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研究所里转完一圈,在汪大娘之后就没有再遇到过人。
大概了解完研究所的布局,宋其蓁就提议往回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在食堂吃个饭就可以回宿舍洗澡休息。
她们几个的粮食关系已经转了过来,这里离敦煌城远,想买什么只能等半个月一次的补给车送粮食过来时顺道进城,再自己找车回来,或者是去附近的村子和村民交换。
村子里也有牛车,归属于公社下的集体财产,要坐的话也可以,交上个几分钱就好。牛车承载力有限,坐的人都是本村村民,所以拿不了大件,要是多花点钱承包来回那就另当别论。
“汪大娘,我们回来了。”
说话间,汪大娘已经把做好的面摆了出来,臊子和小菜都码好了,吃多少就自己打多少。自己拿碗,吃完洗干净就行。
“回来啦,快来尝尝大娘的手艺。”
汪大娘洗干净手,摘下围裙,给几人指了指碗的位置。不知道几人吃饭的分量,今天都是往多了做,不怕不够吃。
“老远就闻着香味了,不用尝我都真知汪大娘的手艺是这个。”
杨维先作怪使劲朝着看不见的空中吸一口,直接给汪大娘竖起大拇指。
“行啦,少逗大娘开心,快吃,大娘就先回去了。”
汪大娘看着杨维先就想起了儿子温大福,一样的爱说好听的来哄她这个老婆子开心。
现在每天还是要做三餐,等秋季中旬开始,她就只需要做早晚两餐就好了。晚餐其实会提前两个小时做好,但一般所里的人都是七点左右才会过来吃,时间也不是固定的,要是来晚了可能就剩空盆子,想吃就要自己做。
汪大娘做完晚饭收拾好厨房,就会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回村子,等明天再过来。
和汪大娘告别完,几人开始埋头苦吃,饼干实在是不顶饿,汪大娘手艺是真的没话说,就这一碗简简单单的臊子面和国营饭店的老师傅有一拼。
吃完晚饭,回到宿舍,宋其蓁要等黄馥玉洗完澡才能洗,女浴室只有一个,还是重新修建起来的,之前这里工作的女同志不多,后来都走了,就把它归到男同志那边使用了。
“其蓁,到你了。”
“好。”
黄馥玉洗完澡来敲宋其蓁的门,表明自己已经用完浴室了,宋其蓁拿上准备好的衣物和香皂,把它们都放进盆子里一起端过去。
夜晚来临,煤油灯已经点亮,跳动着的火焰照亮那小小的一角,将人影放在墙上,像是误入了巨人国。
宋其蓁铺好信纸,新买的钢笔是大哥送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一页不够,又加一页,这封平安信硬生生被宋其蓁写出了游记的感觉。
写完了就先存放起来,等闲时有空去城里寄回去。顺带在邮局拍一份加急的电报让家里人放心。
全部写完,手已酸痛,四下寂静时,叮咚叮咚声起。
宋其蓁将吹灭煤油灯,准备上炕休息。
灭掉的灯芯上白烟升起又消散,一切归于虚无。
……
东方欲明,晨鸡报晓。
宋其蓁在研究所的第一天开始了。
宋家除了宋母,都有早起晨练的习惯,宋其蓁小声梳洗完,换好衣服,沿着她们住的周围开始小跑。
跑到第八圈的时候,食堂的汪大娘从村子赶过来做早食了。
“蓁蓁啊,起那么早呀。”
宋其蓁从拐角里跑出来,把汪大娘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进了小偷,等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天的女娃。
人老了就是记性差,想着宋其蓁的名字,终于把人和名儿给对起来。
“汪大娘早。”宋其蓁停下脚步,打了个招呼,“习惯了,跑几圈锻炼锻炼。”
“这习惯好。”
汪大娘肯定点头,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人就开始懒惰,别说,她们村里就有好几个男娃子,人高高瘦瘦的,连提桶水都费劲,吃也没少吃,要她说就是家里惯的,动弹少了。
“那汪大娘我先走了,再跑两圈,就不耽误您做饭了。”
宋其蓁看汪大娘还想继续聊下去,她是没问题,就是她记得汪大娘还没做饭吧?就先提醒道。
“哎哟!对对对,看我,你们的早饭还没做呢,等会儿跑完记得过来吃。”
经由宋其蓁那么一说,正事给忘了,又风风火火地朝厨房走去。
宋其蓁跑完步,回到了宿舍,叫醒了还在熟睡的黄馥玉。
她们昨晚上约好今天一起过去吃早饭,之后等廖所长安排工作。
天一亮,人员都集聚到了食堂。昨天接待她们的廖所长,还有没见过面的老师傅。
“来了,坐,你们先吃,听我说。”廖庆钒尽量长话短说,他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整个研究所的人时间都很紧,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要完成的任务。
“你们吃完后就跟着我,我带你们去洞里看看,那里以后就是你们的阵地。所里暂时分了六个组,晚上会给你们介绍各组负责的师傅,你们跟着学,一周轮转一组。我是负责纸帛绢画组的,兼任研究所的所长,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不懂的就问各位师傅,千万不要不懂装懂,在带你们的师傅没有点头之前,是不需要你们上手的,进洞后手轻脚轻,出洞前检查,除了搭建的蜈蚣梯、攀爬架,其余的私人物品一律带走。暂时就这样,以后发现问题再补充。”
廖庆钒希望几人能认真地对待之后的工作,不会就学,态度很重要,专业成绩倒是其次的,他们要打交道的这些宝贝,错了就回不了头了。
斑驳的壁画和墙上的一道道刻痕,每一处都蕴藏着厚重的历史和文明的讯息,他们只是时代发展的一个环节中最渺小的翻译者。
遗失的文明和历史,即使不能让它展现在世人面前,也要把它保护好,等待合适的时机。
弄虚作假是大忌,他廖庆钒最痛恨这种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可不要说他不讲情面。
赵新德:“知道了,廖所长,我们会记在心里的。”
许正之:“我们会虚心学习,努力向前辈靠拢。”
“所长,你就看我们的行动,如果我们做不对,您直接骂就好。”
杨维先也跟着表态,他做人是不太严肃,但做事必须严肃、严谨。
宋其蓁没有说话,只点了头,这种事情去做就行,多说无益。
“走吧,几位新的战友们。”
廖庆钒话也说完了,几人也吃好了,今天先上洞窟看看。
敦煌的千佛洞因一千尊佛像而得名,公元698年李怀让重修莫高窟的碑文后,才将莫高窟这个名字带到世人面前。从公元
前四世纪直至元代,莫高窟的修建跨越了千年,与瓜州的榆林窟临近。历经千年的积沙和风蚀,现在洞内的壁画出现了龟裂起甲,他们所做的就是要复原它们。
石窟开凿在三危山和鸣沙山之间,悬崖峭壁之上,由南向北,七百余窟,壁画面积超四万平方米,彩塑两千余身,凝结了无数优秀艺术匠师呕心沥血的成果。
宋其蓁跟在廖庆钒身后,黄馥玉紧挨着宋其蓁走,剩余杨维先三人则默默跟在后面,望着近在咫尺的精美壁画,大气不敢出。此刻他们脑海里翻阅过往所学的任何书籍字句,都不足以形容眼前所看到的震撼。
廖庆钒只带几人看了小部分洞窟,剩下的等之后自然能看到。
下了洞窟,廖庆钒就回到了他的工作室里抱来一沓画纸,一人分了几张,让几人没事干可以去洞窟里临摹去,不限于壁画,一些雕塑、建筑什么的都可以。
画纸不多,这些都是有配额的,他们几个人的还没到,现在用的是廖庆钒自己的份额。
颜料的话,暂时没有,这是他们这里的稀缺玩意儿,要紧着老师傅用,可不能让几人霍霍了。
在洞窟中临摹壁画,不同于之前。宋其蓁要面临的第一个大挑战就是光线问题,洞中即使在白天也是幽暗,汽灯只有老师傅在修复的洞窟中才会有,手电筒也不好时时拿着,就只能点蜡烛和煤油灯,洞窟都在高处,常年刮风,烛火晃动,灯火忽明忽暗,眼睛极易疲劳。
洞壁的壁画最是好宜新手临摹,宋其蓁决定由易到难,穹顶的没有一定经验,直接临摹等于浪费纸张材料,宋其蓁不敢托大。
赵新德在校时就是主攻建筑,直接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开始测绘起来。
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想临摹的东西,各自分散开来,互不打扰,就这样画了一个下午。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廖庆钒中途有来看过他们,只不过那时的他们已经沉浸入自己的世界。
看到他们的状态,廖庆钒满意地点头,不敢打断几人,站在角落处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去。
回头就让汪大娘再加了个肉菜,晚上的欢迎会可不能寒碜。又一个一个找其他组的负责师傅特意叮嘱了晚上稍微打扮打扮,别像个浪人一样把新同志吓跑了。
其他组负责师傅都在心里叨叨,廖庆钒那个老家伙搞什么,之前不还夸他们来着,灰头土脸怎么了?这是他们工作的勋章。
哈欠——廖庆钒摸了摸鼻子,暗道:“许是昨夜睡姿过于豪迈,着了凉。”
还是抓点紧写完手中的报告,晚上的欢迎会还需要他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