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的茉莉花 第4章 马拉喀什

我和千反田回到酒店，在房间门口告别。

“今天很开心，明天见。”

“嗯，明天见。”

回到房间，我瘫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今天一天的行程在脑海里浮现，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千反田的身影，毕竟是与她同行，回忆今日，必不可少会有她，我拿起一旁的手机，屏幕里倒映出我的脸，我才发现自己在笑，出神几秒，捂脸仰头靠着沙发放声笑了起来，身体仍然很累，心里却有几分开心，是十分开心，因为此刻的我忍不住期待明天，明天和千反田的行程。

我打开手机，点进相册，大部分都是风景照，一张张翻过去，却在看到千反田的那一刻停下来了，这是她喂鸽子时我偷拍的，笑起来真傻啊，我从包里拿出今天拍的合照，合照里的她也在笑，但看起来那么不自然，是因为和我一起吧，她上手交叉放在身前，一副很局促的模样，我也好不到哪去，紧绷着身子，红着脸站在她身旁，我们之间隔着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我不自在的手紧贴着裤缝，因为我知道只要稍微动一下，这一点距离就不复存在。摄影师小哥的话在我脑中响起，我是否喜欢千反田？我承认我曾经喜欢她，高中，我对千反田情窦初开，第一体会心动，可是没有回应，或许这就是一种拒绝。想到这个我有点生气，直接拒绝我岂不是更好，为什么不给我回答，难道是为了我的薄面不成？她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她怎么可以这么自如的和曾经向她表白的男生同行。

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或许她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是告白，这只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想到这里，又突觉悲伤，要是我当初大胆一点直白一点，是不是会不一样？

奉太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矫情了。都已经过去八年了，思考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奉太郎了，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千反田了。我喜欢17岁的千反田，那26岁的千反田呢？我紧紧盯着照片里的千反田，大脑一片空白，可能是呼吸太急促了，心跳变快了，说喜欢总觉得太浅了，但又无法说出不喜欢。

我将自己抽离，无奈地看着照片。

千反田啊千反田。

明明已经决定不再追究，却还是不可避免去想，我真矛盾。

第二天，千反田和我乘坐火车前往摩洛哥南部的一个城市——马拉喀什。入目皆是红色，这座城市从屋顶到围墙，从房子到地面全部呈现出褐红色，这是由于这里的土壤富含铁元素的缘故。不愧是“赤红之城”。

德吉玛不眠广场上，有很多舞蛇、套圈、遛鹰的表演，对此感到兴奇的我，拿出手机拍照。

“折木君对这些感兴趣吗？”

“还好，就是觉得有点意思。”

“那我们过去看看吧。”

“不用了，还是去花园吧。”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参观马约尔花园，还是早些过去好，免得到时候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全是人头。

“那好吧，晚上也可以过来看，说不定更热闹。”

“嗯。”

我们乘坐出租车前往马约尔花园，车程不长，我透过车窗观看沿途的街景打发时间，忽地，一阵清香传进我的鼻子，千反田的几缕黑色长发散落在我肩头，她倾身靠近，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指向玻璃车窗，温柔甜美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折木君，那是老城区吧，我们晚上在这边吃饭吧，好嘛？”

她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我手肘撑着腿手掌托着脸，视线紧盯窗外，身体紧绷，不敢动摇。

“嗯。”

我强装镇静，但声音仍然有些颤抖，不过好在她没有听出来，很快便收回身体，我松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这家伙这么差的距离感也太犯规了吧。

到达马约尔花园后，我们检票进入，花园的入口处，一座通体涂着魅惑的蓝色的小别墅在仙人掌和绿竹的簇拥中显得格外醒目。

“这就是马约尔蓝嘛，好漂亮啊。”

千反田用手在胸前划了一圈：“蓝色夹杂在一片绿色中，好独特啊。墙壁，柱子都是蓝色的。”

我看着兴奋的千反田，她今天穿了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裙边镶嵌着蕾丝花边，腰上别着一根同色较深的细腰带，勾勒出她曼妙的腰身，好细的腰，大概只有我一只手掌的大小。

“折木君在干嘛？”

千反田突然转身，我慌忙收回手，插回裤兜里走到她旁边：“没什么，我们进去看看吧。”

好险，差点要被当成变态了。

我们漫步在充满艺术氛围的花园里，这里有很多的仙人掌，据说是花园的第一任主人马约尔从世界各地收集的100多种仙人掌，这里有的仙人掌的年龄比我都大。除了随处可见的仙人掌，还种植了各种花卉和植物，来自中国的竹子，印度的睡莲，还有艳丽的玫瑰，绿色、蓝色、白色、粉色、黄色和红色混杂在一起与园内的建筑和装饰相互映衬，如同一片色彩的海洋。这些颜色，有些给人奔放的感觉，有些给人宁静的感觉，矛盾的感觉交相辉映，别有一番趣味。

奔放，宁静，我突然看了一眼身旁欣赏这些花卉的千反田，看上去宁静的女生也偶尔会有奔放的一面。

这里这么多花卉，香味缭绕，一股清新甜美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是千反田的味道，不过这可比她身上的味道浓多了，停下脚步一看，发现这里种满了茉莉花，原来千反田身上的香味是茉莉香，倒和她挺相配。

“你用的是香水是茉莉味的呀。”我下意识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被发现了嘛。有些不好意思呢。”她双手捂着嘴，用娇羞的声音道。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女生的心思真难懂。

“你喜欢茉莉花？”

“嗯。”

“折木君，你知道茉莉花的话语吗？”

我不知道，所以很诚实的地摇了摇头。她却突然红起脸来，又开始捂着唇害羞。

“哎呀，我自己说出来，总感觉有些在夸自己的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竟然这样，那我自己查好了，我打开手机，点进网站输入茉莉花的话语，很快弹出相关网页，我点进最官方的那一条。纯洁无暇、清纯、热情、贞洁和质朴。我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千反田，这几个词怎么看怎么像是用来形容她的。于是我说：“还挺符合你的。”

千反田听了我的话激动地凑了过来，仰着头一脸兴奋。

“真的吗？折木君真的这么觉得吗？”

我双手抵在胸前，往后退了半步，点了点头：“我骗你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吗？”

“折木君真狡猾。”

千反田低声道。

嗯？“什么？”

千反田如梦初醒般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家伙真是的。

“其实我一开始是喜欢茉莉花的味道，清新，浓郁但不刺鼻，闻起来，会有些上头的感觉但又不至于沉溺。”

我蹲下来，凑近轻轻嗅了一口，那味道直接从我的鼻腔涌入，感觉直通心房，仿佛整个身子都被那味道灌满，确实很让人上头。

“而且茉莉花有很多种颜色。”

听了千反田的话，我观察了一下，发现茉莉花除了白色和紫色，还有粉色和黄色，甚至还有白色和紫色混合的双色。我对这一发现忍不住轻笑起来，这一点倒也和千反田颇为相似，一开始，我觉得她清纯可人，应该是个文静的女生，但却发现她有异常活泼的一面，和她相处的三年我大概了解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会因什么而开心或悲伤，但是那些触及她本质的东西我还尚未了解，对我来说她仍然是个谜。

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傻瓜，竟然在还没有发现她的真面目的情况下，就喜欢上了她。

我们来到一个角落，发现了花园第二任主人圣罗兰的墓碑，墓碑上写着他的名字，还有安静两个字，真是简短的墓志铭。这里能够成为一个极具艺术氛围的空间，圣罗兰功不可没。

千反田看向我:“折木君知道圣罗兰和花园的故事吗？”

“知道一些。”在来这里之前有了解过这里的历史。“法国时装设计师和他的伴侣买下了这座当时逐渐衰败的花园，然后进行了修复和改造，使其死灰复燃。”

我的话音刚落千反田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不明就里问道:“难道你听说的不是这个版本？”

千反田歪了歪她的小脑袋:“不是只有这一个版本吗？”

“那你刚刚在笑什么？”

“我刚刚有在笑吗？”

我真的想转身就走，但我的理智拉住了我。这家伙到底在整哪一出？难道是在耍我吗？

见我冷着脸不说话，她笑着开口道:“圣罗兰不仅找到了灵魂伴侣还找到了灵魂归处，真让人嫉妒啊。”

嫉妒，我没听错吧？千反田说的是嫉妒而不是羡慕。

“在有限的时间里创造出了无限的价值，这样的生命才是有意义的吧。”

或许吧。我盯着圣罗兰的墓碑“所以绝大多数人的生命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为什么？”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将心里话说了出来。那我不得不解释一下了。

“因为我觉得很少有人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连自己追求什么都不知道，又何谈创造价值。”顺便一提，我是毫无追求的，那么按照千反田的逻辑，我的生命肯定是没有意义的。

“是这样嘛。以前我把继承家业作为我的追求，后来家业不再需要我了，我也没了追求。”

她的语气，让我有些心疼，原来千反田还没有走出来，毕竟坚持十几年的东西，用几年就走出来，是太苛刻了，不是有的人终其一生也走不出来吗？可我不希望千反田这样。

“人生也不一定要有追求吧，没有意义也没关系吧。”

说完我看了一眼旁边千反田的表情，竟然毫无表情，啊，真有些尴尬和后悔，说到底这只是我的想法吧，不能因为我没有追求就要求所有人都没有追求吧。

“抱歉。”

千反田一脸疑惑地歪头:“怎么了吗？”

啊？怎么了？她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我觉得折木君的话很有道理呢。”

千反田笑了起来，一脸轻松平淡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露出沉重表情，和我探讨沉重话题的人不是她。大小姐的脑回路真难理解，算了吧，她开心就好。

离开花园，又在周边逛了一圈，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天空被染上一层暗红，愈来愈深，我们前往按照约定的前往老城区。等抵达老城区，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天空变成深邃的蓝色，星星出来，路灯亮起，街头艺人仍然在表演，比白天更加热闹。

“折木君我们也去凑一下热闹吧。”

“什么？”

“表演啊。”

“还是吃饭吧。”

“不着急，走啦。”

千反田直接上手拉起我的手腕，将我拉入热闹中去。广场上人络绎不绝，一小群人围绕着舞蛇人，千反田和我也在其中。舞蛇人将吐着信子的蛇，从形状来看，应该是眼镜蛇，放在面前的道路上。下面铺着不知什么材质的袋子，舞蛇人吹着笛子，眼镜蛇随着笛音舞动起来，它那三角形的脑袋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晃动，笛音发生变化。那蛇猛地冲了过来，我还未作出反应，身旁的千反田已经躲到了我身后，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臂。

“它突然冲上来，好吓人。”

千反田声音颤抖。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我倒觉得有一点可爱，不自觉笑出了声，还被当事人听到了。

“折木君好坏，竟然嘲笑我。”

她甩开我的手，冷哼一声，还瞪了我一眼，可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见状我笑地更加猖狂。“你怕还来看。”

“因为折木君看起来好像很感兴趣啊，很少看到折木君对什么好奇。”

是因为我吗？她的回答令我猝不及防，心脏有一瞬间的抽动。

“谢谢。”我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耳朵有些发烫，人太多太挤了，我们离开去了下一个表演处。

看完一圈表演。才进入老城区，在狭窄的街道里穿梭，食物的香味也跟着走街串巷，我的食欲完全被勾出来，恨不得赶快坐下，然后大快朵颐。

走走停停，终于走进了一家店，走上三楼，挑了一个露台的位置坐下，这样可以看到整个广场。

我们点了一份传统的摩洛哥晚餐，配上摩洛哥的薄荷茶。等菜都上来，我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食物入口，幸福感满满。晚餐结束，又去广场上吹了一会风，坐在广场中央，吹着晚风，抬头看着夜空的星星，这样璀璨的夜，还是第一次见。

正当我惬意享受时，耳旁响起千反田的声音:“折木君，最后一趟火车是什么时候啊？”

“八点半吧。”

“现在几点了。”

我抬起手看向手表然后回答:“八点。”

八点！我立马从位置上起来。“赶紧打车。”

实在来不及了，随便拦了一辆车前往火车站，下了车在站台一路狂奔，侥幸赶上了最后一趟火车，坐到位置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还好赶上了。”

“是啊。”

我和千反田对视一眼，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太傻了，没赶上，大不了在马拉喀什住一晚就好了。

“折木君要不要睡一下？”

我掰了掰脖子，是有些困意，车程那么长，眯一下也行:“好。”说完就闭眼，整个人靠在座位上，可能是太累了，我竟然真的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在古籍研究社的活动教室里，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文库本，里志和伊源又在争吵，里志仍然站下风，被伊源拿捏的死死的。千反田在哪里？对啊，我们的社长大人千反田呢？今天她没来吗？

“折木同学。”

“折木同学。”

是千反田的声音，她在哪里？

“折木君。”

再睁眼，教室不见了，抬头发现，千反田的脸近在咫尺，我慌忙直起身来。

“我们快要到站了哦。”

我挠了挠后脖颈，我的头怎么放到千反田肩上了，她就这样撑着我的头将近两个小时，还真是辛苦她了。

“谢谢。”

“是这个吗？”她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我点了点头。她微笑道:“折木君突然靠过来，我还吓了一跳呢。原来是睡着了啊，折木君看上去很疲惫，我就没有叫醒你了。”

刚睡醒的我大脑一片混沌，这会有些不知所措。除了道谢，完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静谧的夜空，冰凉的晚风，燥热的身体，微笑的千反田，还有不知所措的我。