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泉过了一夜,早上出发,小半天就到了玉门,与方才的戈壁黄沙相比,眼前的那一片绿色带给了她们惊喜。
公路两边那又浓又密的绿柳,枝叶浓厚,高大挺直,这是当地常见的旱柳。
车子疾驰穿过绿茵,过了玉门是更加辽阔的戈壁,在这片沙漠上,每个存在的生命都是那样珍贵。红日和蓝天交相辉映,热浪袭人,广袤无垠的黄沙之下是未知与神秘,大漠茫茫,风沙呼啸。
八月中下旬,敦煌总算到了,众人心情却有些沉重,这代表着她们要和老孟说再见了,敦煌距离研究所还有二三十公里的路,而邮政只在敦煌设了分站,老孟到了敦煌就要返程回南市报到。
车子开到了敦煌邮政局前,老孟交接好差事,因为不放心几人,找了邮政局的熟人帮忙,接下来最后上山的路,由当地的一个年轻人乔克负责开车送宋其蓁几人到研究所。
上山是当地人的说法,研究所建立在莫高窟边上,知道几人大老远来去那去工作,乔克很不理解。山上都是些残破的佛像、壁画这些,有什么值得她们过来的呢?他们这里的人都想往外走,这些人傻乎乎往里钻。
羊毛车是借用邮局的,不是无偿,人工、损耗、油钱都得自己付,不过学校方面给了补贴。
“对不住,这车刹车有点小问题,不过不影响就是了。”
这车看着有些年头,乔克开过来的时候差点没刹住车,笑着道歉,估计是习以为常了。
羊毛车噪音大得吓了一旁的黄馥玉一跳,战战兢兢地跟着宋其蓁上了车。
杨维先:“老孟我们走了。”
黄馥玉:“再见,老孟。”
众人挥手和老孟告别。
一个多月的同行,几人早已将老孟当成了长兄,嘴上话不多,会为他们仔细地安排妥当,关心他们的安全。
“行了,走吧,都烦了我一路了。”
老孟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转身就进了邮局。
“这老头……”宋其蓁笑笑,知道老孟是不善于和人说离别,刚刚那一刻是老孟演技最差的时候,便起了捉弄的心思,
大声喊着:“老孟,南市见!”
毫不准备的四人首先遭到突袭,许正之惊讶地看了看宋其蓁,从认识到现在,倒是很少看见宋其蓁性格如此“活泼”的时候。
“其蓁,老孟都进去了,他能听得见吗?”
黄馥玉抓的重点总是让人跟不上思路。
“没关系。”
宋其蓁猜老孟就在那墙后面一直站着呢,有什么听不见的。
黄馥玉觉得宋其蓁是在伤心还要逞强,其蓁又性子内敛,不好意思而已,对上宋其蓁眼神坚定,她要帮助宋其蓁同志。
宋其蓁心里咯噔一声,总感觉有什么事偏离了轨道,眼皮跳得厉害。
“老孟,南市见~”
“老孟,南市见~”
直觉果然准确,黄馥玉大声重复着宋其蓁方才说的话,还拉上了那三位还在茫然的男同志。
声音之大,响彻整条街道。
关键是黄馥玉带着余下的三人喊完后,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眨着真诚眼睛像宋其蓁索要夸赞。
“厉害?”
乔克开车不像老孟那样游刃有余,颇有一种外界纷纷扰扰与我何干的感觉,无论后面车厢传出来什么,统统不参与。从上了车就没再说话,坐得端正,两手扶着方向盘,眼睛目视前方。车速也中规中矩,不说开得有多熟练,但也让人挑不出差错来。
反正只要能把他们送上山,晚一点也没关系,一大半的路都走了,没有车,爬也得爬到研究所去。
远处山峰遥遥相望,途经着一个又一个的烽火台,沙漠的那一头的故事会不会如纸上描绘的那般精彩绝伦?
研究所还没到,突然狂风大作,裹挟着黄沙翻飞,方圆几里能见度不足三米。
“你们把脸裹上,低着点头,前方有沙尘暴。”
乔克瞬间变了脸,把车速降了又降,最后发现避无可避,想着先把车停在路边上,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调转车头后,羊毛车发动机熄了火,车灯闪个不停。乔克内心骂娘,叮嘱好几人不要乱动,拿出副驾驶座上的遮雨布,摸着车门往后车厢挪去。
“怎么办,其蓁?”
黄馥玉颤抖着手把衣服裹在脸上,老孟不在,乔克他们又不熟悉,不知何时宋其蓁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大家冷静一点,照着乔克说的做,捂住眼睛和耳朵,不要吸进去沙尘。”
车厢都是露天敞开式的,封闭的车头肯定是挤不下六个人的,宋其蓁只能让人围成一个小圈,手边能拿到的衣服都用来遮挡头部。
多说一个字黄沙都能灌满嘴,风声呼啸而过,闭上眼睛后黑暗的世界里听觉和触觉更加敏锐了,众人心脏狂跳不止。
宋其蓁不由得胡思乱想,难道是又要再死一次了吗?
这多得的时日,犹如镜花水月,虚幻中的美好,令人沉醉其中。
喜欢偷偷用行动表示的父亲,温柔慈爱的阿姆,还有疼爱她的哥哥……
“其蓁,你快醒醒。”
乔克拿着遮雨布覆盖在几人身上,挡住了剧烈的风沙侵袭。
黄馥玉是第一个发现宋其蓁昏迷了的人,最开始她还以为是其蓁觉得两个人抱成一团更安全,没想到其蓁直接倒在了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其蓁晕倒了。”
赵新德几人听到黄馥玉惊慌失措地呼喊,连忙询问道。
遮雨布挡住了风沙,也遮挡了光亮,几人围在一起,若不是听见声音,还不知道怎么了。
“宋其蓁,快醒醒。”
宋其蓁,听得见吗?
沙尘暴还没有过去,他们还得紧紧抓住手中的遮雨布,防止大风吹飞,无法,只能焦急地叫着宋其蓁的名字。
“馥玉同志,掐人中试试。”
“对,人中,掐人中。”
黄馥玉早已被沙尘暴吓得六神无主,再加上宋其蓁的晕倒,现在大脑是一片空白,其余几人也不遑多让,还是许正之率先镇定下来,提醒着黄馥玉要掐人中。
一阵摸索,黄馥玉重复着几遍,始终不见人醒来,急得直掉眼泪,手上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
过了好几分钟,宋其蓁才悠悠转醒,半睁开着眼睛,还未回过神来,感觉脸上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摁着。
还在啊!真好。
怎么样?有效果吗?
许正之问道。
“我好像不行。”黄馥玉手抖个不停,回答也是错乱的,“怎么办呀?”
“我没事。”
宋其蓁听着两人的对话,冰凉的手搭在了黄馥玉的手腕上,声音轻软无力。
“其蓁你醒了,你要吓死我了,呜呜~”黄馥玉又哭又笑的,紧紧地抱住宋其蓁不放,边说着“许正之有用,有用”。
许正之当然知道有没有用,他们也在关注着宋其蓁的情况,自然也听到了宋其蓁的话,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将一呼一吸放大,宋其蓁从一种黑暗又进入另一种黑暗里。
宋其蓁是在乔克把遮雨布给几人盖上的时候晕倒的,乔克没和他们在一起,想必是又回到了车头处。
“乔克,乔克。”
按理说听见后面几人的呼喊应该会有询问,怎么没有动静?宋其蓁担心他也出了意外。
黄馥玉问:“其蓁怎么了?乔克应该在车头吧。”
“不对,乔克拿遮雨布给我们其实只需要开车窗递过来就好了,他为什么要下车过来?”宋其蓁觉得乔克应该是下车还有事情。
最重要的是,她喊乔克的名字,均无应答。所以,他一定是出事了。
可是现下沙尘暴还没有过去,等沙尘暴过去还不知道要多久。
宋其蓁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了。
便于其他人商量由她下去车边转一圈找乔克,以敲击声为号,如果她找到了乔克并且需要帮助就用茶缸子敲击车身,如果没有就直接回来,等沙尘暴过去再做打算。
“不行,我不同意,要去也是我去,哪有让女同志冲锋在前的。”
赵新德作为年纪最长的,直接表示反对。
“我也去,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许正之思虑再三,觉得一个人去太过于冒险,提议他和赵新德一起下去。
“其蓁,他们说得也有道理。”
黄馥玉拉住宋其蓁,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也去,我也是男同志。”
杨维先也觉得让宋其蓁一个人去不妥,赵新德和许正之去了,再多一个人,三重保险。
“不行。”
许正之和赵新德、宋其蓁三人异口同声说道。
“留两位女同志在车上也不安全,杨维先你得留下。”
许正之想也不想就拒绝。
“正之说得对,我们二人就可以了。”
赵新德也是这样想的。
“不行,你们没有自保能力。”
宋其蓁对于他们三人中任意一个下去都有意见,还是自己下去找乔克为好,别等会儿蛇头接尾巴,一个接一个被端了。
现在外面情况不明,乔克不知所踪,五人中只有她有自保能力。
她下去查看情况就是最好的选择。
宋其蓁废话少说,让赵新德把他手上的茶缸子递给自己,直接给四人秀了一把武力值——徒手捏瘪茶缸子。
遮雨布盖着看得不清晰,瘪掉的茶缸子在四人手上轮转了一圈才回到宋其蓁手中,毕竟它是重要工具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