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大魔头 第11章 第 11 章

许久。

久到乐旬已经反反复复地走完了他记忆中的一生，也没有等到那传说中的心之所怖之地。

就在他麻木到将要残念涣散之时，开始觉察到一阵拉扯感。

拉扯感？

他都将要化为虚无了，怎还会感觉到拉扯感？

乐旬正是疑惑之际，一阵巨大的力量将他吸入到一处炙热无比的地方。

那地方虽是炙热无比，但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他，因为那里面除了炙热，还盈满了来自玉清境之上的灵气。

乐旬感到一丝震惊－－玉清境上的灵气，那是他的本命灵气。

而那熔炉中央，赫然耸立着他的金印。

那个虽余寻找了百年却一无所获的金印，如今却是完好无损地耸立在他的眼前。

那金印虽是一道虚影，但是依稀可辨其面容眉目、神情气度与他的真身丝毫不差。

有人在凝聚他的元神。

他刚刚进入的根本不是虚无之境，而是他的元神破碎后曾被压制着的七情六欲重新萌芽之后对过往的缅怀。

在他沉浸在过往之时，他的金印已然被唤醒并重新拼接完好了。

乐旬感到一阵心惊。

让他感到惊诧的还远不止于此，那熔炉里居然有他的血脉气息。

怎会如此？

他的真身早已消融于封渊之下了。

虽余也看过人间的命薄，早在数百年前，他的血亲与族人就绝了后代。

这人间已经不存在一丝一毫与他有关的血脉了。

若不然，这一百年间，虽余怎会一无所获？

是那父？

君止没有炼化他留在那父身上的那一滴心头之血，反而给了他一丝重拾回真身的机会。

而此刻，有一个人利用那滴心头之血，唤醒了金印，又轻易地收拢了他的元神，替他凝聚了真身。

这**之内，能做到这一切的，大概唯有天道之上的尊者。

是师尊？

乐旬想到此处，内心一片颤抖。

他虽是无量天尊的亲传弟子，但他们相处的时日并不多。

纵然破例点他为天官，教他万千法术，又在他身上烙上不死的印记，但这不代表天尊是有情感的。

因为，师尊是从无极道走出来的师尊，他向来铁面无私，刚正不阿。

能从无极道走出来，心中早已无形无色无相了。

怎会为了一个无用的弟子，逆天命而行？

逆天而行，是要遭受天谴的。

他何德何能，让他的师尊替他受罚？

若是如此，他宁愿永生永世都困在虚无之境中。

然而，此刻的他根本无力阻止眼前这一切的发生。

他生来薄情寡欲，被点为天官跟师尊身后更是不知情感为何物，可是当虽余死在他面前之时，他好像开始懂了人间的七情六欲。

就像如今，他有了回忆，看到了过往和眼前，他尚未有实体，却感到从所未有的心痛。

他想要停下来，内心声嘶力竭，口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他环视着四处，瞧见了那破碎的元神之后，有一个赤色的身影，在源源不断地释放着灵力。

他的元神碎片，一片一片被修补着，他的肉身也一点一滴地归位。

那一枚在赤狐城拾起的龙鳞，也在这强大灵力的修复之下，一步一步化成了烛龙了模样，俯首靠在了他的脚下。

而那个赤色的身影，慢慢地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师尊！”

乐旬终于喊出了声音，但那个身影一眨眼就再也瞧不见了。

尔后，半空惊起一声巨响，漆黑的天爆发出一阵金光，在一瞬间照耀了整个方外洲。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从那熔炉之中推了出来。

他手持长剑，白衣胜雪，从那片金光走来，在他的身后，是一条与天地一般巨大的龙的虚影，一人一剑一龙，自天上而来，带着势不可挡的庄严与神威。

他的真身琼姿炜烁，神情庄严凌厉，却又偏生了一双桃花眼，凌厉中参揉了几分缱绻。白玉冠上的柳木簪束起三千青丝，简单干净得与那他手中之剑一般无二。

这一次，他真的回来了！

而那烛龙，融炉一炼，了却前尘，如今竟成了他的神兽。

那父早已没有了气息，庞大的身躯失去支撑，滩在地上，像一座死气沉沉的山丘。

乐旬的目光在四处寻找师尊的身影，目之所及，茫茫大地，却寻不到师尊一丝一毫的气息。

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有一脸震惊的鬼头和玉质面具之下看不清神色的君止。

乐旬很快便收敛起了自己的心思，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二人。

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的右手现出来一个巨大的虚影，掠过王宫，将那被埋于尘土之中的虽余的遗物－－那颗化身成了一枚金豆子的黄金杵，拾了起来。

随后他左手轻挽剑花，天色随之骤变，剑势如同惊涛骇浪般向前袭去。

那鬼头回过头来，不分明的五官似乎在笑，他毫不犹豫地将君止推向乐旬的剑锋，随后速速后退，试图作壁上观，试图坐收渔翁之利。

天予剑势如破竹般劈向君止，乐旬游刃有余地分出来一缕灵力禁锢了那鬼头。

让乐旬意外的是君止并不躲闪，连目光都不曾闪烁，任由天予剑从他的门面劈来。

刻着夔牛图案的玉质面具在如虹的剑气下一分为二，与此同时，一分为二的还有一张剑眉星目的脸，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是乐旬第一次见到君止的脸，那是一张似乎曾经见过的脸，乐旬记不起在何处见过了。

但他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剑。

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被一分为二前，镶嵌在那脸上的乌木一般的双眸仍是在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问他。

“你真的这么恨我么？”

你真的这么恨我么？

是的。

如果有朝一日，我有了恨，我便是应当恨你的。

可是如今他寻回了真身，这具修炼了千年的肉身，却全然没有了恨意。

虽余死在他眼前时，那种万剑穿心的痛苦，仅仅是维持了一瞬间。

而真正的天官是没有爱恨的。

君止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个作恶多端的人，而他只是做一件他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于是就在那一片尘土飞扬之中，乐旬心无旁骛，目光凛然，定定看着眼前之人在天予剑的剑势之下，一寸一寸消失。

他紧紧握住的手中的天予剑，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喉结上下滚动着，终是一个字也未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