期,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能迎来一个轻松的周末好好缓一缓的时候,九久六发给他一份文件。
“小贾,辛经理让咱们把这个项目计划书改一下。甲方那边周一要用,得尽快提交上去给领导审批,不然来不及。”
贾期哦了一声,忙打开文件看了一眼。这一看,就愣住了。
“九组长,这不是修改,这是整个重做啊……”
“是啊,甲方那边换了个领导,把咱们先前提交的内容全都否了,要求一切重来。没办法,只能改了。”
贾期听得头大,看了一眼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头更大了。
16:45分,距离下班只有十五分钟了。十五分钟,是绝不可能重新完成一份项目计划书的,哪怕跟九久六一起合作也不行。
他心知今天是不可能准点下班了,只能忐忑地又问了一句:“那……咱们什么时候提交给领导啊?”
九久六看了他一眼,乌黑的眼眶中镶着两只早已失去光彩的眼珠,仿佛一个蒙了一层厚厚污垢的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木雕,看的贾期心中发寒。
“下周一要交给甲方,你说什么时候给领导审批合适?”
他语气平静,但贾期莫名感觉到一丝疯癫。
他不敢再多话,只能讷讷说了一句:“我……我知道了,一定尽快改完。”
九久六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地转回头去,继续看自己的电脑屏幕。
贾期无可奈何地“修改”起那份项目计划书,当天又加班到快十一点。
这个周末彻底泡汤,他连续两天都泡在公司,周日甚至直接住在了公司里,直到凌晨三点才提交了最终版本。
九久六点头确定没问题后,他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忽然断了似的,倒头趴在办公桌上就睡着了。
…………
12月23日,星期一。
贾期迷迷瞪瞪听到一阵键盘声,他以为是自己的闹钟响了,又纳闷声音怎么跟以往不一样。
他皱眉下意识去摸手机,却摸到触感完全不同的东西。塑料的,不像手机平滑,手指划过有轻微响声。
这是……键盘?
贾期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公司,身边的同事正顶着两个黑眼圈敲键盘,神情专注生死时速。
他回过神,想起自己昨晚在公司加班,所以……现在是周一早上了?
贾期抬头看了眼办公室墙上的挂钟,7:05分。
他又转头看了看自己周围,工位几乎是满的,只有零星几个空着没坐人。
这一刻,贾期心底蓦地升出一股不大好的感觉。他说不清是什么,但他好像……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种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但肯定非常非常累的未来。
贾期茫然地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起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
金饭碗公司的各项配套设施都很不错,员工洗手间很大,地面永远干净整洁,洗手液是非常不错的品牌,就连卷纸也柔软舒适。
但在这个周一的早晨,平时从来不用排队的洗手间门口竟然排起了队。
贾期一开始还以为是洗手间在打扫或者维修,大家被堵在外面了,走近才发现并非如此。
有人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脸上挂着水珠,手里拿着牙杯,而排队的人也几乎各个拿着牙杯。
贾期看着这一幕,刚才那种不好的感觉又涌起来了。
有人从他旁边经过,轻笑一声:“新来的吧?”
贾期啊了一声,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人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牙杯:“早点准备上吧,肯定用得着。”
说着便排到队尾去了。
贾期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深吸一口气,认命地跟了上去。
…………
简单洗漱一番后,贾期回了办公室。
往工位走时,他看到九久六在跟部门经理辛郎说话,一边说一边往辛郎的独立办公室走。
贾期听到他们说的正跟自己这两天反复修改的项目计划书有关,生怕也被拉去汇报工作,赶紧避开两人的视线溜了,转身时眼角余光扫到辛郎办公室的名牌,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没敢多看,等回到自己工位,确定九久六和辛郎都进去了,这才又扭头瞧了一眼。这一看发现自己果然没有看错,那门上贴着的名字确实变了。
他皱了皱眉,小声问身边的同事:“辛经理办公室的名牌怎么改了?他不是叫辛郎吗?这怎么……变辛凉了?”
同事吃着早饭头也没回,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这有啥,他改名字了呗。咱们公司好多人都改过。”
贾期听了很是不解:“为什么啊?”
“有些名字在公司不吉利,领导听了不高兴,就改了。”
同事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工牌:“我以前叫莫鱼,现在叫莫休喜。还有周依,她以前叫周沫。那边的高效,以前叫高鑫。”
莫休喜说完靠在椅背上,扫了眼贾期的工牌:“你这名字,估计是咱们领导最不喜欢的。你要是想升职加薪,最好也改一个。虽然咱们公司不强求,但要是领导看你不顺眼……你知道的。”
他点到为止,不再说了,又埋头啃起手里的鸡蛋灌饼。
贾期眉头紧拧,忽然想起入职那天凌导两次见到他时的前后反差,以及这几天偶尔遇到时凌导对他没来由的厌烦。
他恍然大悟,看了看自己的工牌,又看了看莫休喜的,在这一刻对吉利这两个字有了新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