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敦煌,没了盛夏的炽热,也无凛冬的严寒。
小狗崽在一天天长大,成为研究所的一份子,宋其蓁想着总不能一直小狗崽小狗崽地叫,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好运,来福之后必有好运的好运,研究所里的人也跟着一起叫好运,就这样小狗崽得名字定下了。
中午时分,光线最好的时候,宋其蓁跟着左丘明在洞里忙活,左丘明和宋其蓁正在用刷子给壁画除尘,避免修复的时候污染壁画,注射胶结材料这部分工作宋其蓁还不被允许上手,左丘明似乎有意在让宋其蓁练心。
“其实很多病害跟壁画的制作材料和工艺息息相关。”左丘明道,“你过来,注射胶结材料时一定要注射到颜料层的起甲的背部,控制好量,不要贪多,淌到颜料外面就不好了。”
“壁画的每一处地仗的疏松程度、吸水性都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我记住了。”晚上回去再写在本子上。
“注胶结材料后,再用棉球去滚压,我们要保留住颜料原有的表面状态,这才是真正地完成修复。”
看完左丘明的演示,宋其蓁继续用刷子除尘,师徒俩各占据一角。虽然工作环境恶劣,但宋其蓁却毫不畏惧,在山上的日子让她感到无比的充实和满足。
一条路再走一遍,耳边传来的依旧是不放心的叮咛,师者,身体力行,率先垂范,匠心致远,只是希望后辈能走到比自己更远的地方。
左丘明于宋其蓁而言亦师亦友。
中午饭没有了,改成了早饭和晚饭,所以中午的时间大多数是在洞窟上度过的。
天气一冷,手脚就不听使唤,进度也就慢了下来。
好运很调皮,经常趁人不注意,偷溜进宿舍叼走鞋子,众人不忍心苛责,口头上警告两句一笑而过,靠着撒泼卖萌在食堂汪大娘的手里混吃混喝,身体有横向发展的趋势,有时候也会帮汪大娘抓上一只老鼠,得来夸赞后的加餐奖励,整个研究所过得最潇洒的怕是好运无疑了。
每一个洞窟的修复都是一项集体相互配合、协调的工程,四三一窟的前室建筑窟檐,时间上是归属于宋代纪年的建筑,栋梁上也有题记记载。
顶部已经腐朽,蜈蚣梯已经搭建完成,石松茂在上面做着数据记录。宋其蓁跟着左丘明在下面搭把手,研究所的大半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老石,你面子够大的呀。”
廖庆钒说着玩笑话。
“那可不,全所也就我这个吨位能有这个待遇了。”
廖庆钒回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黄馥玉几人不敢明目张胆地笑,背过去憋得十分辛苦。
研究所上没几天的就会来上这么一出,场戏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苦中作乐打发无趣。
“你可悠着点,我们下面的小同志们也是很辛苦的。”
左丘明向来是不参与这些的,宋其蓁和左丘明相处的时间长了,连许正之他们有时候也会说宋其蓁的性子逐渐靠近左工,该说不说,这段师徒缘分那是注定了的。
热闹看够了,石松茂下了蜈蚣梯,其余人都先回去了,洞窟中剩宋其蓁、黄馥玉和杨维先在扫尾。
“其蓁,我妈妈又来信了。”黄馥玉迟疑了一会,余光种瞥了一眼离着几米远的杨维先,才小声说着,“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这回都没问我好不好,就是寄了些钱和东西过来。”
黄馥玉想让宋其蓁给帮忙分析分析是怎么一回事。
“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万一只是她们忙呢?”宋其蓁不知道情况,不好乱说,只能先安慰道。
“你下周拍个电报回去问问,这个快。”
“你说得对,那我先问问。”
顺便再告诉一下家里自己和杨维先的事情。
她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杨维先也表明了有意和自己结成革命伴侣,黄馥玉想先和家里人通气,再正式地接受杨维先。
宋其蓁让她顺从自己的心意就好。
另一边的杨维先急得抓耳挠腮,直觉黄馥玉一定是在和宋其蓁聊着他俩的事,心里紧张得不行。馥玉还没答应自己,顿时对自己没有了信心。
“想明白了就好,人在那边都要急坏了。”
宋其蓁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还成了情感大师了,黄馥玉好像很相信自己的样子。
“才没有,他就是瞎操心。”
黄馥玉眉眼带笑,还要嘴硬着不承认。
嗝~
饱了,狗粮不要钱!
“去去去。”
小情侣少在她面前晃悠,怨气散发中。
“哎呀,下次不和你说了。”
黄馥玉是开心了,她的快乐是建立在宋其蓁的痛苦之上,她还没结婚呢,就多了那么大一个姑娘。老妈子操心给姑娘当
知心大姐姐,报酬就是管饱的狗粮。
轰隆隆——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声响,三人一同跑出洞窟外查找声音来源,动静太大,怕是有大事发生。
除了刚出来的三人,栈道上已经站了好几个,廖庆钒、许正之、王宗彦等人都在那面露急色。
洞窟坍塌,蜈蚣梯紧跟着砸下来。廖庆钒拦着人不让进,里面情况不明,怕有二次坍塌。
没过几分钟,所里的人都到了坍塌的洞窟前,紧急商讨着应急方案。
“左工呢?左丘明呢?”
廖庆钒说到关键之处,没看到左丘明人在哪。
在场的人各自仔细看了一遍,纷纷摇头。
赵新德弱弱地举起手,“那个,我是最早过来的,我之前好像看到了左工进去过。”
他刚刚一时没想起来,注意力都在洞窟坍塌上,“也有可能左工早就出来了,我没看见。”
看着众人脸色不好,赶忙地补充说明。
赵新德是真的不确定,他刚刚也只是经过的时候看到了,之后他就在隔壁的洞窟里待着。
不管是不是,还是要确定人是否安全,“左丘明,你在里面吗?左丘明,听到就应一声。”
廖庆钒在洞窟外大喊着,其余人也行动起来加紧找人找工具。
“师傅,师傅~”
“左丘明,老左?”
宋其蓁和廖庆钒交替喊着人。
黄馥玉和杨维先快速地在左丘明长待的地方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人,暗道不好,人八成有可能是在里面的。
时间拖得越长,宋其蓁心慌得越厉害。
“廖工,这样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宋其蓁不等廖庆钒同意,一溜烟就跑进洞窟。
“欸!不行,危险,快回来。”这不是添乱吗?
人不一定就在里面,回所里找左丘明的人还没回来,老左不会这么倒霉的吧?
后话宋其蓁是听不见了,这些天她跟着左丘明身边,左丘明身上总是传出来若隐若现的一股药味,想必那天他说有事就是去城里的医院拿药了。
左丘明这个人古板、认死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停下手中的工作的。想到这,宋其蓁更加担心了。
“所长,没找到左工。”
“廖工,宿舍和工作室那边我也看找过了,没有。”
黄馥玉和杨维先几人回来报告,清一色地都说没找到人。
“老廖,东西拿来了。”我们进去?
“再等等,宋其蓁已经进去了,别再搭一个人,先看看情况。”
王宗彦拿回来的是下矿用的安全帽,正前方是带矿灯的,上面还粘着干了的油泥。
廖庆钒感觉今年非常不顺,每件事都在考验着自己的心脏够不够强大,老天爷哟!怀疑能活到七十都算他廖庆钒是寿终正寝了。
“师傅,你在哪?在里面吗?”
洞窟内原有的汽灯已经灭了,蜈蚣梯上绑的木棍散落在地,再里面可见坍塌的起点。
“咳咳——我在这里。”
左丘明被倒下的蜈蚣梯砸到了腿动弹不得,轰隆声震得他耳鸣,顶部还有沙子不断落下,情况十分危急,宋其蓁听到左丘明的声音一刻也不敢耽误地绕开坍塌区域过去。
“其蓁,怎么样了?找到左工了吗?”
“咳咳,没事,找到了,都安全,我们马上出去。”
洞里灰尘沙子飘起,人在里面像是把头埋在沙里一个样。
“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左丘明看着宋其蓁搬开木棍,冷着个脸说道。不知道个轻重,廖庆钒干什么吃的,也不知道拦着点人。
“嗯嗯,好的。”
宋其蓁敷衍道,手上动作没停,嘶~这堆积的沙土也是个问题。
“出去吧,不用管我,我缓缓就自己出去了。”
“嗯嗯。”该用扶的,还是背的呢?
“听见没有?”
“嗯嗯。”要不还是背着吧,又快又安全。
左丘明:“……”他做什么和这个逆徒浪费口舌,遇到危险就让她哭去,他瞧不都带瞧一眼。
宋其蓁一番已读乱回,让左丘明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拉长着个脸自个生闷气。
决定好后,宋其蓁扶着左丘明站起来,“对不起了师傅。”
单脚站得左丘明一头雾水,难道是刚才他说话语气太重了?也没有吧,可能、好像是有一点点?
宋其蓁可不管那么多,直接扛起人就要往外走。
“哎哎哎!这是做什么?我能自己走。”
没一会儿左丘明就知道宋其蓁为什么说对不起了,年纪那么大了,还被一个女同志扛着走,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知道了,是我想要走快点。”
“成何体统,放我下来,我已经好了。”
宋其蓁闭上耳朵,脚下的步子迈的更大了。
左丘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完全是羞的,他刚才就不应该应声。
毁灭吧,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