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的茉莉花 第6章 撒哈拉沙漠

事到如今我还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屋内，闹钟准时响起，我抬手关掉，因为约定好了出发时间，即使仍然睡意朦胧，还是从床上爬起。

我拖着困倦的身体走向洗漱台，挤好牙膏开始刷牙。恍惚地看着镜子里的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还有一头蓬松乱七八杂像一个鸡窝一样的发型，茫然地呢喃道：

“这太糟糕了。

这幅状态是我以往大多数时候的模样，并无区别，对此，往常我是怎样做的？随意地收拾一下，看上去整洁就可以出门了，但今天却觉得这样还不够，想要好好收拾一番。

洗漱完，我将毛巾用热水打湿，然后轻轻的按压眼睛，眼部疲劳得到暂时的缓解，但愿也能淡化我的黑眼圈，反复热敷几次后，开始打理我的头发，此刻我多么希望手里有一个直板夹，将我上翘的头发拉直，整理出一个完美的发型，我通常只在重要场合这样做。今天的头发好像和我作对般，任凭我怎样梳理，上翘的头发都难以抚平，换做往常，我肯定扔下梳子，就这样出门，但今天我有些偏执，非抚平它不可。

看到被抚平的头发我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这个笑容在看到我简陋的衣服时消失了。

“早知道多带点衣服了。”不过我好像除了工作穿的正装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衣服了。

时间不多了，我套上白体恤和工装裤，拿过衣架上的外套和包，便慌忙出门，几乎是我开门出来的同时，千反田也从隔壁出来，我们对视一眼，我迅速挺直身板。

千反田和我的声音同时在空荡的走廊上响起。

“早上好。”

“早上好。”

千反田长呼了一口气，紧握着包的手不安地摩挲着，脸也紧绷着，这让我不自觉变得更加紧张起来，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千反田……”

“这是真的吗？”

“嗯？”

千反田迈着步子向我走来，我的心跳声和着她的脚步声，直到她在我眼前站定，我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滞了，她抬起头来直愣愣地看着我，随后开口：

“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千反田又向前一步，整个身子向我靠过来，用她说“我很好奇”时的语气很神态向我问道：

“折木君真的是我的男朋友了吗？”

这一次我没有后退，我对上她的视线，坚定道：“嗯！”

千反田收回身子，双手交叉放在身后，歪着头朝我露出一个笑容。

“太好了，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啦。”

呼吸和心跳又回来了，无法掩饰地心跳加速，我知道自己红了脸。

“嗯，以后多多指教。”我难以掩饰内心的愉悦，也笑了起来，太好了，这不是梦这是现实，千反田成为了我的女朋友，我们现在在一起了，虽然难以置信，但是没办法，这就是事实啊。

今天，我和千反田打算前往撒哈拉沙漠，这是我们的终点站。如果是我一个人可能在参观完哈桑二世清真寺就飞回国了，但是恰好碰上了千反田，我的旅游期限被延长，钱更是像水一般从我的账户里流走，每天能量消耗更是超出上限。尽管如此，我并没有后悔，并不是千反田强制我留下的，而是我自发地想要留下。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多么幸运的人。

从重逢开始，幸运便悄然而至。

从卡萨布兰卡前往撒哈拉沙漠，有多种方式，我和千反田报了一个旅游团，乘坐旅游大巴前往梅祖卡，时长大概是八小时，虽然花的时间很长，但是可以欣赏沿途的风景。

大巴启动，窗外的景色缓缓移动，千反田坐在我的旁边，双手紧握放在腿上，从上车开始便一直望着窗外，我也学她盯着窗外看，只是视线时不时会落在她身上，我一直知道千反田是个文静的女生，除了在好奇心爆发的时候，但这会我却觉得她文静的有些过分了，就这样把新交的男朋友放在一旁置之不理会不会有些过分。但是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分明可以由我来主动挑起话题的，可是我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或许我们都还没有适应新的身份和关系。

“折木君。”

千反田突然转身，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我有些慌乱的调整眼神和姿势。

“怎么了？”

千反田倾身凑过来，我顺着她微微弯身靠过去，耳朵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痒痒的。

“你不要总是盯着我看。”

啊，糟糕，被发现了。真想找个洞钻进去，我低着头，再不敢看她。

“抱歉。”

我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拿出小小的文库本，这是我高中的习惯，一直保留至今，为的就是在这种无所事事或者尴尬的时刻打发时间或是转移注意力。

“折木君，快看，好漂亮的乡村风光啊。”

我闻声抬起头，看向窗外，原来大巴已经驶离城市，进入开阔的乡村地带了，田野和农庄映入眼帘。

“嗯，确实很漂亮，和城市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摩洛哥的现代化程度并不高，但是城市和农村之间也存在着很大的差距。

千反田俯身趴在窗户上，精致小巧的脸蛋搭在手上，眼神近乎痴迷地盯着窗外。我忍不住好奇也俯身过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广袤的农田上一群渺小的人居于高大的农作物间。

“这里的农作物长势很好呢。今年会是个丰收年。”

“摩洛哥的气候和条件条件很适合农业发展呢，尤其是北部的地中海气候区域，夏季炎热干燥，冬季温和湿润，非常利于农作物的生长。”

听着千反田对于摩洛哥的农业情况侃侃而谈，我不由得感慨：

“真不愧是农学博士啊。”

“这并没到值得称赞的程度。”

沉默降临到我们身边，只有窗外的风景依旧。

“话说，我很久没有回家了，不知道家乡的农业发展情况如何。”

我顺口回答道：“那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

千反田忽然转身：

“折木君要和我回家见……”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儿被迫停止，因为她转身过来时头一不小心便磕到了我的下巴，没有预料的我便咬到了下嘴唇，我吃痛啊了一声。

千反田瞪大眼睛，一脸惊慌的看着我：“对不起！你还好吗？”

我摸了摸嘴唇，血液微微染红手指。

“我没事。”

我接过千反田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唇上的血液，看着她还是一脸担忧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

“别担心，真的不是很严重，只是磕破皮了而已，不信你看。”我凑近千反田让她看我的嘴唇是不是真的没事，却发现靠的太近了，我立马收回身子，极力装作镇定的样子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想向我的父母介绍折木君。”

这是要见父母的节奏吗？我的心里有些慌乱，之前没有考虑到的问题在我的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这样的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现在千反田父母面前吧。

“再说吧。”

好糟糕的回答，这样听起来，我真是一个渣男，仿佛没有打算对这段关系负责一般。千反田听到我的回答只是柔和地笑了起来。

“好。”

千反田的平静加重了我的负罪感，之前的我太幼稚了，只想到要和她在一起，却忘了这背后莫大的责任，以及承担这份责任需要的能力，现在的我除了喜欢拿得出手，再没有别的拿得出手了，可是婚姻不只有喜欢吧，我突然理解为什么里志和伊源恋爱这么多年才结婚。

“折木君可以借一下你的肩膀吗？”

“困了吗？”

“嗯。”

我拍了拍肩膀，让千反田靠过来。她的头缓缓落在我的肩膀上，并不重，但我仍然能感受到她在我心里的份量。

因为她靠在我肩上，我整个人都僵坐着，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无事可做的我，眼神乱瞟起来，最后落在她握成拳头的手上，她的手好小啊。在来乘车点的那一段路上，我和千反田的手总是不经意间碰到一起，但我却没有勇气牵住，最后一次碰到，我下定决心再碰到就要一把牵住，可是直到车上都再没有碰到一起。

我微微侧头，观察千反田，她白皙的脸颊上浮现淡淡的两抹红，紧闭的眼睛，上翘的睫毛像蒲扇，她的呼吸变得轻匀起来，应该是睡着了，一股冲动从心底涌起，再也抑制不住，我轻轻地、缓缓地抬起千反田小巧的手放在我的掌心，我用自己的手指将她握成拳头的手撑开，我的手指顺着她的指缝插入，十指相扣，我终于握住了她的手，前所未有的觉得安心，此前的忧虑害怕在握住她手的瞬间全都消失不见，我多么希望这就是结局。

我侧头亲吻千反田的额头，害怕惊醒她，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最后她的头放在我肩上，我的头靠着她的头，闭上眼睛，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心，如果这一瞬永恒该有多好。

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终于抵达梅祖卡，这是一个位于撒哈拉沙漠边缘的小村庄，我们下车换乘四驱车，正式进入沙漠。

千反田的手仍然在我手中，我们彼此依偎着，欣赏窗外的风景。四驱车在沙地上颠簸前行，窗外的风景逐渐壮观起来，无边无际的沙丘连绵起伏，金色的沙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远处的沙丘被风吹出一道道波纹。

“我想喝水。”

我从包里拿出水瓶拧开瓶盖后递给千反田。

千反田只喝了一小口便递给我。

“水在这里相当珍贵呢。”

“嗯，和西瓜在日本的价格一样。”

千反田一只手在我掌心，另一只手挽着我的手臂，脸蛋贴着我的胳膊，轻声道：“之前看过一本关于撒哈拉沙漠的书，作者说，在沙漠爱情和水同样珍贵。”

我目视前方，干枯的沙漠出现在我眼中，幻想倘若是我一人在这样的沙漠里前行，会怎样，光是想到一个人的身影，都觉得会被孤寂吞没。

“没有爱情该多么寂寞。”

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之前关于爱情我还一片空白，现在我竟然有说出这句话的底气，真是不可思议，我握紧了千反田的手，这就是我的底气。

穿过一片沙漠绿洲，我们抵达了沙漠中的营地，营地搭建在一片开阔的土地上，周围是连绵起伏的沙丘。营地里有几顶白色的帐篷，里面摆放着地毯和靠垫。

我们将东西放进属于我们的帐篷里，然后随着团队漫游沙漠，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浓重，金黄色的天空将整片沙漠包围，夜幕就要降临。

晚餐后，我和千反田回到营地，夜幕已经完全降临，黑色吞没了沙漠，中央一团篝火燃气，繁星点缀夜空。

千反田和我坐在篝火旁。

“好久都没有看到过这么明亮的天空的。”

我抬头望向繁星密布的天空发出感叹。

“折木君到底为什么辞职呢，现在可以说了吗？”

听到千反田的话，我微愣了一会。

“还是不行吗？不说也没关系的。”

“不是不行，我是在想应该怎么说才好，你知道的我讲故事的能力一向很差。”

木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光倒映在千反田的瞳孔里，沉默了一会，我开始讲述这个故事。

那时我刚加入神山市的税务局，成为一名新员工。问我为什么会选择当税务员，没什么特别原因，其实我考了很多单位，恰好考中了这个而已。我被分配到一个经验丰富的团队，团队负责人，名字就不说了，姓伊藤，伊藤科长，他看起来和蔼可亲，同事们看起来也平易近人。确实很不错，入职前听说过很多对职场不好的评价，所以我刚入职时也有些担忧，但当我看到大家时，开始共事后，发现并没有那么糟糕，大家都挺好的。那我为什么辞职，别急，故事还没有说完。

虽然你没有进入过职场，但也应该听说过职场潜规则吧。是的，我遇到了职场潜规则。我的工作内容主要是协助处理税务和审计工作，谈不上喜欢这份工作吧，但既然是工作任务，还是认真完成的好，但是我后来发现有些文件会被故意拖延，而有些却被优先处理。有一次我听到同事的谈话，谈话内容大概是伊藤科长收了好处费，让一些有税务问题的公司逃过审查。我确实挺震惊的，但我只是一个小员工，也无法干涉这些事情，而且这种暗箱操作哪里都会有吧，我只要干好自己的事情，确保自己没有出现差错就好，其余的事情都和我无关。

我只是想老老实实工作，领一份薪水而已，但是麻烦事还是找上了我。大概在我工作的第二年，伊藤科长找到我，递给我一份文件，让我好好处理。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因为此前到我手上的文件都是按流程到我手上的，但这次却由科长直接递给我，当然我还是没有拒绝。这是某贸易公司的审计报告，里面存在一些明显的税务违规行为，我按规定上报给伊藤科长，他却递了一张信用卡给我，希望我能够将这些违规行为隐藏，并许诺到时候会让我升职，我直接拒绝了，伊藤科长很生气，在日后的工作上给我使了很多绊子，让我升职加薪无望。不用同情我，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我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追求的人，不升职加薪也无所谓啦，我只想平淡度日。

“所以折木君是因为这种潜规则才辞职的嘛？可是你并不在乎呀。”

千反田满脸疑惑不解地看向我。

我不愿意作假，但总有人要处理那份文件的，最后那份文件交给了另一个同事处理。是一个叫铃木的女生，她看上去很高兴，我想因为要升职了吧。这是她的选择，我无权干涉。最后那家公司出事了，经手这份文件的铃木肯定不能免责的，但伊藤科长无论如何也不能免责吧，但是承担责任的只有铃木小姐一人。

“所以折木君是不能接受真正犯错的人没有的到处罚吗？”

我摇了摇头，铃木小姐也做错了，这是她自己选的，她受到处罚无可厚非，至于伊藤科长，我并不在乎。

“所以我还是不知道折木君为什么辞职呢？”

“因为我做错了事情。”

千反田闻言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其实铃木小姐得到是一份完全无误的文件，铃木小姐那么高兴，确实是因为觉得会升职，但这不是伊藤科长许诺的，而是觉得伊藤科长把这么重要的文件交给她处理，是对她的重视。我错误的估计了原因，如果当时我能够提醒一下铃木小姐，或许她就不会承受着莫须有的罪名了。

“所以折木君是觉得不该承担责任的却承担了责任，真正犯错的人却逍遥法外吗？”

她还没有理解吗？

“不是的，如果我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强加道别人身上，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我实在无法继续待下去了。”

千反田突然掰过我的脸，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这完全不是你的错。”

“折木君给自己强加了太多责任了。”

千反田将我的头埋入她的脖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折木君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总是那么顾虑别人，却忽略自己。”

“既然这样被折木君忽略的部分就由我来照顾吧。”

我不受控制的嚎啕大哭起来，真的像一个小孩，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委屈有了安放的地方，我抬起垂落的手紧紧地搂着千反田。

我抬起头来，千反田用手指轻轻拭去我的泪水。

“忍了很久了吧。”

“以后都不要在忍耐了，我会替你擦干眼泪的。”

千反田的唇贴在我的眼睛上，我的泪水落在她的唇上，我看着她被我泪水浸湿的唇，轻轻地吻住。

外面的篝火已然熄灭，帐篷内的火却刚刚燃起，愈燃愈烈，彻夜难熄。

汗水滑过脖颈，呢喃和喘息被撞碎，散落在撒哈拉沙漠静谧的夜空。

我侧躺着一手托着脸，看着还在熟睡中的千反田，实在不忍心叫醒她，轻轻将她脸颊的头发别至耳后，凑近她的耳朵，唤她的名字：“爱瑠。”清醒的时候这样叫她的名字，还有些不好意思，昨晚就这样互相唤彼此的名字的画面在脑海里重现，还有些羞耻，想把头埋起来。

“爱瑠。”我又唤；了一声，舒缓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满。

我又唤了几声，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涣散，仍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太阳要出来了哦。”

千反田立马撑起身子，我看着睡意从她的眼中消散，被子从她身上滑落露出白皙的皮肤，早间的沙漠也是相当冷的，我赶忙来衣服将她裹住。

“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千反田红着脸，微微垂着头：“没有。”

“昨晚，真是抱歉，让你这么珍贵的第一次竟然发生在这种地方。”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是和奉太郎一起就好了。”

“好害羞。”

千反田将脸悟了起来。

“抱歉。”

我们穿好衣服后，将被子裹在身上，走出帐篷，然后互相依偎着坐下。

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沙丘被染成了金色，每一粒沙子都仿佛在发光，远处的沙丘投下长长的阴影，形成一副光影交错的画面。真好，在这样的美景面前，千反田在我的身旁，晨风吹拂，有一丝凉意，我紧紧地握住千反田的手，心里暖暖的。

“奉太郎。”

“嗯？”

“我有些期待未来了。”

距离这件事情过去已经有些时日了，得知铃木小姐入狱时我相当难受，便去找了老姐聊一聊。老姐除了告诉我让我出去散心自己找答案，好像还说了一句话

——总有人会让你期待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