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大魔头 第12章 第 12 章

君止如此安然赴死远在乐旬的意料之外，但他仅是惊讶了一刹。

因为眼前这个君止，不过是一个没有元神的分身。

是金蝉脱壳之术。

也许在那个鬼头来临之时，他的真身便是逃走了。

那鬼头被禁锢着，却没有半分挣扎，似乎并不将乐旬放在眼里。

君止的分身死后，乐旬并不着急与那鬼头一战，因为他嗅到了一股凡人的气息。

乐旬目光巡睃着四周，接着眉头一皱，天予剑应时飞出，那藏在暗中的小子便被挑到了月光之下。

大概是身高与气势都落于下风，那个利用苦肉计引着他进王宫的小男孩被乐旬挑了出来之后，他并未有所举动，只是昂着头，一脸任你鱼肉的倔强模样。

“他在何处？”

“与你无关。”

“你是何人？为何要替他卖命？”

“与你无关。”

“你可知你此刻维护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世间被他屠戮戕害之人，白骨早已堆成山。”

“他们都该死。”

“你这般年纪，知晓什么是该死什么是不该死么？”

“先生要杀的，便是该死的。纵然先生不杀，他们也会自相残杀。这世间只要有人，就会有野心和厮杀。生在人间，便是入了战场。胜者为王，便拥有屠戮世间的资格，而输了的人，愿赌服输，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先生不过是替这世间立了一个王，何错之有？倒不如说，是先生慈良，止了这百年的混乱。”

那小孩年纪不大，颠倒是非起来倒是十分驾轻就熟。

“君止竟是这般教的你么？”乐旬打量着那张分明稚嫩着的脸。

“怎么，你也要杀了我么？先生说过，天官只诛凶兽邪恶，是不杀凡人的。”

那小男孩走得越发近了，脸上似乎仍带着一丝得意与挑衅。

“却是未必。”

说罢，乐旬的手中便是化出了天予剑。

那剑势如蛟龙啸天一般，直向那小儿门面而去。

小男孩没想到乐旬会真的对他出手，他一时竟忘了躲避，那剑势也根本无法躲避，他怔怔地立在了原地。

剑风从他的耳边掠过，震耳欲聋，却是未曾伤他分毫，反而是利落地绕过他的肩，将他身后那一个黑色的身影劈了个粉碎。

乐旬反手将那个小男孩送出了王宫，那小男孩不可置信地回眸看着，乐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离开他，越远越好。”

那小男孩甫一出了结界，那鬼头也从乐旬的禁锢中脱身了，化着人的模样，却依旧没有五官，正在面对面与乐旬对峙着。

“没想到你竟寻回了真身？是无量来了？告诉本尊，他在何处？”鬼头的声音凌空而来。

乐旬并不言语，天予剑直指那鬼头。

“你不是生灵，不该越过巧涂道来到人间。回到你的属地去吧。”

“你果然同他一般，总是喜欢与人讲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

“你若是不想回去，我便送你一程。”

天予剑在黑黑的夜里泛着寒光。

那鬼头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后便抡起了一个巨大的拳头。

“回去？这是本来就是我的家，是你师尊自私自利自以为是，占有了它。”

这一拳，凝聚了周遭万千的执念，山倾海倒一般向着乐旬挥来。

天官之威又如何，在他眼里，不过是些未入正道的小辈而已，一拳足以。

乐旬并未有半分忌惮退缩，他握紧了手中的剑，飞身而上，直面那个巨大的拳头。

剑势犹如烈火焚絮般，瞬间便将那拳头燃得个干净利落。

乐旬足尖落地的瞬间，那鬼头若有似无的双眼弥漫着无边的错愕。

“怎么可能？”

不会的。

就算是天官乐旬，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能就恢复到巅峰时期的能力。

除非是那个人……

“无量，你出来！！！”

“无量，你这个卑鄙小人。”

那鬼头大声喊着，四周除了乐旬，再无一人。

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步步后退着，尔后化成了一缕黑气，四下散开了。

想逃走？

乐旬没有一丝犹豫，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的指尖迸发而出，围绕着整个王宫，将那丝丝缕缕藏在旮旯之中的鬼气揪了出来，焚化殆尽。

“灵宝天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半空中传来一阵怪异的叫声。

那个鬼头，还是从他的手中逃走了。

乐旬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灵力明明尽数回来了，但对上这只鬼，丝毫没有优势。

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乐旬还来不及思考，火光却在此刻燃起了，不过一瞬间，整座王城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似乎要将这王宫里面的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是谁放的火？

是君止么？

不对，他应该十分清楚，人间的火是困不住天官的。

还是别的凡人？

那个小男孩的话，兀地在他耳边响起。

人间便是一个巨大的战场，他手中的天予剑能斩尽世间邪秽之心，但永远剥不净凡人的名利之心。

凡人之争，永远不会消失的。

他们也许会举着夺回失去的城池的旗帜，打着灭绝曾奴役他们的仇人的口号，也许，就是光明正大地向世人宣告，他们要当这世间的王。

就像，眼前的火烧与天城。

这桩桩件件都将会沾满鲜血。

死人，终究还是无法避免的。

栈桥已断，衔天构下落不明，人间已不可能再由附禺山掌管，善恶也不再由仙师决断。

在君止一统方外洲的前一百年里，九族相互残杀致死的人也并不比如今的少。

只是当年他们都是死在势力相当的双方对战中，而君止出现之后，他们的死亡都是来自于君止的碾压。

乐旬无法判断，哪一种，更该死。

他的前半生，都是在斩杀着毫无人性的凶兽，站着的位置，与人间相差千里，但如今，他实实在在地踏入了这人世间了。

这火烧王宫，便是人间浊战的伊始么？

谁会在这场火中沉寂，又是谁会在其中站起来？

毕竟这方外洲之上，从来不缺乏有野心的人。

他们也许是卑躬屈膝奴颜婢膝地活在君止脚下，但心里都在等着这一天，等着君止失势，等着巫炎……

巫炎。

乐旬终于想起了那个书房里的人。

君止早已逃走，那这宫中的人，便是弃子了。

饶是曾救他于鬼门，捧他上高位，护他如心头之宝，到头来，还不是弃若敝履。

也对，君止，他定然是没有心的。

如今这般大火，巫炎一介孱弱之躯，定是逃不出来的。

凡人之争，他本不该插手的。

乐旬想起了那个侧脸，迟疑一瞬，收起了天予剑，疾步寻着书房的方位而去。

不过是脚步刚起，一缕火舌恬好掠过他的指尖，乐旬被灼到的那一瞬间怔在了原地。

因为在那熊熊大火中，他看见了进城时老伯与他说的那座望天楼。

高耸入云，八面镂空，飞鹤邀游。

举目望去，早已没有了什么人来人往的炼油坊，也没有什么十步一岗的护卫，那个既无人气也无鬼气的巫炎从来只是一个幻影。

更没有别的什么人因为图谋尊位而火烧王宫。

因为这里根本不是真正的王宫。

这里，是那个空无一人的旧城。

乐旬感觉一阵心痛，刚才的他竟因为那个小男孩的话而恶意揣测了凡人的心。

他怎会变得如此？

难道，那万千道法压制着的七情六欲真的死灰复燃了么？

不会的。

他既重拾了天官的灵力与记忆，便不能生情。

但是他分明能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实实在在地与从前不同了。

他开始有一丝侥幸，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么那群在他眼前被炼成丹药的人，也是假的么？

乐旬元神之上盘踞着的丹药在回答他，那群人实实在在地死去了。

纵然他寻回了真身，那枚沾染着凡人鲜血的丹药仍是无法剥落。

一切都可以是假的，但死人是真的，君止手上沾着的鲜血是真的。

想到此处，他很快收敛了眼中的沮丧，踏着火势而上，站在那望天楼的顶端。

这一次，他清楚看见了在他的西南方，耸立着另一座布局与他脚下相差无几的城池。

那一座城中，层层叠叠的高楼小屋外，错落有致地挂着早已燃尽了油的骨竹灯笼。

此刻，旭日将升，在那新王宫之南的大祭坛中，正是庄严肃穆、如火如荼进行着祭天仪式。

他站在这望天楼之上，怔了神，许久，方才回过头来，看着东北方，遥遥望见了附禺山模糊的样子。

大火很快便掠上了望天楼，乐旬脚下的整个王城都在这一场大火中，烧得个干净利落。

因为布置了结界，旧城里的所有打斗，都被削弱得几近无声了。这一夜于世人而言，也不过是在隆冬里打了几下惊雷。

很稀奇，却也不是如何了不得的事情。

那旧城本就是鬼说纷纭，就算一夜烧成了灰烬，在世人口中，也不过是这鬼怪的戏码推到了故事的**而已。

这一切都不过是君止手笔而已，而他刚才，竟被那小男孩引导，将世间凡人都打上了趋利之人的印记。

君止将他引到旧城，又布置了消弭界，无非是想借鬼头之力将他挫骨扬灰。

未曾想，他竟因祸得福，寻回了真身。

如今既是寻回了真身，那这一次，他不会再放过君止了。

旧王城之上蕴含着君止元神之力的消弭界仍在，他就在附近，也许就在那新王宫之中，毕竟新的一出祭天大典，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